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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栖霞山上的惊心动魄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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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的一处小六角亭子,瞧着像新修的,上头的画壁好像笔墨还没干的样子,四周铺了帷幔,地上铺了一张枣红色的座席,摆着这一张梨花木的茶台,上头一整套的描金茶具。
“惠琳公主妆安。”晞月摆手让晓夏站在外头,自己走到台阶前问了安。
方才领她过来的娘子抬手揭开了帷幕,请她进去。
惠琳带着一整套的白玉珍珠头面也没遮住她脸上的憔悴,抬手给晞月递了杯茶,“咱们许就不见了,近来可好?”
二人到也没有亲厚到这个地步,晞月早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方才过来就看见不远处的梅树后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恰好此时一阵风吹过掀开了惠琳身后帘子一角,这才看清这人的面目。李愉一身湖水绿的绸衫,腰间白玉带上挂着一只白玉的小佩铭,脚下皂底玄色的长靴,风姿无双,正往这边望。心里一沉,只得低声回话,“托公主挂念,很好。”
惠琳见她心不在焉,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那沉住气的哥哥果然又跟来了,无奈得垂了垂肩,摆手对身边的女使让他哥哥先避一避,等下再好生将他心上人送去。
“瞧着您脸色不好,大约是操劳今日的宴席累了,若无事我就先退下了,不叨扰公主了。”晞月说着就要起身。
惠琳忙按住她,递了碟绵密的枣泥糕过去,“你尝尝。”
“谢公主。”晞月接下了月白色的盘子放在手边,没敢动。
“你也知道我那姐姐的事吧,这些日子宫里王府没一日消停,我陪着姐姐是有些累了,今日出来也是稍稍歇息,娘子陪我喝两碗茶聊聊家常。”惠琳公主示弱道这份上,晞月也不好再脱身,只得安静坐下来。
惠琳公主摆摆手,让四下的女使撤下,只留了一个侍奉茶水点心。
晞月与惠琳公主统共就见过一次,并没什么好聊的,除了为着李愉,真是想不出她为何要找自己说话。想到她方才提到了福宁郡主,总是有些想知道她的近况,不由得问了一句,“福宁郡主……还好吧?”
惠琳却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关心福宁,瞧着神色也不是看热闹,反而是真的有些担心。平素也没有听说福宁郡主与她还有什么交情,反倒是其他与福宁郡主较好的几个姑娘,这么多天她们躲得躲,避得避,连着人捎一句问安的话都没有。
见她没有回话还打量着自己,晞月知道她疑心自己看热闹讨笑话,解释道:“公主别误会,我不是要搅舌头,我学识浅薄,福宁郡主之前诗会上帮过我一回,才没闹笑话,所以也只是想问问而已,公主不方便说也就罢了。”
“是,我知道你心善,不会乱说。姐姐呀!哎……终究是一场梦。”惠琳知晓晞月的性子,也信她的人品,反正都是外人打算一吐为快了,“官家,太后娘娘,汝王兄,还有我父兄,一力主张要悄悄处理了,福宁姐姐豁出命去护那书生,绝食了三日,上吊割腕撞墙什么招数都用尽了。汝王兄到底还是心软,携王妃嫂嫂在宫里跪了半日,官家与圣人终于松了口去太后娘娘那里求了情。等风声一过,给那书生一个边地小吏做做,福宁姐姐也跟去,只是……要永世不回京城,死后也不入王陵。”
惠琳公主挑简要得与她说了,说完感觉心里这些天的憋闷终于得到了舒缓,好受许多。
“这不是逐出……这般严重?”晞月大惊。
惠琳这几日跟着也是累了,眼下也翻不起什么精神,“烧了敕造的王府,全天下怕是都瞧着皇家的笑话,能留下一命,已然是祖宗保佑了。”
晞月听着就是心惊肉跳,事发到现在都已经大半月了,期间应该不止这些事情,当然晞月也不方便打听,半晌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做女子、做子女的不易。”
惠琳手上的茶盏抖了一抖,险些摔了出去,昨日她从汝王府出来,福宁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个。当时福宁郡主的神情无悲无喜,惠琳拉着她冰凉的手只道让她安心,可福宁的手太凉了,凉到了心里。
……
“咱们这种女子从来都只是受人摆布的,今日大事已定我就告诉姐姐一句实话,我并非与六郎多深情,我只是想逃出罢了。”
“你……”惠琳本以为是她叫情爱冲昏了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原由,“你糊涂!与边关部族和亲之事尚未有定论,都只是朝上的揣测,况且孟家四叔为了此事已经赶赴边关,程家七娘也去了前线,并非只有和亲一条路可走!再说和亲就一定是你吗?咱们李家的姑娘那么多,汝王兄新继嗣王位,老王爷的孝期刚满三年而已,是我、是惠臻,也不会你啊!这办的是什么糊涂事!”
