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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漫长的第一天——中 ...

  •   午膳时,又是精心准备得一大桌子菜,雕花笋清新甜蜜,紫苏柰香酸咸开胃,鲜虾蹄子烩、炙鹌子脯、水晶脍、骨炙、假蛤蜊令人食指大动,最后欢喜团和春茧更是点睛之笔。
      孟闻用膳的时候不喜欢旁人侍奉,所以二人单独摆着桌子用膳,晞月开了家里带来的千日春和琵琶醉。
      看到那白瓷盏里玫瑰色的酒浆,想起昨晚上那一场醉酒,“昨天的酒是谁给你端来的?”
      “它原本就在桌子上,我以为是水,我渴的厉害又不好高声叫人就喝了一点,没想到入口还行,后劲那么强……”,说起这个她就有些羞涩,有不太好意思问昨晚有没有失礼。
      孟闻心道:这事要不是楼燕山做得,他能把这桌子吃了!那种蛮族自酿的酒极其浓烈,就是蛮族那些人高马大的壮汉喝上一壶也会醉倒,何况是晞月这种喝惯了寡淡果子酒的寻常女子。但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像晨间玫瑰带着露珠而低垂,对于新婚妻子的样貌他也是一百个满意的。
      “你这回能在家里待到何时?”,晞月随口问了一嘴。
      孟闻方才还觉得一阵暖洋洋,却让她骤然泼了冷水。脸色不大好,搁下筷子似笑非笑得瞧着晞月,弄得她有些汗毛倒竖。
      晞月这才发觉不妥,自己仗着他的一份信任洋洋自得失了体统,哪有成婚第一日就问夫君什么时候走的!柔声解释:“我不是催你离家,只是……我爹爹从前也是时常离家的,可我们新婚你应该会在京中待长一些吧,我总归是希望你能在京中待着的。”,想起他前头那位夫人就是新婚追得太紧,巴巴得赶到西北去才酿成祸事,又改口道:“我也不是要将你栓在身边的,男儿建功立业志在四方,我的意思是你若离京尽管安心,家中我会照料好,不会叫你后院失火。”
      这一通解释简直是越描越黑,他的眉头也并没有舒展,脸色反而更加难看,只草草得喝了口汤就说有事处理去书房了。
      晞月瞧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心中一凉,这成婚头一日就把夫君惹怒了可如何是好!想着昨晚孟闻对她那般掏心掏肺,深感歉疚。

      午后亲自做了酥饼准备准备去书房赔罪,刚到书房院子门口,就看见白青萍端着东西从里头出来,见着她大大方方得行了个礼:“夫人,公爷在议事,夫人可能要等一等了。”
      晞月看了一眼她这一身茜色的长衫,头上那朵芙蓉簪花娇艳欲滴,只觉得刺眼,冷淡得点了点头。
      走到院子中间时,小厮初九忙不迭得过来道:“夫人,将军里头议事,您到偏厅等一等,小的这就给您奉茶。”
      晞月刚要往偏厅去,陆姨娘带着女使在月亮门边出现,她见着晞月稍稍惊讶了一下,依旧是大大方方得行了礼,“既然夫人在,妾身就先回去了。”,然后让人把点心送到了初九手里,利落得转身离开了。
      晞月坐在偏厅,心里头有些憋屈,她同孟闻只一句不和,满府都晓得了,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侍妾都过来挖墙脚,她这个正室是摆设吗?
      晓夏看着陆姨娘送来的点心,瘪了瘪嘴,“就这手艺,还敢来送点心。”说着又打开了方才白青萍的那碗羹汤,做得也十分上不得台面,晞月瞥了一眼,就听晓夏讥讽:“还不如十三娘的手艺……”
      晞月腹诽:她们真的是来送吃食挖墙脚吗?这种手艺别说孟闻了,连晓夏也收买不了!
      “怎么了?”,孟闻掀开帘子进来,见她一脸忧愁柳眉拧在一起,随即看到她旁边两盒子不同的点心,看起来不是她的手艺,转念一想便明了是怎么回事。
      晞月看到孟闻的那一刻,就豁然开朗,手艺好坏又有何妨,重要的是要叫人家知道自己的心意,巴巴得过来送一趟不过是要混个脸熟。而且现在要紧的不是她们来送东西,是她们如何得知自己同孟闻不和,来见缝插针!起身行了一礼,敛去脸上的不悦,把自己的食盒同侍妾们的食盒一起打开,让晓夏把东西摆了出来,“方才陆氏和青萍娘子过来看望,带了些吃食。”
      孟闻让摆好东西的晓夏退下,偏厅里又只剩他们二人,晞月说话的语气平淡,但脸上不自然的小表情倒是将自己的心思暴露无遗。孟闻心知肚明,看着她没说话,幸好晓夏心思单纯,故意把晞月的那份点心往前推了一下才走,便只是挑了她的酥饼自顾自得吃了,待到将一盘酥饼都吃了大半,才提声把初八初九唤了进来,沉声问道:“谁许你们把旁人放进书房的?”
