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话少心细的顾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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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五房三口及十来个仆人在城门口等着勘验入城，就听见菜贩子贩完了新鲜菜蔬，揣着鼓囊囊的荷包从城里推着小车满意离开时和同伴的对话：
菜贩子：“听说顾家突然推了个侄子出嗣大房了，搞得全族措手不及！”
货郎：“可不！我旁边摊子的老媪闺女的姐妹就在顾家做活，说顾霂那个铁公鸡气得摔了好多东西呢！”
穷书生：“他气什么？顾家三郎没了，原也轮不到他呀！”
货郎：“怎么轮不到他，顾家族里的规矩，若是那一房无后了……”
穷书生：“无后？不对吧！三郎不是还有……是个闺女还是……”
货郎：“你等我说完呀！听说是族里规矩，若是那家无后了，就将他家的家产并入族产，然后族里会挑年轻力壮的出嗣，继承香火！若是家里还有孩子，只是孩子小，为防止那寡妇带着顾家族产改嫁，让族里损失，那家就要把家产交出，由族里打理，待孩子成年再行归还！”
穷书生：“听着还挺周全！”
菜贩子：“周全什么！若是孩他娘心思坏了，这样倒也没什么！可坏就坏在，哪个愿意吐了到嘴的肥肉，那家产交出去八成就回不来了！别说孩子长大，怕是先叫饿死了！”
穷书生：“你说的有理！”
货郎：“所以啊！顾老太师点了亲孙子过继给大房延续香火，也是为了保全顾三郎的家产！大气！”
穷书生：“那……那个过继的，就不会贪图银钱吗？”
菜贩子：“那就还有好戏看喽！”
货郎：“你操心那个做什么！顾老太师人品哪个不知，不过嘛……要是还有热闹，我就兑点卤水毛豆上顾家门口卖给看热闹的，大约也能赚一笔！嘿嘿嘿……”
马车上的顾霆和李氏面面相觑，心中一凉，来晚了！
五房的到来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反倒是因为顾霆多懒拖延，老夫人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连午膳都没留下，直接打发去了院子。
顾昆还是那个闷罐子，一进门就闷头扎进了药庐，除了给老太师看病写方子嘱咐两句，其余时间谁都不搭理。
傍晚，顾昆从药庐回到院子休息，还没进门就听见父母在争吵，径直进了自己房间抱着铺盖领着药童直接搬了张床去药庐休息。
顾霆和李氏吵得不可开交，自然也不关心儿子去了哪里。
李氏今日在家里上上下下一打听，发现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了，回来就对顾霆是一阵数落，起初顾霆因舟车劳顿懒得张口，可后来吃饱喝足又午睡半日养回了精气神，便支开摊子准备杀一个回马枪。
“这一路上，是谁停停走走的！反倒埋怨起我来了！”，顾霆叉着腰，远看跟李氏手边的紫砂壶一模一样，“方才进院子老夫人不给你好脸色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有本事怎么不去她门口撕骂！”
“你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李氏快气歪了嘴指着他的鼻子撕扯着嗓子叫道，“是你懒得帮忙操持！既不想出钱，也不想出力，三嫂一催再催，你呢！家都不回，还有脸说我！怎么，要我去爹跟前说说你最近都住哪了吗？”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就是你不争气，爹才选了十四郎！”，李氏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爹没走就动过这种心思，十一娘那丫头起初不肯，一拖再拖，你呀！你呀！要是我们早来，这满院子家产就是十郎的了！你居然还觉得自己没错！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鼠目寸光的！”
顾霆哑然，看了看对面斥骂的妻子，又看看外头晦暗的天色，一屁股跌坐在地，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李氏气得恨不得上前挠他的脸，“就是那些小妖精，给你三魂七魄吸没了，脑子也没了！”
“那……那……三哥怎会同意！他跑前跑后什么也没捞着！他……”
“你是不是傻子啊！”，李氏气倒，“有老夫人的嫁妆在，顾霖还看得上大房这三瓜俩枣！再说，十一娘出嫁了，十四郎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又在外求学，整年整年不回来，这跟落到顾霖手里有什么区别！你……蠢笨如猪！”
