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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宠辱不惊 ...

  •   送走了三人,晞月又把素银叫进来问话:“可是真的?平远伯当真被申斥?宗正寺还免了他家爵位世袭罔替?可有说因何缘故吗?”
      素银摇了摇头,“不清楚,早起宫中令官就到了,现下整个京城应该都晓得了,但具体是何情形尚未可知。”
      “三婶婶知道了吗?”
      “应是知道了,我采买回来听见前院的人正让人套车呢。”
      晞月停了停,此刻她立刻想到的就是高家那位时日不多的老夫人,晁氏的姨母,还有那位刚定下婚事没多久的高梅香。
      高家骤然受责,外面也是一片哗然。

      没过几日,听说高家长孙女高梅香婚期将近,却出家了。晞月摸着枕边的李愉的那块扇坠儿,这才渐渐觉察出味儿来。朝堂内外从来都没有那么深的壁垒,一人之过,牵连百万。
      “姑娘,脚擦好了。”晓夏擦完脚抬头看见晞月攥着东西发呆,推推她的腿。
      晞月回过神来,”哦……好,你们收拾好了就退下吧。”
      等到人散了,她悄悄把那块金叶子摸了出来,同李愉的扇坠摆到了床上,看着两样东西,敏国公的话忽然又在耳边响起。淮王,祝家,敏国公,顾家,平远伯,恒王,薛家,雁北王,樊家,丹阳部,往事种种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过,从记忆力勾出一条长线,她似乎见过那快“镇北”的铁令牌,‘镇北’的冷铁即便夏日摸在手里也觉得刺骨之寒,仿佛都能感受到这上面承载着的肃杀和鲜血。是在何处呢?书房吗?还是就在这含光堂之内。
      无意中碰到李愉的那颗扇坠,触感微凉,将她从回忆中勾出,月光之下温润柔和的玉更让人心之向往。伸手摸了又摸,眼睛划过那片叶子,神思一动,恍然大悟,手里的玉坠儿骤然掉落,咣当当——摔到了冰鉴边,磕得清脆一声响。
      想起来了!
      全都记起来了!
      幼时模糊的记忆碎片别一点一点补齐,她知道为何祖父要这般粗暴得将父亲留下的所有书信手札都烧毁!
      她知道为何自己和幼弟被送回灵壁老家,名为扶灵,实为避祸!
      她想起来那一路病困交加黑夜里嘈杂的声音里有刀兵锃锃!
      她想起上昼夜不停的赶路身后急切的马蹄声究竟为何!
      她想起来三哥抱起她往外冲时还不忘那匣子里的书信刻意挑拣摆放!
      她想起来那时三哥愁眉不展得同三嫂商议之时提到的“叛国”“通敌”所指何人!
      原来父亲身后凄凉竟然是旁人陷害吗?!
      但为何后来又风平浪静了?!
      父亲从未被问罪,守城不利以身殉国,故而功过相抵,撤去爵位和食邑但不曾罚没家产,而自己和弟弟也是平平安安得在京中长大,虽无人问津,也无人问罪!
      她离开京中的三年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当年事情的真相又是怎样的!

      “娘子?“外头值夜的素金听见屋里有响动,提声寻问到。
      晞月恍然间回神,“无碍。”
      她缓缓从床上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把那块玉坠捡起来,跌坐在冰鉴旁,胸腔里热血沸腾,脑袋浆糊一般。她一个不正不问,装聋作哑的闺阁女,陡然察觉出这样的事情,一时无法抒怀。
      在冰鉴边坐久了,也慢慢得恢复了镇定,想起了薛临晚的话,握紧了手里的金叶子,陷入徘徊,祖父祖母从不说起此事自是有考量。昔年兵败更是朝廷禁语,她若要执意追踪真相会不会引发雪崩,薛临晚所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相吗?自己要如何判定真伪?她是否另有图谋?目的是什么?
      ……
      经过了激励的斗争后,她最终冷静下来,握着金叶子走向窗边,皓月当空纯洁无暇,在她心里父亲一直是这样的人,至纯至善,尽管已经模糊了记忆,模糊了样貌,模糊了声音,但他的只言片语却一直影响着自己。
      一个声音在心底发出呼喊:
      想知道吗?
      想!