      旁人?
      初八初九一愣,看看一边若无其事淡然喝茶的夫人,再看看脸色不大好的孟闻,恍然大悟,哐当一声就跪了下来,连声认错。原先管书房的是孟闻身边的亲卫初六,因大婚缘故初六被派去协助老管家在前头跑腿,今日又帮着盘点礼单,所以才让原先在茶室的初八初九暂且服侍两日。
      陆姨娘是知道规矩的所以连院门都没有进来,至于白青萍是初九放进来的,但刚走到廊下被初八给拦了回去。
      “自己去领罚,月钱减半。”,他素来按着治军的规矩管家,说一不二,身边的侍奉都知晓。应了一声就快快得退了出去。

      随后孟闻挪到了晞月身边坐下,默默得喝了半盏茶,戏弄道:“可消气了?”
      晞月瞥了他一眼,却不敢真的抱怨,没好气道:“不敢。”
      “我想了一下,你还是叫我‘季衡’好。”,他没头没脑得来了这么一句,晞月也愣了,心道:你是有多在乎这件事情啊!
      见她没有反应,勾了勾手,示意她坐过来,却被她捧着茶碗装瞎子。
      孟闻也没强求只笑了一下,低声道,“你也瞧见了?那几个可都不是好相处的,你不时时将你夫君的心拴住,将来可要后悔啊!”
      瞧他这副故作放浪的样子,人谁也不能让把外人面前那方正肃穆的敏国公联系在一起。看着他毫不拘束的玩笑,轻松自在的靠在圈椅上捻着点心,一时失神,现在这样的轻松自在的样子,像极了父母琴瑟和鸣的样子。她原本觉得若是出嫁,夫妻之间若能相敬如宾便是极好的境遇了,像如今这般亲密无间倒是意外之喜,许是上天的馈赠。
      见她失神,以为是真气到了,孟闻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挽了一下她额边的碎发:“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
      “真生气了?为夫说错话了,不吓你了。”
      晞月瞧着逆光附身在自己面前的人,他的表情变得模糊,但轮廓却逐渐清晰,贪婪得想要多看一会,片刻觉得脸颊有些发热终于绷不住,微微偏过头看向窗边的一盆兰草,“……您怕是连送点心的哪个是陆氏,哪个是青萍娘子都不分不清吧!”
      孟闻叫她说穿了,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笑着轻点了她的额头,“……你,你怎的不懂呢?”
      “我懂的,咱们院里里不是铜墙铁壁,午间我们稍有一丝不睦就叫人抓了破绽,可见院子里侍奉的人并不可靠,你的书房,我的院子,都要整顿。我都懂的!”
      “还有呢?”,他颇有教书先生的意思,循循善诱。
      奈何学生着实愚钝,晞月想着:‘那还有什么?方才当着她的面发落了初七初九就是这个意思吗?’看他的脸色,又想到午膳时自己失言惹他不快,忙找补了一句,“还有就是夫妻同心同德互相扶持很是要紧,午膳时,是我放肆了,您别往心里去,我这不是特意做了点心来赔罪。”
      虽没说到心坎里,但着话也算中听,就没追问什么,心里觉得晞月并未真心托付于他。到底也是急得不得,她年纪小,为人又谨小慎微,何况他们才成婚头一日,自然是比不了旁人那数十年的情分,不过头一日便能与他这般敞开心扉已然是很好了。顺着她给的台阶就下了,捏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因为时间久了放的有些不酥了,“这点心不酥了……”
      “那你尝尝旁人送的?”,晞月笑嘻嘻得望着他。
      孟闻很喜欢她抖激灵时,刻意装成无辜可怜的样子,微微垂着眼帘可是一双眸子却带着狡黠得悄悄打量着对方,眼角总是在眨眼时掩映着一丝兴奋,灵动可爱。便故意去看那两盘别的东西,好像真的打算尝尝,本想瞥一眼晞月的反应,谁知她一笑而过后却被被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更本没再看自己。
      顺着她欣喜的目光看去,居然是一张黄花梨的桌案,那桌案是孟闻开蒙进学时用的书桌,父亲曾经在这张桌子前教过他诗词,母亲曾经握着他的手在这张桌子前一笔一划得临帖,他和兄长游戏时也曾躲在这张桌子下面,如今这张桌子被闲置在书房上面只摆了一盆兰草,放着几本诗词集子。
      孟闻见她喜欢那桌子,有种莫名的欢快,仿佛觉得二人似乎相识于少年,如今正执手相协追忆往昔,“……你都说是旁人了,还尝什么!东西做成这个样子,还端来现眼,府上这几个人真是要将我的脸面在新妇这里丢光了!”