“那……要是……十四郎不想要了呢……”，顾霆此人虽然好色，但为人实在是没什么心机，“十一娘最会劝老夫人，不如让她再劝劝……”
李氏气得喘不上气，一把将桌面上的盏子摔了满地，“过了宗祠！宗祠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板上钉钉了！你是没读过书，还是听不懂话啊！十一娘一个外嫁女，家里的事情几时轮得到她说嘴！还不是爹和老夫人说一不二的，你都不觉得此事明摆着是老夫人将我们一家刻意隔绝在外吗？说了多少次了，让你装一装，装一装，往慕慈斋跑得勤一些！你个不争气的！该你不要脸的时候，你端着，不该你端着的时候，你满京城撒欢啊！”
李氏越骂越难听，隔着一道院墙都能听见她中气十足的声音。
院外行走的家奴听见了，跟全家听见了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一刻钟，各个院子跟听话本一样，将李氏的话传了个遍。
老夫人看了一眼老太师榻前侍疾的晞月，轻手轻脚的同栗妈妈到隔间去歇息。
“着人，传话，顾霆、李氏丧仪不整，晚膳不用传了。拿两本经书去给他们抄抄，降降火气，也给自己留点口德。”
栗妈妈瞥了一眼翠萝示意她去办，端过一盏茶来，“您喝一口，别同那不懂礼数的置气了，家里上下还指望您撑着呢！”
“不像啊……”
栗妈妈顺着老夫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瞥见了一副海棠春雨图，不明所以。
老夫人低声问，“十一娘院里的人也随侍吗？”
“都扑在阿稚和阿穆那边，三郎媳妇那边也要人手呢……”
“那些她带来的侍卫呢？”
“传午膳的时候去打探了，都看着谢氏和那个大夫，还有几个在阿穆身边，今日都没出去过。”，栗妈妈不知道她为何发问，“是有什么不妥吗？”
老夫人摇摇头，吹了吹热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
栗妈妈宽慰道：“您是累着了，明日雯姑大约也要到了，有她在您也轻省些！”
老夫人低眉沉思，捧着茶也不说话。
“望秋这一病倒，府里的着急忙慌请了外头的厨娘，说有一道拿手点心，早起在厨房瞧见了，味道尚可，现下佐茶最好，您用一些，舒缓舒缓心绪。”，栗妈妈接过翠菊端来的乳饼放在老夫人手边，正要起身将另外一碟子端到内间给晞月，却被老夫人阻止了，“你去做什么，她没丫鬟吗？”
栗妈妈见她还在气头上，只得再次出言缓和，“十一娘今日是来侍疾的，哪能带丫鬟。”
“哼！”，老夫人半句也没听近，自顾自的斗气，“往日多恭顺的孩子，怎么离家没有半年就变得这般冥顽不灵！”
“老夫人呦~”，栗妈妈到底也是年纪大了，行动也不如年轻时利落，费力的坐在矮几子上给老夫人揉着小腿，“原先十一娘在闺中您不总是觉得她畏畏缩缩，胆怯犹豫，不敢争也不敢言，眼下瞧着她果敢又有成算，可见敏国公待她很好，这性子也慢慢养起来了，您也该放心啦！”
老夫人轻叹了一口，话虽这样说，但是她心里就是别扭。对于晞月这些日子的雷霆手段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不喜那些装成小厮的侍卫一身戾气，却也没说什么，只要礼数周全便不计较。她最生气的是原先一个恭顺谦卑的孩子，如今张口闭口就是打打杀杀，全然听不进半分劝！自打回灵璧也不知顶撞长辈多少次了！
栗妈妈见她没反应，又轻声细语的再次道：“那是十一娘啊！”
“唔……”，老夫人喝着茶沉思，还是没反应过来。
见收效甚微，栗妈妈只得再说上几句，“说句僭越的，昨儿，三爷来说的那些话虽中肯又务实，但……您是不是忘了，那是十一娘呀！是您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孩子呀，她也只是舍不得十四郎而已，那是她唯一的弟弟了。”
老夫人怔了一下，转头又看向那副海棠春雨屏风，顿时清明了几分！
栗妈妈委婉提醒，“今日，十四郎说得的话……十一娘得多伤心，她一贯无欲无求，唯独在十四郎的事情上有几分小执拗罢了，您……”
晚膳时分，顾霖父子按时来替换晞月侍疾，却不见顾暄，晞月等了片刻不见人影只得失落离开，刚出院门栗妈妈就追了上来，往她手里塞了一包琉球糖，“老太师嫌药苦，让人买了一包，老夫人瞧见了不许他吃……”
虽然借口颇多，但晞月也明白她的好意，微微点头接了过来。
“老奴记得十四郎小时候喜欢。”
晞月怔住了，抬头打量起栗妈妈温和圆润的面颊，心里却止不住的想要探究她的用意，直到她转身离去仍然一无所获。
“夫人。”，早早等候在院子门口的晓夏见她发呆，迎了上来，“这是？”
“栗妈妈给了我一包琉球糖。”
晓夏听到是吃的眼睛亮了起来，“好久没吃过这个了，以前十四郎最喜欢，非得含上一颗才能睡觉。”