“你通透,也该明白我的。”福宁在窗边站下,拨弄着梅瓶里的花枝,“……我本以为六郎撑不住,但既然他没有负我,我自然也不会退缩。现下我只想离了这鸟笼子,早日快活。”
“姐姐,我们皇家逐出族谱就是流放啊!”
“你说南边山好水好,我应该能比现在过得开心些吧!”
“姐姐,人活着步步都是荆棘,离了京城,离了王府庇护,你未必就能过得舒心。寻常人家的过日子更是琐碎,你我出身王族,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如何能操持那些俗物,将自己锁在边陲小地,从媳妇熬成黄脸婆子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后事!以你我出身何愁没有良人相配,你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汝王兄待你不好,还是王妃嫂嫂待你不好?或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都没有,父母去世后王兄带我很好,事事顺从无一不依,要星星不给月亮。只是我在京城里呆不下了,人人瞧着咱们油烹火烈前呼后拥,可里面有多少不如意不顺心不可言,你是最清楚的了。”
“你说道这是什么话,谁还没点苦痛!”身为王族,她盛着公主身份带来的荣光和便利,自然要承受更多的事情,早已看成生命的一部分,从未怀疑。福宁另辟蹊径倒是让惠琳为之一振,原来她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可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没有其他选择了,看看福宁的下场,众叛亲离不是她要的结果。
“别说了,我意已决。兄长没了我这个拖累,想必也会过得更好。”
“你……“惠琳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福宁郡主吃了秤砣一般,半点都没有回旋的余地,眼下谁动了她的六郎她就要杀谁,谁不同意她与六郎在一处她就要一头撞死在宫门口,人人被她握着软肋,只能顺了她的意思。
“你这是那自己的命威胁自己的亲眷啊!你是铁了心要将自己逼上死路吗?”
福宁郡主转过身,背着光浅浅得笑了一下,“不是死路,是生路。离了京城,处处都是生路。”
……
惠琳身边的女使收拾好她手上的茶盏,又换了一杯新茶。
晞月见她出神,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补救道:“方才吃了口酒,这会子就开始说胡话了,公主莫怪,是我失言了。”
“没有。”惠琳摆摆手,“我同你说了一会儿话,心情好多了,多日的疲乏也没了。”
“我没说什么,是公主自己心宽了。”晞月低下头捻了一块枣泥糕。
惠琳取下手上的金钏子递到她的手上,“这事后,我也想了许多。来探听消息的人不少,但你是唯一一个关心她的,我也替她谢谢你。”
“公主言重了,我不会多言的。”晞月知道这是封口,但拿了她的东西似乎就和淮王府有了牵扯,这事让她有些不适,又把金钏子又推了回去。
“你若与她早早相识,应该会成为知己,那没准你还能劝她两句,事情也不至于闹到现在的地步。自然这些都是无用了,只愿她能过得如意。”惠琳见她误会,只好把金钏子收了回来。
惠琳弯弯绕绕得说了一大堆,晞月估摸着大约要入正题了,她端上了茶碗送到嘴边,知道避不开只好等着了。
“我今日还有一事相问,”惠琳故作随意得开口,晞月松了一口气终于说道这里了,静待开口,“我母妃有意为我二哥求取祝家女祝允,但我二哥对你的心思你也是知道的,今日我想问你一句话,我好帮哥哥劝劝母妃或……帮母妃劝哥哥。”
“公主,想要什么话?”晞月故作迷糊,笑盈盈得望着她。
惠琳也料到她不会轻易松口,故而对身边的女使笑了笑,示意她去请李愉过来。
晞月见她身边唯一一个女使退下了,心头一紧,忙不迭得站起来要走,还下台阶,那双玄色的靴子就已经在她眼前了,“十一娘怎么走了?”
