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居闲话》A4齐心原

151、揣测动机

　　虽然将他们糊弄了过去，但心里的疑惑未解，丹阳世子入京不过一月，京城地下都快被挖空了，他要是没有内应根本说不过去啊！而皇城司究竟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打通的地道连接冰窖，怎么会在皇城司眼皮地下却到现在才被发现呢？

　　夜深了，乔书本想找软轿送晞月回含光堂，却被阻止了，只好就近穿过花园回去。
　　“夫人，当心脚下。”，乔书细心地扶着她。
　　“乔书，以你之见，今日只是可还有别的异样。”，晞月觉得她在地道里待得太久了，外面发生什么她不清楚，或许第三人所见可助她理清思绪。
　　乔书立刻想起来那府衙外头的异样，环顾四周，深夜寂静无声，除了两个自己的人在掌灯，但她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却有，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晞月一怔，许是回了从小长大的地方，加之现在松懈下来，方才发问时也没有多想，还好乔书心细，立刻点头，提起裙子加快了脚步。
　　回到含光堂，乔书细致布置了值夜的人手，才放心回话，将今日的情形细细说明。
　　比起眼见为实，无端揣测总算立不住脚的，但乔书于此事上一向敏锐，而孟闻之间也对她说起过乔书夜视能力很强，听力也不弱于他，所以一开始才将乔书放到她身边。
　　“所以，你觉得从我们出皇城司地牢后，就一直被盯着，甚至中途我们兵分几路时也同时被盯着，那……对方有何意图呢？”，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就只是盯着，没有动作？
　　乔书摇头，晞月摔下去那会儿分了神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异样，但回到顾家后这种感觉又出现了，所以即便是在顾府也非常谨慎。
　　“会不会是樊司言的人，我们从地道出来，到青羊观歇脚你们善后的时候，她放了烟火没有一盏茶，人就到齐了，会不会是一直在周围徘徊？”
　　乔书迟疑，毕竟没有打过照面，不能任意揣测。
　　外头打更的声音响过三回，寂静之中开始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乔书站起来到窗边看了一下，外面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轰隆隆——”
　　巨响震碎了寂静的夜幕。
　　许是今日被吓得多了，晞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捂着手炉拉了一下膝盖上的狐裘毯子，沉声道：“樊司言一言九鼎，不是她。”

