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居闲话》A4齐心原

121、萃筠园

　　这一年中几番折腾，从灵壁回京又病了一场，孟闻在时虽然养了个大概，但内里还是虚，应付梁家也废了不少心思，入秋后就有些咳嗽，加上英国公过寿和孟纨出阁两桩大宴，晞月也得日日到场跟着庆贺，劳累了些日子，这一病到是来势汹汹，在府中安歇了大半个月才养回些精神。

　　晨起，晞月喝过药，吃着晓夏端过来的蜜饯翻着西北寄来的家书，这些家书是昨日送到的，她已经翻了好几遍了，“对了，映月家的娃娃满月，我描的项圈打好了吗？”
　　“昨日已经送去了，映月姑娘说您身子不爽，不来也罢，等过您病好了再去。”，素金给她拿个团花的靠枕放在腰后。
　　“好，这两日让人把账簿拿来我瞧瞧，让你拟定的中秋贺礼的单子拟好了吗？”，晞月把家书收在了匣子里，让晓夏收好。
　　素金把准备好的礼单递上来，“我也是头一回弄这个，回顾府请教了栗妈妈，根据前些年的礼单拟定，草拟了这一份，也不知合不合适。本想找找咱家府上有没有往年的留存，可翻到最近的也是二十年前老国公在时的礼单了，早就不适用了。”
　　晞月拿过来看了看，“得空去三嫂嫂那里请教一番，她大约是有心得的。这公府关系盘根错节，今秋公爷也不能回来，望秋还在灵璧养病，屋里缺人手，你得多多上心。”
　　正说这话，那边就说贵客到了，程元容领着灵均从外头进来，灵均穿着一件报春红的褙子是这秋季的一抹别样的鲜亮，一进门就撒欢去春晖堂打搅她的小叔去了。

