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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

  •   晞月仰面躺在榻上,听着窗外雷声滚滚,昏暗的烛火闪动着,顾暄的话像一块石头压在她胸口,喘不过气来。一路走来,她从不觉得自己行为不是以对错评判,从来都是合不合时宜罢了,但今日顾暄的质问却领她心惊,自己成了弟弟眼中可怕的人。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此刻想找人倾诉,又怅然若失,谁又能听她这种无理取闹的牢骚话呢?
      “你在就好了……你大概知会觉得我这些手腕幼稚吧……”
      晞月想着想着,眼前朦胧起来,寂静的夜里,她也有思念的人,想要依靠的人,幻想拥抱的人……

      京中
      比预料的更早,傍晚就收到了旨意,陛下还特地传口谕令孟闻前往宣旨,也算是十分通情达理了。
      站在书房窗前摆弄着窗口的兰花,有些睹物思人。
      “此刻……在做什么呢?”
      “啊?属下给您送宵夜。”,初七杵在门口,答完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飞快将东西放下就跑了。
      他少有在属下面前显露出这样的情绪,却又觉得还不错,心里有一个地方不再空落落的,明月当空,他亦是心有所念,多好啊!
      夜晚,处理完琐事,独自一人回了海棠居。
      没有晞月的海棠居,就像没有灯芯的灯笼,空荡荡、黑洞洞,盛夏之中竟觉凄凉。孟闻躺着床上,摸这身边的清凉的枕席,竟然有些寂寥,幼稚地拍拍晞月的软枕,轻声道:“很快就能见面了……”

      晞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孟闻,想顾暄,想明日祠堂……
      二更天刚要睡着,就听见外面突然人声嘈杂了起来,然后有人快步走进院子,她揉着额角撑着做起来,就见晓夏悄悄开门正要小声唤醒她。
      “何事?”,她睡得不好,精神不济,连嗓子都有些哑。
      “啊,您没歇下……”,晓夏一边倒了茉莉汤来一边将帘子掀开近前回话,“老太师晚间如厕磕了一下……”
      “什么!”,晞月慌张地掀起被子就要起身。
      晓夏一边给她那外衫,一边快速回禀,“秦大夫已经赶去了,似乎还有些伤风,许是晚间那会儿下雨着凉,不过三爷和九郎已经去了,方才传话已经包扎好喝药歇下了。您还去吗?”
      晞月挽着披风推开门,拿起门口侍卫的灯笼把腿就往雨里走,“这样大事,还不早早回话,越发懒怠了!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门口端着水盆的疏梅涵冰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自打在她身边侍奉还没见过语气这样严厉,只得颤颤巍巍的低头。
      院外守着的侍卫也听见她的斥责,转身撇了一眼见着她手里的灯笼已经被雨水打湿,不敢抬头,只将手里的伞挪了过去。
      “夫人,伞!!”,晓夏追了上前抢过院外侍卫的伞,将她牢牢护在伞里,二人疾步到门洞前,迎面撞上顾景身边的小厮。
      小厮:“十一娘,正要寻您呢!”
      “怎么了?可是翁翁……”,晞月忧心忡忡。
      小厮见她心急忙解释,“老太师已经安顿好,九郎让奴来传话让您安心。”
      晞月虽没歇好,但脑子还算灵光,已经传过话了怎么还来一趟,“还有别的事?”
      小厮惊讶, “老太师方才迷迷糊糊中安排三爷明日见顾家其他几位老爷,九郎让我转告您,他说‘此事爹爹料理,该训斥训斥,该问责问责,让您不必插手了’。”
      “这是九哥原话?”,晞月的眉头拧起,这是祖父的意思还是三叔的意思?转身就要往顾景的院子询问,却又被小厮拦住。
      “九郎还说,面上功夫做足就好,不必把事情做绝,往后嫂嫂和孩子还要在灵璧过日子。”
      晞月顿了一步,不敢相信,“……九哥是这样同你说的?一字不差?”
      小厮点头,“九郎说话时就在老太师屋内,老夫人和三爷都在,老夫人还说‘请娘子为大局考虑!暂且忍到三郎出殡’。”
      晞月气得面色发白,灯笼一照更是骇人,咬牙道:“是,十一娘谨遵训诫。”
      小厮见她有些生气,不敢久留,施礼退下。
      “夫人,九郎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要同那些人划清界限吗?”,晓夏也听出了这里头的暗示。
      晞月愁眉不展,气愤至极,却又无可奈何,自己总不能去逼迫病中的祖父将顾雳、顾霂剔除宗族,既然祖母开了尊口大抵要顾霄全权接管此事了,她不好和顾霄硬碰硬,“优柔寡断……”
      晓夏担心地问,“可……不惩戒坏人,他们不还是会欺负人吗?为何不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怕被报复,斩草除根就好了!”,曹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夫人,我早就说过,您得再逼他们一把!”
      “怎么逼,再下毒吗?”,晞月这会儿心绪不佳,冷眼看着他,“婆婆顾虑有理,长房凋零,如果还到处树敌会将嫂嫂至于险境。罢了,容我想想。”
      “夫人,有将军在,可保大房二房不受牵连,您放手去做就是。顾氏采女投靠阎氏,如今失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牵连到顾家全族。顾霂和徐乾之间的买卖很大,迟早会被查出来,以内宅女眷为筹码操纵朝臣,罪不可恕啊!”,曹砚大胆谏言。
      这几日一直有人劝她莫要赶尽杀绝,要识大体,可这口气她就是咽不下去,为了三哥一家,也为了自己多年的心结,“一样……”
      “什么?夫人您……”
      晞月抬手摸了一般脸上冰冰凉的水珠,“十四年了……”