      晞月还没来得及去揽月楼探探情况,朝上又出了变故,老太师为防止卷进麻烦里,便让府上孩子们少去应酬交际,便也难得出门的机会。
      此番出事的是徐相,弹劾罪名为:越职言事、勾结朋党、离间君臣。连带着他的妻族也获罪,以及由他举荐的吏部诸生也因此牵连不少人。朝上吵吵闹闹快到入秋了,才出了章程,徐相渎职贪墨革职查办,他妻族的几个不争气的舅甥因庄子田产上的事情也被大理寺缉拿,吏部上下与徐相亲近之人也统统受难,或革职或贬谪,总之吏部着半锅端出去,满京城也牵连不少。
      快到中秋时,才逐渐平顺下来。
      徐家也算世代簪缨的官宦世家,一遭获罪那场面真真是让人胆寒。成年男子流徙出城那日,城门边跪着一群内眷,哭得声泪俱下。徐相的母亲,那位一品诰命老夫人当场吐血晕厥过去,当夜就不成了。
      老夫人同徐老夫人幼时交好,闻讯也顾不上什么避嫌,命顾霄立刻探听消息,谁在还没出院门报丧的信儿就到了,难过了好几日食不下咽。更让老夫人难受的就是她先前看中的房家,因与徐家交好,此番也受了牵连,虽没丢爵位,却连降数级被贬到边地守城去了,还有他家新进在翰林院得脸的孙儿也被牵连。
      房老夫人到不像徐老夫人那样哭天抢地一撅不起,反倒是整肃内宅,发卖家仆,清理田产,又选了靠得住的人跟着被贬的儿孙去上任,随即带着一帮女眷收拾了行李,回老家了,这些人中也数她家最得体面。
      房家忙忙碌碌几日,房家老夫人居然还能腾出半天时间到顾家跟老夫人道别。那日房老夫人来辞行,老夫人也叫了晞月作陪。
      房家突遭变故,房老夫人却依旧精神矍铄,健谈会言,看不出是经历大难的样子,还将自己精心呵护的几棵花树挪到老夫人这里托她照顾,“便宜你了,这几棵都是我精心呵护的,眼下都带不走了。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将它们从老家移过来,真是折腾。”
      晞月不由得佩服房老夫人起来,这一辈子最难的的就是时时刻刻的体面,房老夫人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若她身体硬朗多撑些年岁,房家定有复起之日。想着幼时读书见魏武临终分香卖履,她当时还觉得当世英雄却临终之日气度也不过如此,但瞧着房老夫人却突然明白了,这才是真正潇洒纵横之胸襟,即便是男子也少有能做到。
      “收了你的好处,那几处庄子店铺我就帮你留心,寻了好的价钱卖了,回头让人把详细送到你手上,你且放心。”老夫人点名了她的来意,也没遮掩明明白白得道了出来。
      “你怎么会不尽心。”房老夫人长叹一声,“原想还能临死前见见阿陶,眼瞅着她家也要回来了,谁知道倒是我先离京了!”
      “说什么死不死的!”老夫人听着心酸。
      “一把年纪了,不避讳了,不过眼下我可不能撒手,等个七八年吧,家里定下来了,我再寻机回京,咱们好好聚聚,大约也是最后一回了。”房老夫人语气轻松自在,仿佛在安排明日早膳加一道腌黄瓜一样平常,“幸亏你的消息,还有徐妹妹的示警,我才有时间斡旋,否则昨日流放的也会有我家子孙了,现在想想舍点钱财也没什么!”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谁知道这回闹成这样,徐家那罪名和处置也是怪,徐相贪墨渎职这不是笑话嘛!他家抠抠搜搜的,平日里连茶叶都是沉年的,别人不知道你我可是清楚的……踩这样死,究竟是为那般……”
      “你记得原先弹劾的说辞吗?”
      “原先?”
      “培植党羽,任人唯亲……”
      老夫人沉默了,原来是冲着铨考去的!
      晞月大致猜出了几分,记得祖父曾大赞徐相那份恳请官家重拟官员考核任用准则的奏疏,以及他大肆谈论如今擢授朝列的十大弊端,怕是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觉得徐相成了他们的绊脚石,便除之而后快了。
      房老夫人看着坐在对面出神的晞月,心底才有一丝的遗憾:“当初说在京安定便把事情定了,谁知还有这一遭,幸亏当初没定下,否则可要你的心肝儿如何好。想来你定会记恨我一辈子。”
      晞月听懂房老夫人的惋惜,其实她也多少知道一些,但中间李愉插进来,后头又出了这档子事,连老夫人也觉得她与房家无缘,虽惋惜,但还是庆幸当时没定下来。
      房老夫人当然心知肚明,将心比心她也没有怨言。
      “你家几个哥儿终归是上进,虽外放但家产皆在,日子也不难过,那爵位不能世袭便不世袭吧,省的儿孙仗着有爵位世袭,便觉得有恩荫就不好好读书了。”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有你在,你家十年内定会复起,那些花树我替你看着,等回头你家入京,我再命人移到你家新宅里。”
      “初来时,你说这位置不好坐,我还想着不过的偏裨而已,又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肥差,没想到……”房老夫人欲言又止。
      老夫人也深表遗憾,不过现在也无计可施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这世上,能不落井下石已经很难得,落难之后还能如此关照,二老的情谊深厚,晞月看着也十分感动。
      房老夫人眼里闪了闪泪光,笑着道:“没娶上你孙女当孙媳妇也没关系,我终究还有你这么个故友帮衬,你让老太师写信给他门生打点,我已经很感激了,其他的你就别费心了,万一牵连圣怒反倒是不好。”
      老夫人说道这里不由得冷哼了一声,“真是圣怒么!我……”
      房老夫人连忙打住她,还不小心带翻了茶碗,“得得得,你这嘴,快快闭上吧。这回入京我就权当是带着孩儿们来寻老朋友玩儿了,这转了一圈要回家的。我心里都没疙瘩,你也别不忿儿了。”
      晞月忙过来收拾,没让茶水洒在房老夫人的身上,放老夫人瞧着晞月勤勉乖顺的样子,心里到底还是不舒坦的。
      老夫人瞧她看晞月的样子,知道她遗憾,忙舒缓了眉头打趣她,将注意力转移出去,“瞧你这胸襟,许是要活到期颐之年,家里要五代同堂才肯罢休么?”
      “怎么,怕我讨你家重孙女当重孙媳妇吗?”房老夫人缓解得很快,马上有是一脸的坦然。
      “行啊,你可别食言就行。”老夫人笑道。
      二人颇有返老还童的意思,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若非年岁大了,说不定二人还要像映月和孙弗那样围着花厅打一架呢。

      晞月陪着坐了许久,又替老夫人亲自将房老夫人送上马车。房老夫人拉着她又在门口说了好一阵子话,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惋惜,这般好的女儿,要是真的许给她家孙子,这一趟京城才算没白来,她虽没将此番贬谪放在心上,可看着她却觉得遗憾。

      晞月感动于二老的情谊,却依旧记得方才老夫人被打断的那句话。结合她的揣测,心中惴惴不安,这风暴也不知那一天才会到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宠辱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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