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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姐弟争吵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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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夏从素银手里接过包裹打开,将里头的狐裘拿出来,晞月亲自披到瑞娘子的身上,勾起她的下巴,仔细得端详了一番。也不过中人之姿,距离清新俊逸还差了一大截,小脸圆圆的,笑起来应是那种眼睛弯弯的,笑容甜甜的那种,至于什么仪态学识,方才一通胡闹,应是也没有这种修养吧。
晞月确实想不出顾暄瞧上她哪里了,家里的侍奉书墨的比她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狐裘穿着可暖?嗯?十四郎眼光好,这身狐裘是成平伯府送来的年礼,我没舍得穿,想着来日十四郎娶妻,把这狐裘添到我那弟媳的聘礼里。十四郎,觉得她穿着好吗?”
顾暄也是随便从库房拿的,并未在意,不知其中还有这层意思,忙解释,“我在库房瞧着这皮子好,她的一个棉袍袖子都磨穿了,于是就想起将这给她。没有旁的意思,姐姐别气。”
“弟弟回家这些日子,大约也听到家里传的话了,成平伯府为何单独送我这么好的料子,你心里不清楚》”
顾暄当然听说了,只是他没有向晞月求证过罢了,可听到她的话顿时一激灵,“难道真的是赔偿,孙二那件事是真的?”狐裘虽好,但在晞月这里不过就是人家打巴掌给的甜枣,顾暄顿时熄灭了气焰,委顿在一边。
“不然你以为呢?成平伯府为什么会绕开翁翁婆婆给我送年礼。”晞月扶了扶发髻上的一只玉燕钗,讪笑道:“对啊,北边遭了雪灾,今年送回京中的皮子可没几块,这样好的就更少了。”
瑞娘听到这里,机灵得将身上的狐裘脱了下来,双手递上,“不知是这样的珍品,婢子福薄断断不敢承受。”
晞月没接那狐裘,只是冷淡得看着她,“得了,说说正事。我问,你想好了再答。”
“是。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瑞娘子依旧举着狐裘,顾暄刚想替她接过来又被晞月喝止了。
“你知道十四郎是何家世吗?”晞月低声问她。
“京城人氏,高门大户。自知不可高攀,但只想在十四郎身边磨墨铺纸,侍奉一二,以报恩……”
她翻来覆去都是这些碎话,晞月都有些烦了,冷声道:“问什么,答什么,没听懂?”
“……听……听懂了……”瑞娘缩了缩脖子。
晞月觉着,顾暄在这里,那小贱人大约也说出什么要紧的话来,便想着把他支出去单独问,“十四郎,你出去吧,我想单独同她说说话。”
“这……”
“要我请你出去,还是找人给你拖出去?你大了,不好再这般处置了,明白吗?”晞月今日也是怒火冲心,没了平日的耐心和顺,话都说道这份上,顾暄还是不肯挪脚,只好道:“担心我动她,你放心,要动她也不是今日。”
“姐姐说笑了,姐姐稍坐,我去厨房寻些茶点。”顾暄这才麻溜的出去了,本想流着墙根听个一耳朵,谁知外头女使已经将矮凳茶桌都备好了,放在墙根避开视线又避风的地方,刚刚好能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
晞月没有立刻问她,而是等着晓夏将茶端了过来,瑞娘眼珠子鬼精得扫了一眼门口,又往窗边瞟着。
“晓夏,将窗户开开,屋里烧得炭不好,一股子焦糊味,去弄两个橘皮放在炉罩上去去味。”晞月吩咐完了,不紧不慢得喝了一碗茶,晓夏将橘皮摆好自己搬了个杌子坐到了晞月的脚边,虎视眈眈得盯着瑞娘。
瑞娘扫了一圈,看见窗边门边没有人影,心道不好,“哎呦”一声,伏到在地‘晕’过去了。外头的顾暄急火火得要起身来查看,却被两个力气大的帮厨死死得按在那里动弹不得,正要开口还被素银捂住了嘴,怒目圆睁瞪着一圈看管他的人。
“小娘子不清醒,到外头冻冻许就清醒了?晓夏,把她拖出去……”
还没说完,瑞娘子便又是一声嘤嘤,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娇声道:“婢子身子不好,让娘子笑话了,还能撑得住,您问吧。”
“现在,我们从头开始问。”晞月放下茶碗,笑盈盈得对她说:“十四郎叫你瑞娘,你全名是什么。”
“母家姓钱,乳名珠儿。春日里颍城起了贼祸,家里遭了贼,全家唯我一个逃了出来,幸得十四郎搭救。十四郎说给我起给新的名字,说讨个吉利便叫做‘瑞娘’。”她哼哼唧唧得道出了这前尘往事,虽扮着柔弱声色却颇为自得。
‘怎么问什么,都能问出故事!你是写话本子的吗?’晞月在心里暗骂道,“钱小娘子,你家从前是做什么的?”