      晞月颓唐得回到屋里,赶走了所有人,守着床头一盏灯,抱着被子缩成一团。雨夜漫漫,她累得很,怕得很,这里处处是鬼怪,处处是荆棘,看不见前路,一闭眼就是三哥含冤,三嫂垂泪,幼子孤苦的场景,一如往日她和顾暄站在灵堂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嘴里悼念,眼中却是凉薄。
      今夜,她第二次披衣起身。
      晓夏挨着门口打瞌睡,听见她起身的动静下了一跳,“夫人?”,再看一眼天色,大约再过一个时辰就天亮了,“可是哪里不适?”
      “洗漱,早膳前我要见婆婆。”

      门口的乔书和阿柴听见屋里又有动静,不由得皱起眉来。
      阿柴到不怎么困,抱臂站着,只是奇怪,“夫人怕是连两个时辰都没睡到吧。”
      “住口,少议论。”,乔书瞪了他一眼。
      “……哦,可是你不觉得夫人这两日都不怎么精神吗?”,阿柴个子不大操心的不少,“韩娘子病这几日,曹爷也是,整日阴着脸。”
      乔书拍拍面前的小飞虫,“不是你该操心的,再过两刻就换班了,老实呆着。”
      “对了……将军……”,阿柴正要说话,见晓夏从房里出来到耳房唤醒了女使给晞月更衣洗漱,自己又忙不迭得往外走。
      “晓夏,你去哪?可要帮忙?”,乔书叫住了疾行的晓夏。
      晓夏一想让她们代劳也行,便利落回去帮忙。
      阿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药方,“乔书姐姐,这是……什么方子?”
      “瞧着像医治心悸的……”
      “那夫人……病了?”
      二人又是一番揣摩,觉得晞月情况不太好,回禀之后立刻着人快马传信回京。