      晞月将眼神挪回来,羞答答得低下头,看着鞋面上淡粉涩的兰草。‘不去当言官真是可惜了!一张嘴也太能辩了!’,心里却是蜜糖一样甜。
      “喜欢那桌子?”,孟闻随着她的视线挪回来。
      晞月点点头,如实回答:“想着在海棠居旁辟一个书房用,让人找了点东西添上,就差一张桌子了,那张大小刚好,样式我也喜欢。”
      “我记得库房好像有一张大一些的黄花梨,仿佛是汝王所赠,没找到吗?”,孟闻说着不吃,却又伸手去挑着那碟没剩几块的酥饼。
      晞月当然找到了,只不过想着绍儿过两日就回来了,他马上要开始进学,那张桌子给他用才好,于是就没动。又寻了几张出来,可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有几张应该是礼物,所以十分花哨,瞧着就头疼;请工匠做一套怕也要费些时候,还在斟酌时就见到了这张小书桌,瞧着大小高矮正材质都很中意,配着的那把椅子做工也很好。“那张回头留给绍儿用,还有几张都是别家送来的贺礼华而不实,你这一张倒是很好。”
      “得了,给你就是。”,她能想着孩子,孟闻是打心眼里欢喜的,“这一张桌子本就是就在偏厅摆些个闲杂东西,我平素爱惜所以也没有什么缺损。”,不过能给晞月用他心里还存着一丝窃喜。
      “要不要我陪你去库房挑挑东西。”
      “几处库房都收拾着,别去吃灰了。”
      “那去后头的林子转转?”孟闻再次提议。
      晞月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欣然应下。

      敏国公府比晞月想象得还要大一些,屋舍不多,但亭台楼阁建的很是别致,屋舍占四成,水面占两成,北边的山坡占两成,其余皆是竹林,这个府上视野很开阔景致清新。因之前分家的缘故东边十分齐整一道院墙,而其余几处都是依地势而建。如果算上隔壁院子,原来的老敏国公府就像是一个葫芦的形制,沿着中间隔开后,这边就是一个东边宽,西边略窄的样子,若加上新添的那个院子,又是一个小葫芦的形制。出了孟闻的书房走过一条游廊,往北是晞月的主屋足足有十多间大屋的海棠居,再往南是两处被花园围绕的小会客花厅,然后是一排屋舍,越过这排屋舍边的游廊就到来后院的湖边,湖上的八角亭子形制不错,但年久失修上面的朱漆都斑驳了,晞月默默记下预备着什么时候要修缮一番。
      湖边坐落得是几座临湖的水榭台子,牌匾上书着“渊渟泽汇”,倒是很有趣。这里比晞月家中的诗雅轩要大一些,四面窗户推开分别是不同的景致,到是应了那块匾额。
      过了这一片之后就是另外的一片比较集中的住宅:秋暝居,辛夷坞小筑,浔崧居……几处比较好的院子,其中浔崧居是整个家里最雅致的院子,也是前头那位梁夫人的居所,当初梁氏觉得主屋名字太俗气,格局也不雅致,所以就搬来这里做主屋。
      晞月推开门,是一个两进的院子,院中一颗合欢树郁郁葱葱,墙边扎着小篱笆,种的是一水儿的木槿。三间上房并着旁边耳房皆是雕梁画栋,站近还能问道淡淡的木料的香气,可见所筑用料异常名贵,后面还有一栋两层的阁楼应是整个家里最高的建筑了,上面牌匾为“澧兰沅芷”,十分气派。至于里面如何,晞月到没进去,不知是什么样子的。
      说起来,这一处的贝阙珠宫异常突出,与之相比其他屋舍到显得十分朴素了,或者说在晞月的映像中敏国公府中的屋舍大约都应该是眼前这个样子。不过这里的主人已经不在,这一片也空置多年,如果没什么意外,应该就会一直这样闲置下去。

      “你想进去瞧瞧吗?或者,我们也可以搬来这里。”,孟闻见她四处打量,便问道,“这里景致好,也安静,冬暖夏凉。”
      晞月摇了摇头,不是欲拒还迎,是真的不愿住这里。一来是前头梁大娘子的故居她不好也住过来,二来这个地方住着也着实觉得有些过于奢侈,毕竟“生在华屋处,零落归山丘”这华屋秋墟的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拉着孟闻从旁边的穿堂过去,再过一排厢房就是一排竹林,再往西去就是那片山林,正是春夏之交,有花有叶,怡红弄绿也不俗气。二人在林边的怡然亭歇了会儿脚,然后西南边过一片竹林,就是孟闻新扩进来的院子。若是从海棠居过去,就要先穿过一个穿堂,经过谢春堂和两排厢房,再从西南竹林后面的月亮门穿过去就是了。至于那些侍妾都住在东南角偏僻的蒹葭馆和秋月馆。另外北边的那个偏僻些的琴摇阁,晞月打算这几日收拾出来,将那三个美姬挪过去。