“……祖上有些做酒的手艺,有……有个铺子糊口罢了。”她这说得就有些不自信。
晞月虽不屑于那些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说法,但她家既然有酒铺自然也当垆卖酒过,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见过不少,光听那说话拿腔拿调的样子便晓得平素也是酒肆里耍过一番的。这当垆卖酒的不一定是卓文君这等弃家出奔的名门闺秀,但正经的闺秀也是绝对不许去当垆卖酒的。
“都是手艺人,平本事吃饭,你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晞月又问,“你读过书吗?识字吗?”
“公子教过一些,能读些诗文曲牌罢了……”,瑞娘说起来到还脸红了。
晞月火气蹭蹭得往上翻,手指拢在袖子里攥紧了帕子,若是平日遇到这样扭捏做派的人,定是一句话都不多说甩袖子就走人,但今日为着墙根下痴心一片的顾暄,她只得咬着牙道:“好好好,不错不错,你同十四郎……可有肌肤之亲?”
晞月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如今都问出这样的话了,她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也恨不得把她推到那火盆里去。
瑞娘并未回答,只羞涩得将脸一别。
若不是她今日出门前就喝了清火的茶,真怕今日要被气死在这破烂院子里。晞月缓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将怒意压了下去。
“你瞧上十四郎什么了?”
“十四郎一表人才,谦和有礼,待……待婢子很好。但婢子绝没有僭越之心,此生能陪在十四郎身边即便只是个洒扫婢女,也满意了。顾娘子,奴知道我身份低微,配不上太师府的十四郎,可婢子已经没有家人了,十四郎将我收在身边给婢子一片容身之处,此等大恩无以为报。只想陪在他身边,请您成全。”她一个脆生生的响头磕在了地上,给打瞌睡的晓夏生生吓醒了,一个激灵以为她要袭击晞月,险些抬脚要去踹她。
晞月半句话都不太想和她说,咳了两声,“钱小娘子瞧着脸色不好,许是着了风寒,晓夏着人好好看顾钱小娘子,去请秦家过来看看。”
瑞娘一激灵,知道晞月要将她软禁起来,一头扑在晞月脚边,拽着她的衣裙哭天抢地道:“娘子,给我一条活路吧,娘子,救救我吧,娘子——十四郎——”
晓夏早就想踹她了,这下得了机会,一脚将她掀翻在地,门口早就候着的婆子蜂拥而上把她按在了软垫子上。
“呵!娘子为何这般对我,我苦苦相求,只求一条生路。娘子,十四郎,以后也要成家的,难不成你还能一辈子将他圈在身边吗?你是十四郎的长姐,不是亲娘,你也要出嫁的,你不过是想把持着十四郎,你简直自私自利。你这种行径,传出去,就不怕别人议论你们姐弟之间行止不当!”她想过被按住的瓢虫一般挣扎着,那嘴脸立刻就露了出来。
“住嘴!我们娘子金尊玉贵,岂是能让你随意糟践的。妈妈还不堵了她的嘴。”素金护在晞月面前,怒声呵斥道。
押着她的妈妈随便扯了个抹布塞到了她嘴里,寻问到:“娘子如何处置?”
