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居闲话》A4齐心原

150、安抚

　　“咳咳……”，顾景的咳嗽顿时打破了僵局，三人的视线齐齐得集中在他的身上。
　　“九郎……”，晁淑珍颤抖着唤了他一声，见他眼神清明，一时间又担心他回重演方才的一幕，忙按住了他的手腕，担忧不已，“大夫说你起热了，别折腾了，已经宵禁了……你就算是……算是为了我！“
　　“对啊！家里为了你鸡飞狗跳的，你眼下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好才是正事！“，顾旭在遣词造句上属实造诣不高。
　　顾景本来还有些头昏，被他们一言一语得劝了一圈，突然就想起了今日之事，猛然要起身，却被按得死死的，挣扎不得，急切道：“养什么！都要……“
　　“九哥！”，晞月忙在他说出实情前厉声喝止，“慎言！”
　　三人不明所以，同时回身看向她。
　　“十一……十一娘！你……”，混乱的记忆一下冲入他的脑中，地道里朦朦胧胧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那！刺……”
　　“哥哥！“，晞月站在三步之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十一娘？“
　　“妹妹？“
　　她奇异的举动引来了众人的不解。
　　晞月深吸一口气，对顾景道：“哥哥冷静，你还记得多少，仔细想想有些话能不能说。”
　　顾旭顿时沉默了，回身看向发呆的弟弟，再一脸不解得看向妹妹，“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是血脉至亲也能说吗？”
　　晁淑珍生来就是好脾气，在家里多年被冷落也并未抱怨，但今日种种她险些就要随夫君去了，想知道来龙去脉居然还被阻拦，一时间气不过怒道：“十一娘这是什么话！我们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鬼门关里走一遭，如何还能隐瞒！”
　　晞月并未理会他们，而是继续对顾景道：“我把哥哥摘出来了，就算明日天崩地裂，也跟我们顾家没有关系，还望哥哥三思，莫再说什么告状了。”
　　此时，此刻，屋里的所有人都安静了。
　　顾旭和晁淑珍面面相觑看着他们打哑谜，站在真相的门外却再难进一步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但晞月的态度却让他们不得不思考她的提议。
　　良久，顾景深吸一口气，示意晁淑珍扶他做起来，郑重对晞月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仰天地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
　　晞月再次叹气，她早就料到了自己这个固执己见的哥哥不会愿意做缩头乌龟，但在那之前她还想再劝一句，“哥哥看看身边人，要把他们也都卷进去吗？”
　　“……”
　　这次轮到顾旭不悦，“妹妹！大事当前，要我们为兄为父的做缩头乌龟吗？”
　　晞月不知要如何劝他们，只好再退一步：“此事，我已经压下来了，全部都安排妥当，你不必出头，顾家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九哥你可以把此事告诉六哥和嫂嫂，但也仅限他们二人，这样可以吗？”
　　晁淑珍的态度软了下来，她似乎察觉到晞月已经一力承担下所有，她只想要夫君好好的，虽然有些狭隘，但她此生所求独顾景而已，这样的惊吓不想再有一次了。
　　顾景却异常清醒，晞月用顾家胁迫他的时候他确实动摇了，但晞月说出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时，就意识到这个傻妹妹又把自己放到了风口浪尖上，语重心长道：“先帝在的时候祖父风头无两，伯父也曾和三皇子亲近，父亲也多仰仗淮王，我们顾家从未离开风口。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离开灵璧前，祖父将我们几个小辈叫到跟前说了什么？“
　　这事顾旭是不知道的，当日在场的是顾景、顾昆、顾暄和晞月。
　　“哥哥……”
　　“你记得吗？”，顾景不由分说地逼问。
　　“顾家儿女，互为盾甲，携手共进。”
　　顾景满意点头，反客为主，“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吗？“

　　顾景今日的经历不可不谓之瞬息万变。
　　于他而言，今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除了比昨日更冷了一些。他例行巡视玉琼园的进度，保证能在开春前恭迎圣驾。
　　可他的性子家里也都是清楚的，既然做了就要面面俱到，他先是盘算了木料用度，又抽检了几处施工情况，最后本来都打算要离开回府了，又想着近日寒冷，要看一下偏殿还未封顶的几处木梁有没有铺好防雨油布于是又独子折回去。
　　就这一折不要紧，在偏殿查验时发现了油布包裹下的梁柱并非原先绘制玉琼花的木梁，而是改名玉琼园之前原定的紫薇花纹样。他虽接手不久，对建筑营造之事也不能算是精通，但他这些日子未防止出纰漏，对更名玉琼园后大修的图纸和之前的都烂熟于心，便一眼看出偏殿梁柱上的不妥，正要出去寻问之际发现腰间的玉珏不见了。当时已经临近傍晚，此处皆为木制尚未做防虫防火处理，不便燃灯，他就想着先趁着光亮寻玉珏，等到明日再追查此事。
　　谁知道就在他沿着原路找玉珏时，无意间袖子勾到一个突出的木雕，他那时心急就猛拽了一下袖子，谁知那木雕竟然被扯了下来。要知道为建造玉琼园投入浩大，几处主殿的木梁全部是西南深山中运出，耗资不计其数！他当时以为自己闯祸了忙回身查看，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木雕突出，而是梁柱下的一个小小的木塞，而现在木塞掉了下来，里面竟然往外漏着黑灰。
　　正值年节之下，火药的味道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顿时大惊失色，于是再次查看了其他还未立起的梁柱，其中竟然有半数里面都被掏空了塞满了火药！
　　皇家园林的梁柱里藏着火药，目的是谁？用脚趾想也知道。
　　此时他那里顾得上什么玉珏，把腿就往外跑，谁知还没跑两步后颈一痛就失去意识了。