　　程元容在海棠居的前头的花厅坐了下来，“你病才好，不坐到屋里吗？”
　　“不碍事，窝了些日子，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正巧你来了，我还有事要请教你。”说着晞月让她把礼单拿来，“这中秋的例礼单子，你还得给我过过目。”
　　程元容呛了一口，笑道：“怎么四叔没同你讲过吗？”
　　“什么？”，晞月心里咯噔一下，稍微有些尴尬，心里暗道：莫不是里头有什么辛密是我不晓得的，那孟闻不曾提及是什么意思？对我不放心吗？
　　她还没胡思乱想得更加离谱，就听程元容放下盏子侃侃，“其实你说送礼啊，我也糊涂得很，毕竟咱家就很少有这些。除了宫中和咱们自家，梁府，四叔可不往别家送例礼，你知道为啥的。要说联络感情，应酬什么的，一应都由英国公府决定，算做孟家全族，走得是孟氏的公账。现在大伯父大伯母不在京中，这事交给二伯父二伯母处理了，可轮不着你上心。至于有些至亲好友，像是我阿婆一些交好的夫人，都是避开中秋这个当口，错开时间，待到闲时过府做客时顺便送去。若是她忙不过来，我也会代送几件。对了，我去年秋日里给你的镯子便是我自己出的，你们顾府不也收了孟家的例礼了吗？”
　　晞月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一向听闻都是孟家的贺礼，并未单独听过哪位的名字，原来是这个缘故，想来孟闻也没操办过这个事情，就算他在也是白问。于是对她拱了拱手，“还请姐姐教我。”
　　程元容忙把她手拽下来，“你可别，如今你是我的长辈了，这样让人看见我会被责怪的。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心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其实咱家的礼很简单，宫中自然是最重要的，不可丢了四叔的面子，你肯定能办好，另外今年皇长子满也周岁，往中宫的例礼你得小心再小心，这个你回头去问我阿婆就是了，她最有门道。大伯父二伯父那里，你就挑些好的精致的摆件送去就成了，不过你是新妇入门贵重些也没错，还有你和纨儿她们要好，就私下寻得她们喜欢的物什送去就是了。至于我们府上，你看着办。”
　　晞月笑道：“说起来，你今日到了也是巧，省的我再跑一趟，半月前我才得了两只玉镯，瞧着水头极好，预备分你一只，映月一只，不过我想着她也不喜欢这个，便打算都给你了。”
　　“好呀！还不是你妹妹不要的分给我！” ，程元容自然是欢喜，嘴上总要饶她两句。
　　晞月佯装要去打她，嗔道：“你不愿意，那就不给了，真是！嘴硬什么！”
　　“我错了，行吧！四婶婶别气了。”，程元容拿了手边的山楂糕去赔罪，“还有要紧的，就是前头那位梁夫人的母家梁府，四叔每年不管在不在京也会命人送例礼过去。”
　　这活说得很小心，怕她多心。
　　晞月坦然点头，“是该送去的，可我看了府上的账目，没有见记录啊？”
　　程元容也有些纳闷，“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不如找府上的老人问问，梁府如今颇得圣眷，梁家又在和孙家议亲，你不能大意……那个，中秋第二日，你还得带绍儿去梁府拜会太夫人，你别生气！这个都是两家关系走个过场罢了，在四叔心里你当然还是最重要的。”
　　“应该的，我会记在心上。”，实在是推脱不得，绍儿明面上还是梁夫人的儿子，是孟闻的长子，也是将来要承继爵位的，再说梁府是他外祖家自己也没必要拦着老人不让见外孙。之前闹得那一出，虽然平息了，但有些见不得她好的人还在传些闲言碎语，自己必得当心，礼数一定要周全。
　　程元容见她私有为难，忙说别的把话岔开：“对了，说了半天，我都忘了，要紧事还没说呢！我听闻陛下要在中秋后为惠琳惠臻两位公主，公开择婿，定了文试武试各三轮，最后得分高的前十名，由两位公主亲自挑选。”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晞月颇为惊讶，像这种半个时辰就能风靡全城的消息她居然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更惊讶的是，公开择婿这种事情，虽然有热闹可瞧，但本朝还未有过，天家女儿何愁没有夫婿呢，再不济也能挑个王公子弟的，若非公主实在嫁不出去，怎会闹出公开择婿这种事情，再说本朝例律，尚公主德郡主就仕途无望了，真正有能耐的断断不会参与这等事情。
　　“昨日从宫里回来听说的，大约再过一两日，就是满城风雨了。”，程元容程氏又吃了一块山楂糕。
　　怪不得，果然女儿是皇后这消息就灵通些。
　　“前时不是说淮王已经有中意的人家了吗？”
　　程氏四下看了看，“陛下和淮王近些年颇有针锋相对之势，淮王看上的人家左不过都是重臣之家，陛下……你明白的。”
　　说起立场，虽然起先顾府更偏向淮王，可父亲之事摆在那里，自己又嫁入了敏国公府，自然也站着敏国公府的立场上说话了，可她对惠琳公主的感情很复杂，而且这些本就是朝中事，不该牵连后宅之人，“惠琳公主这个年纪也算议亲晚了……不过尚公主总是不能走仕途了，也不知会是什么情形。”
　　“晚也没有福宁郡主晚呀！怕是淮王心有余悸，怕惠琳公主出了岔子，这才急火火得要将事情定了吧！”
　　“福宁郡主是为了守孝才一直没有议亲，后来之事瞧得出也是性情中人呢！不过淮王妃这一年多可是没少相看，怎就非要凤台选婿了呢！”
　　程元容笑她多思，“这事本朝虽然没有过，但前时那位庆宁长公主也是凤台选婿，挑了个万中无一的将才，最后还是她辅佐了侄子成就帝位。谁说走不了仕途就不是人才了！凤台选婿也是佳话，盛事嘛！”
　　“世上没有第二个能震慑五国的衡阳长公主，当然也没有第二个庆宁长公主，她们都生逢乱世，一个十七岁就显露锋芒，手握权柄辅佐幼弟震慑天下长达十数年，这样的人别说女子连男子也没几个能做到的；另一个是皇帝独女本就威风赫赫，又逢动乱，才立下这般功业。可现在是安平盛世，总是不能比的。”，晞月慢慢得喝了口茶，心道：若是两位公主都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陛下会更加头疼。
　　程元容当然没有想那么多，只当个热闹看而已，“起初我觉得你家弟弟还不错，样貌人品也是一等一的，本想着你说不定会让他也去试试，谁知你是这个态度。”
　　晞月抽抽嘴角，“我家十四郎一心想走科举，这份尊荣我们家是攀不上了。”
　　“也对，万一那公主瞧上你家十四郎也是麻烦，毕竟盘算着还差辈儿了。不过你要早早回家传个意思，让你弟弟避避风头。”
　　“多谢你提醒，不过……咳，孝期，他也不在京中。”
　　程元容一拍脑袋，歉意道：“抱歉抱歉，一时忘了。”