“她喜欢这屋子,就关在这里吧,省的出去走一趟。”晞月拿着手炉缓缓起身,行至门边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身看过去那在美人榻上扑腾的瑞娘,“十四郎就在窗台下,钱小娘子,我见过蠢得,也见过精明的,但像你这般又蠢又有手段的倒是头一回见。我方才想了想,却不知要如何处置你,你说奇不奇怪?”
晞月下了台阶,瞥见墙角里憋得面红耳赤的顾暄,苦笑着:“原想着,十四郎是读书人,这趴墙角的事情也是做不出的……不过,我也没白给你准备暖炉热茶,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姐姐这是做什么,她并无错处,要是言语冲撞我代她向姐姐赔罪就是,你怎能将她私自扣押,她并非家仆,是自由身,你这样是犯了律法铁条的。”顾暄现在护爱心切,全然没明白方才晞月为何要让他听墙角的意思。
晞月见他冥顽不灵,哀怨得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我原本觉得,她若不错,我就先替你养着,回头你成婚了再抬进门做小。可现在……”
“姐姐要做什么?”顾暄这句话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大户人家,还没成婚就养外室,你是预备打一辈子光棍吗?”晞月冷声道。
顾暄自知理亏也不再言语。
“此番你做得太过不妥,这女子你暂时别见了。好好温书,过几日,早早回书院吧。”晞月说罢就要走了。
“……姐姐一向都是如此,软刀子磨人。可知我其实不愿读书,心中一直想着弃文……。”顾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低着头压着嗓子,看不出他的神色。
“不愿读书!理都不明,还不想读书?连薛公这把年纪都笔耕不辍,你才几岁?你是学成了?还是肉身成圣了!!”晞月的笑在脸上僵住了,顾暄文弱却性子要强,可这些年从为顶撞过半句,那话真是一字字扎在心间上。
顾暄臊得满脸通红,晞月从未对他说过重话,他自然也不知道姐姐言语能犀利至此!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瞧着你脑子不清楚了,想是年节之中吃了油腻,心火旺了些,这两日在家里多多歇歇,就别出去应酬诗会了,我让厨房给你坐些清淡的。前时吴家老夫人送了我一本《太上感应篇》,你若读书累了,抄上两篇静静心也是好的。回吧。”晞月顾及他的脸面敛了怒气,柔声劝说。
“那瑞娘,姐姐预备如何?”顾暄仿佛是扎根在房檐底下了一样,一步也不动。
晞月顿时停住脚步,忍着怒火咬牙扭脸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呢?”
“如何她也是我身边的人,难道我竟然留不下吗?”他到是自怨自艾起来。
晞月站定在廊下,长长得叹了一口气,今日真是身心俱疲,脑子里一团浆糊,勉强维持着稳重却早就撑不住了。摆了摆手让素银晓夏去准备回家的车马,二人单独说话,“十四郎,我自认为这些年我虽要你勤奋读书,却没让你学的迂腐幼稚,这世上的难处污糟,我也叫你瞧着了。怎么,让钱小娘子哄得全然不记得了?咱们住在太师府,你便真觉得自己背靠大山了?谨言慎行全都抛之脑后了?方才当着下人,我不好下你面子。可现在仅我们姐弟二人,我来问问你,方才里头小娘子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觉得自己没错吗?”
顾暄只是呆若木鸡的站着,并不应话。
“她身世可怜,你施舍银钱相帮不可以吗?我听闻颍城郦氏书院在那场贼乱之后收容了许多孤苦无依之人,她不能去那里吗?再退一步,你同她有情,将她拢在身边做个女使通房,将来娶了正室后由正室抬了做姨娘,不是正经的路子吗?就算你舍不得让她当个妾室,非要以正室位置聘之,但你先把她金屋藏娇了算怎么回事!”