晞月还没瞧见他的脸,一只雨燕纸鸢却挡住了她的视线,纸鸢极其精巧,比她之前送给惠琳的那一只还要精巧,瞧着那雨燕的两只眼睛还是用金漆描的,阳光底下熠熠生辉,“这是……”
“我妹妹欠你一个,做哥哥的只好赔个你一个,这几日我转便了京城所有做纸鸢的铺子,给你寻了一个差不多的,瞧着可好?”李愉笑得阳光灿烂,就是话本里的神仙公子哥儿的样子。
晞月一时晃神,心跳漏了一拍,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半晌才想起来行礼,“见过……”
“拿着啊……”李愉打断了她的行礼,一个劲儿得往她手里塞,晞月自然是一个劲儿得躲,李愉生怕纸鸢扎着她,也不敢应塞,二人僵着怪尴尬的。
“你收下吧,哥哥那只纸鸢可寻了许久,趁着今日天气好,咱们一同去山下的马场放起来。”惠琳真真是会替她哥哥打圆场,也不顾晞月愿不愿意直接将她拽了过去。
晓夏看着自家姑娘生生被拽了出去,吓得往忙去拦,“这是做什么?我们娘子怎了!”
“得了,得了,我去就是。”晞月使了巧劲儿挣脱了她是钳制,有些怒了,转身对李愉和惠琳公主微微屈膝,顺了顺气,“二位这是做什么?李二郎若想娶我,自是三书六聘递上拜帖就是,何必纠缠与这等地方,若叫人瞧见,您二位自是高位之上无人敢嚼舌,二位可想过我!”
李愉见她微怒之下脸红扑扑得比之前时的沉稳又添了两三分娇俏,可爱极了看着便让人心悦,“你若不喜欢,我贸然提亲,岂非是逼迫。所以要先问了你的意思,顾帅早逝,你家虽有祖母,但这种事情你大约是要自己拿主意的,何比转弯抹角问别人,直接问你就是。我只一句,愿为吾妇否?”
“……”晞月手一松,纸鸢陡然跌落在地,惠琳公主悄声退到了一边,不做声权当自己看不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闺阁女儿怎敢置喙!二公子这话我担不起。”晞月红着脸退到了晓夏身边。
李愉往前逼近了一步,居高临下的气势压得晞月不敢抬头,故意道:“我说错了?你家老夫人与老太师当初可就是自己相看来的,我以为她会让你自己拿主意的。嗯? ”
“为……什么是我?”晞月木木得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脸上是什么神态。
李愉瞧她好像是吓到了,忙温言软语哄着,“怎得不是你,就是你啊。你大约不记得了,从前拜访顾帅,瞧见你在花园里跟女使丫头玩,那时你那样欢乐,可是后来顾帅殉国,我在丧礼上见着你,形如槁木,那时我真是心疼不已。后来我外派做官,见惯了江南水乡的女子,却独独忘不了你。如今你已经及笄,我当然要来提亲。我去你家的头一日,见你躲着我,真真是叫我伤心,之后便一直拿不定主意。后来茶会,诗会,马球会,帖子一封封送去,你一封封退回来,如今终于有个同你说话的机会。十一娘别怪我琐碎,我恨不得把心捧出了来,只是想你瞧清楚我的心意。”
他一股脑得倒出来,晞月从没被人这样热烈而自信的追求,看着他眼底映出的人影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她无话可说,只是呆呆得出神,连逃跑也不记得了。
“我从前仰慕你父亲,你与他很像,是个有傲骨的女子,在下钦慕已久。你若能嫁于我,我定不会给你委屈。”他这话十分笃定,仿佛晞月点了这个头,明日就要嫁入他家门一样。可晞月越听越迷糊,好似李愉娶她并不是冲着晞月去,反而是为了她那位故去的父亲。
“可……父亲败了,还牵连边境子民,我……”晞月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也能对别人说出这件事,因为父亲败了,导致边境数万子民血流成河,是天下大殇也是加在她们姐弟身上的枷锁,她不确定眼前的李愉到底是为什么看上自己这样一个从不敢在外人面前抬头的人。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父亲以身殉国,于我而言是顶天立地的英豪,旁人说什么我是不会在乎的!”李愉的一字一句都敲在她的心上,晞月不知道这是心动还是感动。
“听闻……王妃属意祝家嫡女,祝家虽不比孟家,但也不差。文官武将也都是在官家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你娶她,与家族门第、官运仕途皆有助益,娶妻娶贤,我一介孤女……着实非君良选。”晞月心一团乱麻,又想起老夫人出门前的嘱咐,只得抓起什么说什么得搪塞道。
她这会儿说话已经没了章法,李愉也不再逼她,冲她笑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吗?你舍得我娶旁人吗?你细细想,我等你……今日日头不大,微风清爽,去山脚下的跑马场转转如何?”