“……十四郎……喜欢……”
晞月喃喃自语，看向手里皱皱巴巴的油纸包，好像终于拨开云雾窥得一轮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谨慎多疑，总是觉得他人不怀好意，总是觉得他人别有用心，猜忌蒙蔽双眼，看到的只有谋求索取。
“夫人？”，晓夏拉起她的手腕，“您哪里不舒服吗？”
晞月蹙眉一笑，“我……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回去的路上，正出神思索，走到顾霆院子后墙边却听到里头传来细碎的争吵声，听不清楚说了什么，却可以分辨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想来敢在这个当口吵架的除了顾霆夫妇也不会有别人了。本来晞月也没当回事，晓夏却小声说起此事，“今日老夫人罚了五爷抄经，五爷也是敢怒不敢言，本想去找老太师理论呢，却被三爷拦了回来，后来又同三爷吵了起来。”
晞月想起今日见顾霖时，他面色红润却心情极差，原来不是天气闷热也不是祠堂那边哟什么不妥，而是同人争吵了！其实因何争吵用脚趾也能猜出来，能劳烦五爷动怒的，不是银钱就是美色。
“后来，三爷生了好大的气，据说斥骂了五爷一大通，连着李氏也没放过……”
“知道说了什么吗？”，晞月到不是爱打听长辈闲话，只是单纯好奇顾霖一向对顾霆态度温和，更有故意捧杀的嫌疑，按理来说此刻由着他瞎闹，等老太师病愈，顾霆又少不了一顿责骂，就算顾霆可以找茬他也能不在乎，留着秋后算账，而非此刻撕破脸皮，让人说闲话。
晓夏歪着脑袋奇怪，“您今日怎么想起来打听这些了？”
“想打听什么？”，顾昆冷不防的出现在转角。
晞月和晓夏俱是一愣，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没人问他，他居然又说话了，“爹娘做的不妥，我很不认同。”
晞月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顾昆又说了第三句话：“你是不是因为过继的事情和十四郎闹别扭了？”
顾昆平素连问诊时都要由药童代劳，连嘴都懒得张，映月和顾暄幼年无知，曾经一度觉得他是个哑巴。若是李氏今日听见他儿子一次能说这么多个字，怕是要烧香拜佛痛哭流涕了。
晞月也有些无措，不知道是先解释，还是先回答，她进宫都没这么局促。
“你是不是想知道三伯父同我爹因何争吵？”，顾昆又说了第四句话。
“啪——”，晓夏冲着自己的脸狠抽了一巴掌，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才含着眼泪喃喃自语‘不是做梦。’
“呃……”，晞月轻咳一声将话题扯回来，“我也不是想打听长辈私事，只是眼下家里千头万绪，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尽早……”
“爹想要大房家产，嫉妒十四郎过继，出言诋毁三伯父，怨恨翁翁婆婆。”，顾昆面无表情直言不讳，“他们不是来祭拜三哥的，是来抢钱的。顾霂手里那些事我爹也曾分利一二……”
“什么！”，晞月茅塞顿开，怪不得老太师突然改了主意，转念一想顾霖今日态度值得深究，“也曾？如今没有了吗？三叔也知道吗？他也……”
“一两个吧，如今没有。三叔有没有参与不清楚，但他知道此事。”，顾昆说完本想立刻离开，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职务之便，故而知道一些辛秘，句句属实。你，是一味苏合香。”
“十郎……这样怕是一辈子都讨不到媳妇吧……”，晓夏看着他的背影小声抱怨，“一句话直白，一句话晦涩。”
晞月倒是通透许多，拉着她大步回了院子，之前因为两地距离，没把自家叔叔往此事上联想，但现在细细思索，顾霂和徐乾的生意能够做到京城，这中间少不了有人牵线，不管顾霖顾霆两兄弟曾经参与，或者现在依旧从中分利，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利益勾连。否则顾霖也不会在晞月表现出对顾霂、顾雳的敌意后，偷偷玩这一出釜底抽薪。不过从顾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大约是急于划清界限，抽身剥离，至少他是支持十四郎过继，断了顾霂侵占大房家产的念想。她觉得此刻不能再冒进，得缓下来，一面等等京中风向，一面得摸清顾霂等人到底铺了多大的网。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话少心细的顾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