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5、丹阳世子 ...
-
今日京中大事频发,素金在珍宝阁外的见闻便不足为道了。
先是丹阳部世子在长安大街上遇刺,那贼人射杀他不成,却误伤了那只白豹。晚间安平坊内一酒肆起火,今日天干风大,整整烧了半条街才被扑灭,死伤过百人。整个国公府,除了素金,没人把两件事联系起来,素金得知安平坊内大火,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安平坊安平坊!珍宝阁就在安平坊西侧入口啊!’
今日睡不着的不止敏国公府一小小婢女,宫中更是没有几人能安然入眠。
贵妃坐在床榻上,回味着今日同兄长的一番谈话。因丹阳部世子在长安大街上遇袭,虽然没有伤到性命,但却是将同丹阳部那本来就薄如蝉翼一点情分架到了烈火之上。世子冷淡,宴席也很快就散了。皇帝让贵妃送世子出宫,顺便疏通一二。
世子知道自己妹妹是个什么性子,何况还未到京中就听到许多关于贵妃的传闻。对于皇帝这个举措颇为好奇,“这皇帝是傻了?让你来做什么?你不挖他墙角他就该谢天谢地了吧!”
“如这世上千万男人一般,皇帝同草原上莽汉没有区别,他们都是把脸面看得比世上的一切都重要的。”贵妃扶着后腰,同世子一前一后走着,“他也是没办法,除了我也没人能在你这里说句话了。”
“且不说你会不会说好话,可你觉得我会听吗?”世子看着这里的高墙深院便觉得透不过气来,“住在这种地方,心思比马毛还细,可又不得要害,真是恶心。”
贵妃看着周围的高墙在黑夜的影子里好像一个个来自地狱的守卫,守着这一处逼仄的地方,“他其实也不太在乎你的态度,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世子毫不顾忌得大笑,“你已经很有样子了!”
“哥哥,对于今日的行刺,有头绪吗?”贵妃腿脚酸软,想问的早早问完好回去休息,和这个铁石心肠的兄长,早在他非要自己留下做人质时就已经没什么情分了。唤他一声‘哥哥’自己都感觉恶心。
世子两手一摊,爽快道:“没有!”
贵妃皱皱眉头,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实话。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凭他那两根蒿草一样粗的箭镞还能伤得了我?若不是这街上人多,那些杂种早就被我切了。”
贵妃懒得听他在这里吹嘘,只问:“你入城前可听到什么风声了?”
“没有啊!不过这事还不好猜吗?我们和皇帝闹掰了,谁最得力?那就是谁做的呗!”世子地思路很对,可这种想法放到这里却不大适用。
贵妃微微扶额,丹阳部世子死在京师,得好处的人也太多了,朝上主战主和的争吵不休,边境守将求战心切,南境藩王蠢蠢欲动,京中宗亲虎视眈眈,宫中也不乏对自己不屑一顾之人,而皇帝自己似乎也更偏向弄死预备在赫喆部联盟中准备调停的丹阳世子,以他的心思嫁祸给赫喆或回嵜之人然后联合丹阳六部发兵漠北,也不是没有可能。
世子见她神色奇怪便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贵妃叹了口气,“没有,哥哥说得很对。不过我想知道哥哥想做什么?毕竟嫂嫂贵为赫喆头领的亲妹妹,她刚死,哥哥就入京求亲,想来赫喆和回嵜联盟促成也有你的功劳。答应调停应该也是缓兵之计了?哥哥有什么计划就说吧!”
“一统草原,挥师南下,这不是每一个草原男儿一出生就流淌在血液里的愿望吗?”,世子颇为自信,不知是醉了还是真的直抒胸臆。
贵妃才不想听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他此时不说也不碍事,他既然要挥师南下那么就得有一个帮他打开关隘的内应,显然自己被命运选择为内应了,没人可以一日看遍天沐草原的四季景色,她还有很多时间来谋划自己的自由。
“哥哥此番求亲,可有中意的人选?”
“不是说未婚嫡出的公主只有一位吗?”,世子所言便是指惠臻公主了。
贵妃停下了脚步,想着宫中日子无聊,那些女子大多也都看不上自己,唯独惠臻是真心实意的来看望自己,还曾给自己带过一种长得好像花朵一样的点心,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味道。
“惠臻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现在不过十五岁,一来皇帝未必舍得她远嫁,二来你娶她也未必能得什么好处。”
“何出此言?”,世子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穿着繁重的宫装,顶着一个鸟窝一样的头冠,他好像再也没办法从她身上看见草原天女的身影了,突然有些感慨。
“淮王所出的惠琳公主才是你的上上之选,淮王是宗亲之中被先帝指名辅佐皇帝的,而且他做皇子的时候曾经被议储,朝堂上也有自己的势力,皇帝对他十分忌惮。而这位惠琳公主,虽然只长惠臻公主两岁,但其谋略绝非一般人,如果有她辅佐,哥哥一定是如虎添翼。我今日所说的每一个字,你和淮王见面时也会听到一番差不多的说辞。”
“你已经和淮王提过了?”