晞月还没来及说话,惠琳又恰到好处得迎上来,“你权当是陪我吧!”
晞月没法推辞,被拉着拽着到了山下的马场,正巧祝允和林茵也在,还有孙弗和孙黎站在马棚边说话,阎三郎挑了一匹白马正在上马鞍。
惠琳硬是拽着她到马棚边换了骑装刚出帐子,晓夏已经把马牵到面前了,委屈道:“娘子,公主的女使说等下要跑马,我不能跟去……”
晞月再叹一口,她心跳得都要蹦出来了,根本没听清晓夏的话,只草草吩咐她别跑丢了在马场边转转即可。
远处,李愉也换上了他的马在场子小跑了起来,骏马踱步的姿势甚是优雅,前后肌肉健硕,鬃毛飘逸,金丝带祥云的马鞍前后四角还挂着小铃铛,跑起来十分悦耳。惠琳的那匹是稍稍矮一些的白马,毛色纯正步伐矫健。
晞月翻身上马,轻轻抚了抚它的鬃毛,一夹马腹向他们过去了。
孙弗和林茵的马比之她们矮了一头,她们本来也没打算跑马,只是骑上去绕一圈,阎三郎那匹看着也是很温顺的样子,大约他也不打算参加,只出来瞧瞧风景,缓缓得跟在孙弗后头。
孙弗看晞月同惠琳并肩走过来,悄声问道:“你同公主说了什么?”
“没什么,公主知道我祖母酿酒的手艺好,想讨教一两招。”晞月敷衍道。
孙弗看她有些心不在焉,也没再细问,一转头看见孙黎也是恹恹的,无奈道:“今儿是怎么了?”
“……”孙黎依旧有些发怔。
“……大好春光!哥哥替咱家出征吧,别走神了。”孙弗拍拍没什么精神的孙黎,这话也不是要他拿个头名回来,只是让他打起精神,别一股脑得策马驳淮王府的面子。
林茵骑马也不是很熟练,坐在矮马上也是战战兢兢,死死得拽住缰绳,对祝允道:“你也别陪我了,今日难得,好好赛一赛。”
祝允身边的玄衣男子即林茵同父异母的弟弟林成器却接话道:“大姐姐好没勇气。”
“你闭嘴!”祝允低低得骂了他一句,“等下输了可别哭。”
最后参加的就是,祝允,林成器,孙黎,李愉,惠琳,晞月。晞月坐在马上瞧着这些人选就头疼,祝允对李愉仿佛有意思,且淮王妃也看上了她,而李愉却对自己穷追不舍,孙黎又是老夫人瞧上的夫婿,而他却看上的映月,至于那林成器也是频频对惠琳公主示好,惠琳公主又一心撮合自己和李愉。
这一局也是别提有多混乱了,晞月想着等下跑起来,自己就假意落下然后慢慢悠悠得在后头遛弯就行了。
“十一娘,不管惠琳的□□,咱们赌一局如何?若我赢了,你要应我一个承诺,若你赢了我也一样,如何?”李愉的小算盘打得倒是好,无论输赢,他都能落到好处。
晞月当然不是傻子,面上强撑着淡定,心又狂跳起来,手里已然攥紧了缰绳,只待锣鼓就一头蹿出去。
“二哥哥,专心些。”惠琳公主叫了他一声,接着一声铜锣嗡鸣,六人策马飞离了众人的视线。
晞月的那匹马是他父亲从前的战马所生的崽子,身上流着北方野马的血,除了从前为顾霖专职为养马的洪三和晞月,谁都摸不得,连顾暄也让它甩下去无数回。
烈风在耳边嘶鸣,眼前的草木飞快的向后飞去,胯下战马的喘息声让她想到了当年父亲是否也是这样冲锋陷阵,一时间热血上涌,挥鞭加快了速度。在一眨眼就将他们落下去好远,晞月感觉到了无尽的自由和畅快,就像所以的烦恼统统为她让路,一时间通体畅快。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福宁郡主的身影在她眼前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晞月疯了一样冲进了前头的树林里,李愉心中大惊,以为是马惊了,也加快了速度跟了上去,但他的声音跟着风一起从晞月的耳边掠过没有片刻停歇。
“十一——”