一口气说下来只觉得脑袋发懵,缓了口气,仍然纾解不开,看着满园特意修缮过的样子,还有多出来的秋千架子,就忍不住怒火:“你可真是读了圣贤书啊!将她带回来,年节之下工匠都不接活儿了,还修了院子,费了不少心思吧!若消息传出去,未娶正妻前就在外面养个……养个女子,哪个正经人家会将女儿许给你。但凡你归家那日就将此事同我说了,事情便不会闹到今日的地步。再退一百步,你有情,她有意,且当你疯癫认准了要将她娶为正室,眼下这算怎么回事!撇开不论家世,她言行品性,仪态学识,有一项能配的上起当家主母的地位吗?”
顾暄低头小声嘀咕道:“她心肠好,虽然见识短了些,但姐姐好好教也能……”
晞月大惊,原来他还真动过这个心思,气得回不过来气,让晓夏顺了好几口才勉强开口,“你是疯了吗?你要娶她当正妻?我听错了?你也打听打听那个官宦人家的少爷会娶一个……一个那样儿的女子!十四郎,你让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是不要名声,不要仕途,打量这为了一个贱婢把顾家的脸面踩在地上揉搓吗!你知道,自己临近科考了吗?!此事传扬出去,你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全部灰飞烟灭,你一点不珍惜吗?”
晞月恨不得去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都装了什么,“她若识礼,就算你不将她带到我面前见礼,她也应该坚持面见家中长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她若明智,就该知道你如今备考,你教她读书习字学诗,摆弄那些玩意儿,这种不像话事情她就该懂得规劝制止。她若端庄,就不会我还没开口,她就用哭哭啼啼摆出一副被人欺辱的样子来逼迫我。她若知耻,就不会当着长姐的面,炫耀你同他的那些闺房之趣,还颇为得意。这样的人,你要娶她当正妻!你……”
晞月气得满脸通红,想指责他却又怕伤了情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总之一句话,她若心中向着你,便会让你好,更不会把事情闹到今日的地步,将你放到这种境地里。你觉得她心里有你吗?”
“姐姐,她……”
晞月摆摆手打断了他,“你想说,她没读过书,所以见识短;她年纪轻,所以稚嫩无知;她失了父母家人,故而过分依赖你。十四郎,你说说这些借口,你自己能说服自己吗?她同你在一处,是真心对你,还是算计你的身世家产。如果今日有两个公子摆在她面前,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豪门嫡子,虽不能为正,却能给她万贯家财,许她下半生衣食无忧,他还会选你吗?娶妻娶贤,就算是妾室也得衡量才干品行,你自己打量她哪里合适?我是气你不懂自爱,气你感情用事,气你玩物丧志,气你对着我还有所隐瞒,气你那自己的前程做赌注!”
顾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也逐渐清醒过来,瑞娘是他头一回对这男女情爱的事上动心,有些一发不可收拾,失了分寸。但现在被晞月点醒,才觉得自己行为不当,可依旧埋怨自己心里却还怜惜着瑞娘。
晞月准备敲上最后一根针,必得把那女子钉死在这偏僻院子里,“我说这些你思量思量,那这等珍品养着她,你是养了个没名没份的外室吗?你想想五叔,他家的那些事你是没见过吗?狼子野心难道是生来就有的吗?还不是油蜜罐子里泡得久了,养出来的胆大包天。我还是那句话,钱小娘子若是个贤惠识礼的,能哄着你在这里住这么久吗?十四郎,你若归家的第一日就将她领到我面前,将来龙去脉同我讲个清楚,我未必会不容她,即便现在不好住在家里,来日我也能为她讨个名分。可你们那么做了吗?这件事东窗事发,你想过后果没有,没有岳家提携你做个京官都费劲!我已然被两家拒亲了,声名狼藉,将来的婚事未必能为你的前程有所助力。弟弟,姐姐不希望你能为我考虑多少,但你至少要为自己打算吧!你是不是想着哪日事情曝露,让学政将一身功名扒干净了,才对得起你和那小贱……那女子的一桩春心萌动之情。届时,你还能如今日一般说你对她一心一意吗?你不会怨她吗?你说她不懂,你也不懂吗?来日风波因此而起,你们还能真心相付吗?你能保证不会因此怨怼与她吗?这个只知依靠你的女子有什么错呢?十四郎,责任二字不是空口白牙说说罢了,是要敏行讷言,你未来即便不愿支撑门第,但你也是生在天地之间的男儿,责任二字有多重,你当真担得起吗?你此刻耽于情爱,你有能力凭自己的双手给她祈愿的一切吗?”