      “这个院子到咱们那里也太远了,从哪里走都要在竹林里绕来绕去。”
      晞月又逛了大半个院子,最后终于撑不住坐在前厅外面的石凳上揉揉酸痛的小腿。
      孟闻站在院子里四面看了看,“其实这里景致也不错,回头我同你拌嘴,愤然离去就到这里来,既不会让人瞧见说闲话,你还能快快得找到我将我哄回去。”
      晞月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将军不愧是运筹帷幄之人,真是有备无患。”
      “这院子你喜欢吗?”
      孟闻蹲过来把她腿搭到自己的腿上,帮她揉脚。晞月端的是一惊,幸好方才将跟着的晓夏打发回去找轿子了,否则这多失体统。见她挣扎,孟闻手上的力气重了些,擒着她的小腿道:“躲什么。”
      “你……别让人瞧见,会笑话的!”,晞月低声道,半捂着通红的脸颊。
      “谁瞧见了,瞧见又说什么,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还十分有道理。
      ‘这成过婚的男人果然是一套一套花言巧语’,晞月拗不过他,左右晓夏带着轿子来还要一会儿,“这院子瞧着精致不错,屋舍也不破败,暂时就不修了,左右也用不上,费那个劲儿做什么。对了,怎么没见绍儿的住所?”
      “不就在海棠居后面吗?春晖堂。”
      晞月愣了一下,春晖堂确切来说是海棠居和内书房之间偏后一些的位置,三处正好处在一个三角的位置上,去往各处只要穿过一条游廊就成,但三处以海棠居为主,内书房稍次,春晖堂更次,一直以为春晖堂是给绍儿准备的小书房,原来就是他的住所,可春晖堂着实不大,不过三面都有竹林前面挨着海棠居的后院儿,倒是很安静。“我以为那是书房,春晖堂并不大。”
      “他一个孩子,住那么大的地方要跑马吗?”
      其实这还有一个小故事在里头。
      晞月现在的主屋海棠居本来叫新竹居,梁大娘子初嫁时,府上新添置了主屋,便没有住在此处。这一处距离孟闻的书房很近,在梁大娘子嫁来之前这里是孟闻自小以来的住处。后来,绍儿也同他一起住,后来绍儿大了,他又不着家于是绍儿就挪去了后头的春晖堂,那里院子小乳母嬷嬷也都好照顾。至于新竹居为什么改成了海棠居,就是孟闻的一点小心思。
      有一年春日,梁氏也已经故去三年了,孟闻已经不记得是在谁家的游园会里偶然瞧见在海棠花树边拿着锦扇扑粉蝶的晞月,当时就定下心思要将晞月娶进门,至于后来将住在哪里,一是时间紧来不破土动工,二是想真真切切让晞月参与到自己的生活,住在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试图以此弥补岁月差距。
      此事直到晞月病故孟闻也没有表露过,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就只修园子,中间的竹林也修一下,两个院子打通,将来绍儿大了娶妻生子可以单独搬到这里住,或者咱们搬过来住。”
      孟闻敲敲她的脑门,“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绍儿是长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咱们必得……”,晞月无意间瞟到他的手上有些灰尘,“……你的手刚刚是不是摸了我的鞋……”
      “……”
      孟闻看了一眼她脑门上一个灰色色的指印,撇过脸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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