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居闲话》A4齐心原

159、惩戒

　　今日累得很，素金嘱咐望秋晚膳准备开胃的，但夜间又飘了雪，便没让绍儿折腾到海棠居用膳，只传了冬笋焖腊肉和麻油拌芽菜，再配上一碗玉珍饭，再加上晓夏这个开心果，气氛也好了不少。
　　“夫人，望秋姐姐晚间做了枣泥夹饼，里面有花生核桃，可香了！要不要用一些佐茶？”，晓夏边说还边回味。
　　素银端着账册进来，听见她自己在哪里砸吧嘴，抿嘴笑了一下，“夫人，这是腊月之前的账册，全部都清了，请您过目。”
　　晞月没抬头翻着手里桌上的字帖问道：“各处庄子铺面的收益也整理清楚了？”
　　素银将最上面的一本递过来，“茂管家办事利落，全部都清了。”
　　“这个我先看，让他明早早膳后到小书房去。”，孟闻有许多军中退下的旧部在京，有些都收到自己产业里做活，除此之外，孟闻还会给他们送一些“年礼”，算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既要避人耳目，又要周全，并不容易。
　　窗外寒风呼啸声越来越大，后窗竹叶被吹得呼呼作响，晞月裹着狐裘推开门走了出去，院子角落里的风灯已经被吹灭了，黑暗像一团雾包裹着整个敏国公府。
　　“夫人，落雪了，我们……”
　　“素银，年后还有许多宴会要办，之后，我就送你出嫁。”，晞月语气很平静，但却带着期待，和上次送素锦、素玉出门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素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府里这么多事她又怎么能走呢？
　　“和映月去见了嫣儿……”，晞月很少对素银说心里话，她一贯都是和晓夏睡前闲聊的，因为晓夏会认真的回应自己的每一句话，且没有自己的意思，在她的面前自己是可以放松的，但此时此刻她更想找到一个给自己正常情绪反馈的人。
　　“我从未如此羡慕过映月。”
　　没有嫉妒，只是很纯粹的向往。
　　“她是自由的风，也许不能走遍山川湖海，但她却能一直遵从本心，从来没人教过她委曲求全。”，说着她拉起了素银的手，“婆婆说女子嫁人就是一次投胎，是一场赌局，但身为女子，在这世上哪一个抉择不是压上全副身家的赌局呢？晓月姐姐有输有赢，映月是顺风局，嫣儿掀翻了赌桌。但我见了樊玉顗后才知道，还能做庄家，但我……还不知道要在这场风云里下注那一家。”
　　“……素银，没有嫁人之前，我觉得自己过得很辛苦，但也习惯了，婶婶看不惯我也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可是现在……”，她只觉得从心底透出的凉意，怎么捂都捂不热，“处处都是杀机，你看这个院子里，沉寂无声处躲着多少野兽，我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要我的命，再看这个京城，多少人等着在孟家外放一把火。”
　　素银义无反顾得跪了下来，恳切道：“夫人，素银没什么大本事，比不过乔书的好功夫，也比不过素金姐姐细致，但眼下家里缺人手，我还能多……”
　　“他对你真心一片，你怎能让他空等。”，晞月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扶了起来，替她拂去了肩上沾着的雪花，“说来可笑，今日种种令我手足无措，举目无亲，我站在一片荒原之上，四周群狼环伺。我心底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好像你顺顺利利的出嫁，按着我们计划好的日子出嫁，我才能安心，好像一切还在我掌握之中。抱歉，素银，你能不能成全我荒谬的、自私的愿望。”
　　素银哑然，她不知要如何拒绝，只是愣愣得看着她，似乎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以前她是端庄持重，事事都能料定的夫人，竟然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自有万物复苏的一天。”，晞月看着疏梅涵冰领着小厮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点灯，温柔的火光渐渐驱散了黑暗，院子似乎又恢复了生机，连冰凉的雪花都柔美了起来，“素银，素玉姐姐的经历你也是知道的，夫家受了任何委屈都要告诉我。”
　　素银感动不已，再抬眼已经是泪流满面，“夫人……素银舍不得您……”
　　“敏国公府也不是什么福窝，不必太留恋，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距离除夕还有五天，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初七和曹砚在茂管家离开小书房后求见。
　　晞月彻夜难眠，没想到查得这么快。
　　“夫人，这是家里所有跟……”
　　“你先告诉我，是谁？”
　　曹砚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了初七，好似有难言之隐。
　　晞月站了起来，也不顾什么男女之防，掀开了袖子，二人不知所措忙低头，只听她道：“抬头，看清楚这些疤，我的脚至今还有一片淤青。那天我亲眼所见，每一个人都要取我的性命，你们不想让我知道，我也会继续查。”
　　初七愣住了，看向了曹砚，眼神里解释质问：夫人受伤了！