顾暄终于伏了低,嘴唇发白,两手抓着衣襟攥成一团,“姐姐,是我糊涂,我错了。”
晞月暗自松了一口气,拉着他在二门前的游廊边坐下,凛声道:“方才你是不是想说弃文从武,十四郎,你想想可能吗?从前我们姐弟从未说过这些,但我不信你一点也不知情。且不论你并未习武不懂兵法,就算我许你投军,你自己往这京城之外看看,哪个军中会收你。你在掂量掂量自己,实现心中宏远之前,能在军中站稳吗?若真上了战场能活下来吗?那里容不得儿戏,是用命搏功名!父亲的旧部死的死,退得退,父亲镇守边疆这么些年连命都豁出去了,到了连府邸都留不住,你我二人还得是老迈翁翁保全才苟活至今,你上街上问问如今谁还记得顾霖将军!”
这话说得极丧气,晞月从前小心翼翼得护着,这种狠绝的话一次都没有,可如今她也不知道改用什么方法才能把顾暄的心思拉回读书科考上。
“……十四郎,这话我是第一次同你说,但这些事情你应该心里有数的。我一直觉得京中艰难步履维艰,你若能登科,翁翁再攀些旧情将你调离京中,两江,东南,都是好去处。届时功名官职在身,婆婆从她那些交好的亲贵里头挑一位脾气和顺勤勉持家的,无论门第高低出身贵贱只求娴静豁达,能和你一生和睦,子孙满堂,能不能登阁拜相也不要紧,只求你平安顺心,这样不好吗?我不是看不上她的门第,只是不喜她的行径和品行。且不论贤良淑德了,就是心思纯善她我瞧着也差了不少!十四郎,算是为父母吧,也是为自己,你想想好了。”
“难道……我就只能如此吗?父亲为国为民一生忠烈,我也是想为父亲正名,难道我只能娶个尊贵的高门大户,依靠妻族吗?”他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进去,喃喃自语,“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晞月没听见后面一句,只气他冥顽不灵。
“我……何时说非要你依靠岳家,我只是希望的弟媳是良善之人,你究竟是没听懂,还是装糊涂!”沉沉得叹了口气,只好把话说透了,“从古至今,你见过那家牵连上皇位更迭的,还有‘正名’的机会?”
这话她说得隐晦,其实她只是自己猜到了一些,至于实情并不清楚。
“……”顾暄怔怔得看着她,心里波涛翻涌。
“……就是天家开金口,也未必能成。何况陛下如何会为你我开这个口,还是说你我有攀上王族的能力吗?十四郎觉得姐姐才智过人,应该去那宫中的盅里斗上一斗,凭我这蒲柳之姿,就算没有母家支撑也能越过丹阳部辰玥公主,孟氏皇后,一众名门大族之女,在陛下耳边吹枕头风?”
顾暄大惊失色,慌忙摆手:“断然没有,姐姐,我断然没有这个意思!”