祝允等人也奋力得在后头追着,只可惜只是圈在马场里长大的马,烈性不比军中的战马血统,终还是叫人给落下了。
晞月钻进了树林里,隐隐绰绰得光斑从她身上略过,待到没人追上来,晞月从渐渐松了缰绳,速度也渐渐降了下来,闲庭信步得骑着马慢慢踱在林荫道上,心中抒怀,只是想到李愉还是会感到小鹿乱撞,她不知着是不是话本里的情爱,震撼多过心动。
经过一处小池塘还看见两个小娘子带着女使家奴在钓鱼。
“啊——”突然一声刺耳的女子尖叫声传来,将林间的飞鸟惊得阵阵翩飞。
晞月片刻都没耽搁,打马立刻寻声奔去。
跟在后头的李愉以为是晞月出了什么,惊得一身的冷汗,狠狠得抽了两鞭子奔了过去。
林间人际稀疏,密林丛丛,越到深处越有些凉意,晞月跑了一段儿忽见一个小小瘦瘦的身影从草丛里窜出来,看见晞月只喊救命。晞月刚刚下马,把她扶起来正往马上送,树丛里哗哗哗得响起来,冒出两三个手持凶器的大汉,蒙着脸穿着一身的劲装。
‘莫不是贼匪?’
晞月后脊一凉,小腿肚子直转筋,手里捏紧了马鞭,飞快得翻身上马,拽着缰绳就要往回跑。
“站住!”声音响起的同时‘嗖——’得一声,刀刃擦着她的耳边飞了过去,晞月汗毛倒竖连惊叫也忘了,又狠狠得抽了马儿。
马儿感受到主人的惊慌,嘶鸣一声,撅了一下,险些将晞月翻了下去,晞月也管不了多少,又狠狠的一鞭子下去,马儿吃痛得窜了出去。
没跑多远,李愉正好赶了上来,见晞月发髻松散满面惧色,后面还坐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娃娃,“怎么了!”
“前头有匪贼!二郎快快呼救!”晞月拽了拽缰绳放缓速度,匆匆解释了两句。
李愉抽了前头马鞍里别着的短剑递给她,“你拿着防身。”说着就狠抽了她的马一鞭子,自己也飞快得跟上。
余下的惠琳公主等人走得慢,二人迎着跑了许就才碰到他们,祝允一脸不快,而惠琳和余下的人也驾着马缓缓得跟着她们。
见二人逃命一般得往回奔,也吓了一跳。
“哥哥?这是……”惠琳公主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愉呵道,“后头有匪贼!快快快!快走!”说着还对着惠琳的马狠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离开飞奔回去。眼下当然是惠琳公主最要紧,一群人护着她打马离开。
六人慌慌张张得跑出了林荫小道,李愉忙唤了护卫,吩咐奴仆通禀山上流觞曲水宴上的客人。李愉和惠琳自是有事要忙,晞月帮忙照顾着刚才救下的那个小娃娃,一问才知,这是敏国公长兄的小孙女儿灵均,方才在那里钓鱼,突然杀出来一伙贼人,家里的奴仆拼死将她护了出来,这才有一线生机。
瞧着她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牙豁了三颗,磕磕绊绊得说了自己是谁,晞月便守着她在山上的流觞席上等着家人来寻。
淮王府上慢慢将宾客都好生护出去了,还叫了巡防来帮忙,顾旭听闻栖霞山的出了事情,跟着上峰过来,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就忙着来寻晞月。刚到女宾席这里就瞧着她坐在那里拢这一个睡着的小丫头,“妹妹!妹妹!你没事吧!”
晞月一抬头瞧见了顾旭忙得满头大汗往这边奔,冲他笑了笑,“六哥哥!我没事。”
“他们说你们赛马去碰见了匪徒,这两日外头来了一伙流窜的盗贼,怎得你今日碰着了!可吓死我了!当真没事?你瞧见她们的脸了吗?他们有多少人?”