“没有,只是聪明人的一点默契而已,大势所趋。”
世子鬼使神差得伸手钳住贵妃的下巴细细端详了好久,骤然发出一声长叹:“大祭司在你出生时就曾说,天女将会跌落凡尘,看来预言又一次成真了。”
贵妃挥开他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隐入高墙的阴影中,却难掩眼中的厌恶之情,“前头就是阊阖门了,来人,送世子回去吧。”
“怎么?生气了?”,世子眯着眼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诺尔本就体弱,你离开王帐时她已经病重了,这是天神的召唤,难不成还怪我?”
贵妃冷眼看着他,黑心的豹子,拿着妻子的命换王位,那妹妹的命换权力,让人恶心,想到那可怜又善良的姑娘,就一阵邪火往外冒,“赫喆部兵败后你是怎么对她的,你有正眼看过她吗?她到底是病死还是你有心磋磨,你自己心里有数!”
“她是我的第一位妻子,我怎么没有好好对她?为了她我千里奔袭驰援赫喆,为了她我……”
“那都是你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是为了诺尔!若那时呼格吉勒尚在,你当然要对诺尔好!否则呼格吉勒的铁骑如何能为你差遣!”
贵妃的一声嘶吼震得附近树梢上的鸟儿都飞了一起来,她抬头去看那灰蓝天幕下的惊鸟,想起离开王帐那日也是在这样的天幕之下,那是她和诺尔的最后一面。诺尔骑着马追了她好久,给她送了一副马革的护膝。因为自己一出生就被誉为‘天女’除了天神,她无须向任何人下跪,连父母都不可以接受她的跪拜。而诺尔听说这里的朝廷讲究礼仪,见人就要下跪,怕她跪久了膝盖疼,熬了好几个夜晚做了一对护膝。
世子看着她狰狞的面孔,渐渐冷淡了下来,轻笑了一声,“就算你恨我,但我们还是要合作。其其格,来到这里之后你确实变了,变得天真了。这世上没有是非对错,只有你死我活。”
贵妃看着他的脸就想起诺尔那双闪亮的眼睛,那曾经是她在漫漫黑夜里的唯一光亮。诺尔是那么崇拜他,那么爱他,可最终这个人不过是因为她那拥有八千铁骑神勇无敌的兄长而‘爱’她。
“阿日加,你不会再遇到这样的姑娘。你的眼睛看不到光明,漫漫长路,孤身一人在荒原之上,你的灵魂没有归处,你永远都是孤独的。”贵妃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诅咒他,余生都会诅咒他不会安宁。
世子从八岁有了自己的长刀开始,就再也没有畏惧过,无论是战场上还是王帐之内,他刀下亡魂不计其数,他看着很多人死去,可当诺尔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冷下来的时候,他一次觉得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些日子他尽力不去回忆诺尔在他身边的一点一滴,费尽全力得要忘记,没有一刻不提醒自己,诺尔只是一个没用了的死人,不配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可午夜惊醒,他发现诺尔居然真的没有在自己梦里出现时,他又是那么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会将诺尔遗忘。诺尔教会了他很多,但一个冷血的王者不应该有的优柔寡断。她就像天沐草原上最纯洁的云彩,与之相比,自己只是在阴暗里翻滚的沙鼠,他非常不喜欢看见诺尔带着温柔和希望奔向自己的样子!可现在他连那讨厌的样子都看不到了!他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就像贵妃所说的,诺尔带走了他生命里的春天,他将孤身一人。
世子看着贵妃,诺尔的面容好像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讥讽道:“我就是要她恨我,死了也不能安宁!其其格,你别忘了自己的血脉,我们是一样的,最喜欢磋磨人心。”
次日一早,整个京城都知道丹阳世子和贵妃在阊阖门附近吵了一架,而贵妃更是气得动了胎气,丹阳世子也缩在皇家别院。
这事闹得满城都不懂他们蛮族兄妹到底是耍什么把戏。
晞月问素银,“可有知道是什么原因?”
素银挠挠头,若是别人家吵架,只要她肯花心思一定能打听到内容,可世子和贵妃就算在她面前吵她也不知道啊,“二人用了家乡俚语,咱们也听不懂啊!就说突然就吵了起来,然后就不欢而散了。”
凑在这里听闲话的人都有些呆了。
素银真诚得点头,“就是这样!不是我没有用心打听。就是听说贵妃对内侍说‘送世子出宫’之后,二人有发起火来!贵妃声嘶力竭得冲世子嚷嚷,谁能想到贵妃那样冷淡的人还能那般撒泼!”
本以为丹阳部世子入京能掀起什么大浪,结果世子托病水土不服,一连半月都没有再出皇家别院。二位公主的选婿眼看就要到最后一轮了,定在腊月初二,在如意馆前的红梅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