晞月又语重心长道:“顾家虽不比孟家、程家那般的开国功勋,但本朝出过帝师、宰执、将军、阁臣,也算得上名门。虽然族中也出过不肖子孙,佞臣奸人,可顾家在风雨飘摇之间走到了今日,你我一脉虽然没落,可顾家不算太过破败,翁翁在,三叔在,三哥也在,我们再不易也比很多人强,你我要惜福。有些分寸,自己要拿捏好,就当是心疼姐姐,做事三思而行,眼睛也擦亮些,行吗?京中日子难为,我们一步踏错就完了,你是男子更是如此。你当真想让外头那些人戳着父亲的脊梁骨说,他唯一的儿子,养外室,失体统吗?我们做儿女的,做不到更多,但总得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让父母在九泉之下为我们忧心。”
她几乎是哀求了,顾暄脸上的愤懑不平也渐渐散去了,垂着肩膀靠在垂花门边达拉着脑袋。
晞月一番话说完,只觉得全身都发酸,拍拍已经高过自己很多的弟弟,“九哥在前头,你去寻他,和他一起回府吧。我稍后就去,晚些时候给你作些你喜欢的吃食。”
晞月在偏厅喝茶,过了一会儿,秦三大夫就诊了脉出来,隔着一道双面刺绣的屏风低声道:“娘子,查过了没有身子。”
“劳烦大夫开一副绝育的方子吧。”晞月抚着手里的手炉平静说。
“娘子!这……”小秦大夫哑然。
见他犹豫,晞月拍拍素银的肩膀,素银端着一个小黑匣子走了出去,“这是诊金。”
秦三大夫疑惑得打卡,面上只有一对儿金镯子,但瞧着下面还有夹层,素银机灵得把那夹层缓缓抬起,金灿灿得晃眼。顺势把那匣子推到他手里,秦三大夫一掂量,分量可是不轻。他慌忙得塞回去,“不不不,不行,某为医家,做这种损人阴德的事情,决计不行。”
晞月缓步走到屏风之后,浅笑道:“今日只带了这些,您后日还有去我家给嫂嫂请平安脉,我再给您添双倍。”
“您同那小娘子有何深仇大恨?”秦三大夫盯着屏风后头隐隐绰绰的人影质问道。
“深仇大恨没有,只不过今日讨不到您的药,或者您心善,给了一副不大顶用的,来日她只能喝下更毒的东西。您尽心,给一副好的绝育方子,也算救了她一命,我今日以性命起誓,如若这女子往后不生事端,我便给她一生平顺,不说荣华富贵,至少衣食无忧。薄薄谢礼,不成敬意,也算我买个心安。”晞月柔声细语。
秦三大夫更是吃惊,他晓得这屏风后头的是谁,那日宋府救护姐姐时良善的样子全然没了,他甚至想扒开屏风看一看她到底是人是鬼。被逼迫至此,只好挥笔写下方子,沉声道:“您要记得凡事有因果,别连累自己。”
“多谢提醒,送客。”
晞月拿了方子,让人收着,如果那女子有个什么不轨,就给她熬了药灌下去,以绝后患。
回家的马车上,晞月靠着车壁想起方才种种只觉得恶心,“我居然也能狠下心做这种事情,若娘地下有知,怕是会责骂我吧。”
晓夏想劝她,可见她神色黯然,到底也没有张开口。
回了家,晞月坐在院子里,将平素帮着顾暄遮掩的一干人压在院子里打了板子,至于重要的从犯知春,则是晓夏亲自拿了大棒子打了个皮开肉绽。不过都堵了嘴,也没闹出什么响动。只是回了老夫人那边说屋子里遭了贼,查出来自己处置了,于是这事也就遮掩了过去。至于别院那些,晞月把那四个买来服侍的都悄悄挪去了庄子上好吃好喝得关着,还许诺了只要她们嘴牢,等事情过去就替他们赎身,给良田铺子好生度日。至于别院里的其他人,都是晞月有死契在手的,申斥了几回命其闭嘴,好好看管钱娘子,应该也没事了。
同顾暄吃了一顿寡淡无味的晚饭后,晞月在祠堂一直跪到了天亮才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