晞月瞧他的样子心里一暖,一一答了他的疑问。
“好好,我等下回禀上峰,先送你会车上。”说着顾旭就要扶她起来。
“哥哥身有要事,就去吧。这孩子是方才我在林子里救下的,现下哭睡着了,我等着他家人来领。”晞月抱着这个娃娃没起身,只是让晓夏送他两步。
顾旭摆摆手示意不必送了,让身边的一个小卒子留下了陪着,自己提着剑先走了。
老敏国公长子孟闿早年殉国,其长子孟维身体也不好父亲故去后还没来及继承爵位也故去了,他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尚在腹中的闺女,于是这爵位就落在了老国公次子孟闻身上。这敏国公一门对这个遗腹子视若珍宝,出门前前后后得跟着十来个人,平日里只照顾她一个人的就有三十来人,光陪她一人玩的小丫头就有六个。其母程氏听闻事发赶过来吓得全身都是冷汗,见到小娃娃在晞月怀里睡得安稳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
晞月把小娃娃送给程氏怀里,轻声道:“刚刚睡下了,夫人别担心。”
“多谢小娘子,这孩子是我的命根子,若是有个万一我可怎么好。”程氏抚着心口千谢万谢,又说要邀晞月到家里吃茶,又说给晞月谢礼,晞月手忙脚乱的给她哄了回去,自己才安心回去。
老太师和老夫人听闻城外闹了匪贼,险些吓昏过去,老夫人一个劲得埋怨老太师背着自己许她去淮王府的宴席,老太师哑口无言只得让夫人训斥。
二老一时见不到晞月,只得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回来了!”翠菊匆匆赶着进来通报。
二老一起迎了出去,瞧着晞月一身骑装,马鞭还别在腰里,迈着轻快的步子,“翁翁婆婆”
老太师看着她恍惚间似见着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顾霖,心中万分感慨。
“哎呦,快快,我看看,吓着没?”二人一通询问,听着话大概不知道就是晞月撞见的匪贼,只知道惠琳公主的宴席遇上了匪贼,正巧还是前一段时间一伙流寇。
晞月只是说还没上马就给疏散了回来,并没有碰见什么匪寇。
“没有就好,这两日就不要出门了。家里也多排些人手,夜里暗处都点上灯烛,姑娘们的院子外头更是要多些巡防。”老太师严肃道。
晓月陪着儿子睡午觉起来,院子外头平白多了许多巡防,晚间用膳的时候,询问晞月,晞月也不好说得太明白,怕她担心,只说是最近京城数家起了盗匪,老太师这才加派了些人手安家护院。
“咱家府邸也不小,不会有事吧?”晓月还是隐隐得担心。
晞月安稳道:“没事,祖父清廉,名声在外,家里的仆人好些都是军中退下来的,不会有什么事。咱们院子外面侍候的,都是从前父亲军中的旧部,姐姐不必忧心。”
“娘子!娘子!”晓夏脱缰一样奔进来,“娘子,今日的那些流寇竟然是从颍城纠结起来的。”
“颍城!”哗啦啦得汤水洒了一地,晞月把桌子上的杯碗撞倒一半,“……颍城?你没听错吗?”晓月瞧她站也站不住了忙过来扶,手还没伸到她身边,晞月抖得想寒冬里从冰窖里出来一般。
“是啊,六郎身边的大福说的,我听得真真的。”晓夏也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晞月晴天霹雳,顿时失了神采,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恍惚之间就看见晓月和晓夏等人围了过来,她只觉得心里的那点支撑全数崩塌了。
半夜晞月让噩梦惊醒,醒来枕头都湿透了,晓月歪在外头的美人榻上歇下了守着她,两个孩子就在偏房由奶妈陪着睡了。晓夏趴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睡得一嘴哈喇子,素金素银两个倒是尽心,守着一盏油灯打瞌睡。
少有的热闹,她晃了晃手边的晓夏让她给自己端碗茶来。
晓夏迷糊着眼,见她醒了,欢喜得叫出声了,“您可算醒了!”素金素银惊醒,立刻倒了茶过来。
“十四郎,可有消息?”晞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第一句就是这个。
晓夏摇摇头,“老夫人已经让人去打听了,这么久没听说颍城出了什么事情,大约是没事的,姑娘身子要紧。”
晓月闻声进来,顺着心口道了一声佛,“你醒了?身子还好吗?要不要找郎中再来看看。”
“没事,吓着了,姐姐去歇着吧……”晞月声音软软得,精神也不大好。
素金素金端来了汤药吃食侍奉她用过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