　　曹砚不敢看初七，他内疚不已，退了两步跪了下来，将手里的名单举过头顶，“我们没有查到，甚至还折了一个暗桩据点，但家里所以有问题的人都查到了。”
　　晞月没有接那名单，摆摆手示意他收回去，“都有谁我不想知道，你把名单给茂官家，找个时间把府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名单上的人打三十板子，扔出去。”
　　从前想着行善积德，厚待下人，结果养出了一只又一只的白眼狼，现在就是要让满园子的人知道，不忠则死。
　　“是。”，曹砚已经领教过她的果决，便不担忧她会心软。
　　初七却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家主母，原以为还是如往日但一般赶出去了事。
　　“刚才说的暗桩怎么回事？”，晞月清楚孟闻在京中有布置，但她之前用不到所以也没有过问，但现在不一样了。
　　初七正色道：“对方实在警觉，我们深入追查后频频受挫，好在及时退了出来，但还是折了两个兄弟，一处暗桩暴露，已经处理好了，夫人放心。”
　　可见背后操纵之人的能力，一夜之间就能反扑，逼退初七不得不暂时放弃追查保留实力，倒是能预见往后的硬仗不会少。晞月主动询问了许多关于暗桩的事情，了解到了整个京城错综复杂的利益交错下更加盘根错节的布置，她没有向初七索要指挥的权力，而是让他根据眼下的情况妥善安排。接着又让曹砚重新筹划府里的进出守卫及巡夜排班，总之能调动的护卫都要调动起来，尤其是绍儿的安危。
　　此外，她又亲自上门把自己知道的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得告诉了霍夫人，别人可以不知道，但皇后和霍夫人作为这连环计中的目标，她们必须有所应对。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整个府上还笼罩在深蓝色的阴暗之中，一些人就在睡梦之中被捂着嘴带到了正厅前的空地上。
　　望秋带着人忙进忙出得招呼着早膳，茂管家也早早将炭盆暖炉都布置好。
　　素金和素银冷脸站在晞月身后，晓夏在晞月身边布菜，剩余的心腹女使左手边一字排开，面前还放着几个大筐，里面都是红线绑好的赏钱。
　　曹砚领着人将一众奴仆压到了雪地里，他们有些人还穿着单衣，看着应该是直接从被窝里薅出来的。
　　剩余的家仆在天亮之前也全部赶到，乌泱泱得在廊下站定，看着往日亲厚的伙伴被蒙着眼堵着嘴跪在中庭，开始小声议论。
　　乔书轻咳一声，招手示意护院将五个长凳排在中间，一共十五个人，三次就打完了，不会太久，她的手散散得搭在腰间的佩刀上，盯着这些狼心狗肺。
　　晞月不紧不慢得舀着手里的羹汤，热气氤氲，和外面冰天雪地仿若两个天地，她轻轻敲了敲碗边，示意素金素银上前训话，如今她连这个口也懒得开了。
　　素金捧着名册，将跪地之人的姓名所辖之事全部念出，随后冲乔书道：“把蒙眼的布条揭开。”
　　布条一揭开，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在雪地里刺得眼睛巨痛，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唯有哀痛！
　　素银迈了一步l走到众人面前，审视着周围一圈悉悉索索的人，她在院内素有威名，众人顿时噤声，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她提着气朗声道：“今日召集至此，一则是让众人看清背主是什么下场，二则也是为年节的赏钱。年节之下事多，诸位按照院子和差事依次排好，由管事的领着到右边素金处领赏记档。乔姐姐，可以开始了。”
　　乔书一抬手，护院不由分说的将人按在了长凳上，板子随机就落了下来。皮开肉绽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炸开，众人顿时噤若寒蝉，止步不敢上前领赏。茂管家按着吩咐，领着前院几位管事先跪了下来，“日月其迈，岁时盛新，愿夫人顺遂无虞，抬头见喜。”
　　晞月点头微笑，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手虚扶了一把，“茂管家辛苦，岁岁平安。”
　　素金亲自捧了匣子递过去，“茂管家收好，这是夫人的心意。”
　　在一声又一声的棍棒落在皮肉的声音上，茂管家等人恭恭敬敬得接好赏钱，随后站到了晞月身后，看着空地上呜咽的家仆，他们被堵着嘴，就算是哀嚎也发不出声响，只有闷哼。三十棍下去，没有一个能醒，着从长凳上下来。
　　原本还有几个胆大的，仗着夫人素日心善，还想为亲近的伙伴辩白几句，但素银冷冷得看了过来，“这些人罪证确凿，若是有人糊涂，同罪论处。”，言罢，初七等人抬着不成人形的陆姨娘和安嬷嬷从门口经过，“夫人，皇城司将陆姨娘和安嬷嬷的尸身送了过来，说这是我们自家奴仆，后事该我们自己处理。”
　　素银转身将话传给了晞月，晞月正夹着盘子里的糟鹅掌，又嫌恶得放了回去，冷声道：“谁要是想替他们辩白，就让他们去看看，长长记性。”

　　初七站在门口，看着冰火两重天的院子，恩威并施的手段用得极好，今日之后，满府上下不会再有人敢生二心了。
　　晞月也算真真正正得坐稳了敏国公夫人的位置。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而箭在弦上，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