　　为公主选婿的消息传出来之前，阎家那几位罪状也下了邸报，张贴了告示，算是板上钉钉，再无处辩驳了。
　　阎家兄弟六人，三人死罪，两人流放，其余的官眷罚没教坊司，家产充公，子孙成年者流放千里，把持朝政近三十多年的阎家终于倒台了。太后娘娘也请罪，自罚幽闭寝宫，皇帝三推四请，最终还是以国法为大，允准太后娘娘所求。
　　此外传闻羽林军统帅之位依旧还在拉扯着，不过阎家报上来的那几个人也牵连获罪已经被除名了。
　　阎家一派被打压的打压，贬谪的贬谪，唯独段成渝，虽依旧没有官职，但近来陛下连连赏赐，还把罚没阎家的一处萃筠园赏赐给段成渝夫妻。

　　“什么意思，赏了阎家的萃筠园？”，晞月以为自己听错了，萃筠园算得上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园子了，虽然不是很大，但阎老相公费尽心思搜罗了许多珍奇异宝储在里头，一花一草都不是凡品，阎家被查封后，这园子也封了，里头的东西还没罚没，现下全部都入了段成渝的口袋。这回皇帝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这就是要重用的意思了。
　　“是不是陛下真的要让段将军接手羽林军了？”晓夏托着下巴，天真得问道。
　　晞月皱皱眉头，心中思绪万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闻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对策吗？难不成捧杀就是对策，可羽林军的统帅哪里是能用来捧杀的位置啊！
　　时至今日，晞月也不知道找谁来问一问才好，英国公快要离京了这些事他应该不清楚，孟阔还在安排着阎家后续之事，朝上空出很多位置，内阁和吏部礼部还在组织考绩提拔一些人补位，至于皇后那边未必也知道是怎么情况。
　　换句话说，孟闻无论在不在京，这事好像都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皇帝越来越信重段成渝，频频燕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其中深意。原本火热的杨家渐渐冷了下来，反而是萃筠园门庭若市。

　　冬至后没几日，萃筠园的帖子就送到了晞月手上。段成渝开府大宴，帖子撒了整个京城。
　　“嫂嫂，我也收了帖子，您说要不要去。”，晞月拿不定主意，只好来求助霍夫人。
　　霍夫人摇着茶盏，瞥了一眼那帖子，云淡风轻道：“就你代全家去吧，礼还是照旧走公账。”
　　“是，弟媳明白了。”，晞月欲言又止，也不好意思问，心里正憋闷。
　　霍夫人大约看出了她的顾虑，“大嫂嫂快离京了家里一堆事情也脱不开身，二嫂嫂那边正托病，不好露面，我也一向不去这种宴会，我若去了未免显得孟家有意拉拢这个新贵，所以你去最好。”
　　“可段家……”
　　“他如今同咱们争着一个羽林军的位置，所以你担心有冲突？”，霍夫人也没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无妨，朝上争破头，那是朝上。下头咱们这些不管外事的内宅女眷，交往归交往，不碍事。陛下把萃筠园赏了，这就是要看重的意思，这么大张旗鼓的做宴，毫不顾忌，应当也是得了默许，这是陛下的面子。”
　　晞月已了然，万事留一线，段成渝如今这么得陛下宠信，这好好的热灶去添一把火也没什么，顺了陛下的心思，也全了他段成渝的脸面，至于羽林军，一码归一码，并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