　　巨响之后，有人能安睡，而有人却彻夜难免。
　　樊玉顗站在青羊观的废墟前，甩了甩沾血的披风，对身边人道：“此事已经落定，今日之事不得多言，尽快收拾好，然后请十六郎过府一叙。”
　　谢庆棠此时在地牢门口，听见这声巨响不耐烦得“啧”了一声，对正在开门的衙役道：“麻烦转交，我就不进去了。”，然后就转身奔入了黑暗之中。
　　今夜注定难眠。
　　含光堂紧挨着慕慈斋，而慕慈斋后就是老太师原先的书房，但骆若梅于此事上一向心细，同样日日命人打扫，故而不见萧条，甚至窗口每瓶里的花都十分新鲜。
　　此处，曾是晞月的学堂，也是她窥见院外世界的一个窗口，轻车熟路得搬开架子上的书册，拿出一张画卷，撬开了画轴，抽出一张细长的小卷轴，在桌上铺开。
　　“京城布局图？”，乔书拿着羊角灯凑近一看不由得惊奇，在她看来顾老太师简直是明哲保身的行家，居然会在家里藏这种东西。
　　虽然这种东西国公府里有的是，但这个疑惑必须立刻解答，只好来撬了祖父的私藏。这是顾霖所绘，他们祖孙虽然面上都是明哲保身的态度，但私下你藏你的书信，我藏我的地图，晞月甚至觉得自己藏在床底下的令牌和书信祖父也是知道的。
　　“这是快二十年前的了，但京城布局未变，应该可以参考一二。乔书，研墨。”
　　很快，晞月就在上面圈出了玉琼园、青羊观的位置，又凭着记忆将京中几处新道观也圈了出来，随后她便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出了冷汗。
　　“你们今日是从哪里下到地道的？”
　　乔书不明所以。
　　“怎么找到的我的！”
　　乔书回忆了一下，起初地面完全塌陷了，他们本想直接挖开，但是曹砚发现塌陷出新土尘土交叠，还有木头支架，便推测是地窖可能没有压实，于是就想从侧面挖通进去。谁知道这一挖不要紧，居然直接就进到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地道里面，他们期间还从晞月圈出的一个道观后院出来过。
　　“哪一个？”
　　乔书指了一下汴河旁的那一座，“也是废弃的，所以我们又折了回去。”
　　“废弃？”，晞月心想这不对啊，这一处明明才开了没多久。
　　“看建造确实很新，但里面却空无一人。”，乔书想想又道：“会不会是那种地方，被查封了？”
　　京中确实有以开道观尼姑庵为掩护，弄些暗门子，有时候出了人命会被官府查封，久而久之就废弃了。
　　思路再次堵塞，重新回想了一遍今日种种。
　　“雪，地窖，冰？”，晞月突然想到了皇城司，“现在是藏冰的时候！”
　　乔书不曾旧居京中，对此也是知之甚少。
　　“皇家园林附近都有藏冰的地窖，有些商户也会在此时藏冰，管辖这些的就是皇城司下置的冰井务，藏冰之所大约都是南北走向，置于地下拱形，用石板砌成墙壁，异常坚固，不易被炸毁，我今日就路过好几处这样的地方。”，说着她又圈出了几处售冰的地方，这也得益于映月和绍儿都是不耐热的，她几乎对这种地方了然于胸。
　　乔书看见这些圈依旧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吗？”
　　晞月再次上手，将那些线连了起来，一张铺在玉琼园周围的大网就这么徐徐展开。
　　“你猜，这些道观和这些冰窖下会不会也联通着？”
　　乔书毛骨悚然，惊呼：“有人开设道观、打通民用冰窖、把火药送进来玉琼园，藏在木料中间！那玉琼园岂不是一个巨大的火树银花！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皇城司有监管职责，怎会不知……不！他们知道！”
　　晞月撂下了毛笔，长叹一口气，重重得点了点头，看着玉琼园周围可怖的圆圈，顿感危机四伏。
　　道观频繁增加大约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原也不觉得如何，但因晓月那日的哭诉她才留心道观之事，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和一些内宅妇人一样图个新鲜，约着好友去过几处，不过大都很粗糙，景致也远不如原先城内和城外的几处精美，后来家里又频频出事，也没这个心思逛什么道观寺庙了。
　　“又是道观、又是冰窖，皇城司没有察觉我是不信的，至少，谢庆棠肯定知道……”，晞月想起她今日在地下相遇时她的咄咄逼人，和后来的杀手也没什么两样，她怕不是早就知道，暗中默许了。但后来是怎么藏不住被发现，不得不开始调查就不得而知了。
　　乔书沉声提醒：“谢庆棠不是善类，她的血腥气藏也藏不住。她今日是切切实实的对您和樊司言起了杀心，我可以肯定。”
　　“是啊，她……”
　　谢庆棠痛心疾首的那句问话骤然激起了她潜藏已久的记忆，她们是一样的，或许谢庆棠更甚，“她……剑指重华……”
　　自己是成年后一点一点猜出来了的，可谢庆棠不一样，他们姐弟是亲眼看见父亲枭首献城，爵位被夺，她们姐弟昔年过得该是什么样的日子！怕是见到陛下、淮王、阎家的每一次都难以忍住杀意，况且，如今陛下又和丹阳部联盟了，甚至草原天女还为他生下皇子，焉能忍住着澎湃的杀意！
　　“可她开始追查此事了？甚至樊玉顗也知道，这就意味着陛下也知道，那她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乔书不解。
　　“不，樊玉顗没有对我撒谎，她真的只是去查看工期。”，晞月猛得一拍桌子，“樊玉顗是意外撞破九哥的危机，她是误入此局，所以她不清楚目标是玉琼园。谢庆棠壮士断腕，她应该是用事实撒了一个谎，把视线转移到了火药上，而非玉琼园。这样，她可以用追查这件事来换取一定的利益，而玉琼园这个巨大的真相也会被掩盖，静静的等待它发挥作用的那一日。”
　　这一通激烈的思考后，她感觉自己脑仁发酸，疲累得坐在桌前，看着那张地图出神，很佩服谢庆棠，目标明确，行动利落，甚至敢破釜沉舟。但也同样庆幸，樊玉顗出现横插一手，否则今日顾景和自己怕是性命难保。

　　谢庆棠从大理寺出来后没有去青羊观，而是去了玉琼园，樊玉顗的轿子已经在角门停下了，黑暗之中看见人影攒动，顿感无力。想来明日一早，玉琼园就会迎来和海晏河清一样的下场，而自己筹谋已久的计策最终也付之一炬。
　　她站在树干上，沉着脸握紧了腰间佩剑，她本来对樊玉顗并不排斥，但她频频拦路，也怪不得自己要下狠手了。
　　忽然，对面树梢诡异得动了几下，虽然只是很细微，但也没有逃过谢庆棠的眼睛，她飞身跃下树冠，对下属道：“对面有人盯着，你们悄悄跟去，别打草惊蛇。”
　　一盏茶后，下属回禀跟到了重华宫附近就没再跟了，毕竟是皇城周围不给自己人添麻烦了。
　　“重华宫？”，谢庆棠第一反应是皇帝有所察觉，但又再次确定，“哪个方位？”
　　“河阳公主府附近。”
　　她长舒一口气，靠回了树干上，目光再次看向远处的玉琼园，意味深长得笑了一下，“那个狗崽子不会觉得他运筹帷幄吧？”
　　下属愣了一下，想到河阳公主府如今是丹阳世子下榻之地才恍然，“可玉琼园一毁，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我自有安排。”，谢庆棠最后看了一样玉琼园，已经可以看见有几处星火，咬牙咽下这口气，“明日你去大理寺接人，我进宫一趟。“
　　“进宫？您冷静啊！”，属下大惊，心想她不会是破罐子破摔直接玩硬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
　　“我很冷静。“，她咬牙切齿道：“樊玉顗坏我好事，我不得回敬一二！”
　　“啊？”
　　“给她扣个屎盆子，让她从我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