　　“然后呢？”，晞月心急追我呢，这一部分和她揣测的差不多，但他为什么没有被当场灭口，又是怎么遇上了樊玉顗？
　　说到这里，顾旭和晁淑珍已经闭不上嘴吧了！人在大惊之际，不一定会尖叫，譬如他们现在的表情，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呆若木鸡！
　　顾景伸手拍拍晁淑珍的肩膀安慰道：“别怕，贼人都已经伏诛了……”
　　晞月也应和道：“对对，都抓住了，还都是活口，皇城司会妥善处置。”
　　顾旭不知道怎地猛然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又站定，惊恐二字就挂在脸上，他这时才注意到晞月的袖子裙边都是灰尘还有血迹，想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怅然得坐了回去。
　　“哥哥，你继续说你是怎么逃脱的？”
　　顾景想了想，他那时被打晕了，这部分的记忆也很模糊，就记得好像迷迷糊糊得醒过来，然后看见两个蛮族提着刀向他挥过来，然后他就跌跌撞撞得开始逃跑，接着不小心踩空掉进了施工的土坑里……
　　“土坑？不是地道之类的？”，按照樊玉顗的说法，他们是在地道里遇见，然后一起逃跑的。
　　顾景拧着眉头费力思索，奈何当时情形着急，又神志不清，许多行为都是本能而为，“……我想不起来了，就记得摔了好几此，然后还受伤了……就遇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她会些功夫，带着我跑了一阵……后面就断断续续的，我就好像看见你了，又看见刺客……再后来就在家里醒来了。”
　　晞月坐得累了，靠着软枕听着他的话，有些泄气，“哥哥，恕我直言，就算我现在让您去大理寺门口，重华宫门口告状，也是毫无用处。一则你的记忆残缺，二则你并无佐证，三则你失了首告时机。”
　　在经过他的坦白后，晁淑珍已经坚定的站在晞月这边，这种要命的事别人都避之不及了，怎么还能硬着脑袋往里撞呢？
　　顾景不解，“我怎么会没有佐证，玉琼园里全部都是……你……”
　　晞月点头，“若要追究，您必定也有监管不力之过，虽然这看起来非一日之功，您接任不久，但圣心难测，我没法赌这一把。另外，这些地道多为冰窖打通，皇城司亦有责任，所以我请他们帮忙掩盖了，算是双赢。”
　　“可！这样我们如何能……”
　　“不能。”，晞月再次打断，“哥哥有没有想过，你递封折子上去，折子在中枢绕一圈，满朝文武都会知道，丹阳部意图不轨，届时不开战也要开战了。”
　　“开战又如何！我们岂会怕他一个部族！”，顾旭自是慷慨激昂，恨不得能提刀上战场砍杀才痛快。
　　顾景却不赞同，“此时开战，不是好时机。“
　　“对，经历阎家之事，朝中未稳，四境不平，钱到是不缺，但今年格外寒冷，据说边郡已经开始上书请赈灾粮了，这粮给了灾民，边境拿什么出兵，给了边境，灾民怎么办？若现在打起来，必定耽误春耕，那灾民便会滚雪球一样，若民怨沸腾难不成边境将士的刀刃还要对准自己人吗？“
　　晁淑珍捂住心口，惊魂未定，“按着十一娘的说法，那丹阳不就是要搅乱朝局，趁火打劫嘛！但还是要告诉陛下啊！“
　　“嫂嫂忘了，皇城司早已介入。“，晞月柔声提醒，按照樊玉顗的说法，京中的威胁早已排除，她今夜也会到玉琼园处理掉那些梁柱，至少要炮轰陛下的危机得以解除，”可见丹阳部一举一动尽在陛下股掌之间，我们本就是无辜牵连，还是不要搅局的好。“
　　“对对对，十一娘说的有道理，九郎，此事你还是缄口不言吧！“，晁淑珍简直不能再赞同了。
　　顾景顾旭两兄弟总算是偃旗息鼓，一个安安稳稳的被小厮送回去找媳妇暖被窝，一个心有余悸得搂着媳妇歇下了。出了院子，晞月才卸下一身的精明算计，有家有室也不算是坏事，总归大事过后有人分担，想着若今日遇险的是顾暄，怕是这院子早就被他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