      晞月独自到老太师院子里时,天才蒙蒙亮,守夜的小丫头都没睡醒,她独自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反复打好腹稿,才将小丫头唤醒。
      “……十一……十一娘?”,栗妈妈慌忙梳洗好出来见晞月绑了襻袯正在试水温,“您怎么来了?”
      “翁翁病了,理当侍疾。”,晞月结果女使抵赖的帕子擦擦手,轻手轻脚拉着栗妈妈走到侧间,“昨夜太晚,九哥说不让来,可我哪能睡得着,一早赶来,三叔在否?”
      栗妈妈感到不已,“您还是这么细心!老太师后半夜平稳了,老夫人就让三爷回去歇着了……”
      “后半夜?”,晞月觉得大约有些隐情,便想套套话,“九哥那边不是说无碍吗?那时不过人定吧,怎么又……是翁翁……”
      “不是不是!”,栗妈妈瞧她担忧,立刻解释,“三爷想等老太师不发热了再走,刚好也陪陪老夫人说说话,他们母子都好些年没这么长谈过了。”
      晞月料想不错,三叔果然来敲竹杠了。
      “那婆婆大约要多睡一会,我也得空去厨房看看,备好茯苓山药粥。”,晞月询问着栗妈妈的意思。
      栗妈妈一听她这样有心,想着时间还早,不免多说几句,“好的呢!说起来老夫人怀三爷时害喜严重,也就这道粥能入口。”
      是啊,母子连心的!
      晞月心中冷笑,顾霄不愧是老手一击即中。
      “那多备些,等三叔来一道用饭。”
      “不用了,三爷今日还有事,估摸着不来用饭了。”,栗妈妈想想又道,“昨夜老夫人说起从前总是爱凉拌石花菜佐饭,等下也备着好了。”
      晞月试探, “看来婆婆昨夜和三叔谈了很久,婆婆从前还抱怨过三叔如今好些事不大和她说了,有些伤心呢。”
      栗妈妈叹着气,看着懂事乖顺的晞月倍感安慰,还好这些年有她承欢膝下老夫人才不至于寥落,“三爷这些年确实有些疏忽了,不过昨夜好多话都说开了,老夫人也感念三爷这些年不易,三爷啊,也懂了老太师老夫人的期望,如今家里上下都得他支撑,也是要好好担责任的时候了!”
      “正是正是。”,口头答应,心里却另有盘算,“瞧着不早了,九哥还没来,也是跟三叔一起么?”
      “对,九郎、十四郎都不来了,等下只备五娘子爱的小米南瓜粥和茯苓山药粥就行。”,栗妈妈微笑看着她,“您想吃什么?时间还早,老奴给您蒸些水晶包子如何?”
      晞月一怔,顾暄也不来,怎么回事?
      “不必麻烦了。十四郎也不来?他同九哥有什么差事吗?”
      “十四郎没和您说?昨夜老太师说让他今日和三爷一起见见世面……”
      晞月脑子一嗡,栗妈妈后面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原来就在她热锅上蚂蚁一样奔前跑后的时候,老太师老夫人也像她对顾暄一样,将她隔绝在了此事之外。她不能坐以待毙,她绝不呢接受顾暄过继,她不能让父亲含冤而死,身后也无子嗣继承,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栗妈妈,我先……”,晞月本想先去阻拦,却不想里间传来响动,翠萝缓步出来说老夫人醒了,唤晞月进去。
      栗妈妈拍拍她的肩膀,完全没有察觉到晞月木然的表情,“去吧,早膳老奴看着。”
      晞月就这样被翠萝和栗妈妈半推半就的进了里间,老夫人已经醒了,晞月拿起床边翠萝整理好的衣衫,小心扶她做起来,翠萝也适时递来洗漱用具,晞月拧了帕子正要帮她净面,却被老夫人拦了一下,自己抽出帕子擦了脸,“翠萝,先下去。”
      见屏退了下人,大约就是有事要说的意思。
      晞月端来蜂蜜饮,老夫人再次推拒了。
      “十一娘……”,老夫人起了调子准备促膝长谈。
      但晞月等不了,放下茶盏,脱下外袍,取下发簪,跪在屋中,“婆婆,孙儿不孝,屡次顶撞。”
      老夫人见状,拉下脸不悦地看着她,“你为何就不懂我们的一片苦心呢?”
      晞月抬头,看向床上的祖母,这些日子以来,她和祖父都苍老不少,伤心事糟心事像磨盘一样一点点碾碎了他们的生命力,这一屋子的琐碎就是所剩的残渣,“可我爹爹怎么办……”,她抽抽鼻子,忍住眼泪,压着嗓子,“爹爹身后无人了……娘拼死生下的孩子,过继给别人家,我如何能点头同意,百年后我还有何脸面去见爹娘……”
      “说了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你不懂吗?”,为着此事老夫人没少和她置气,只是晞月这孩子一说这个就发倔,谁都劝不住,都迫在眉睫了还固执,“让他以大房之子的身份科考做官,省去许多麻烦,你也是清楚……”
      “孙儿不清楚!”,晞月硬着脖子不肯低头,“爹爹无错,十四郎若是为了自己前程抛下父母,便是不孝,诓骗君上,便是不忠,不忠不孝之徒,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更不用指望他为天下万民求福祉了!这种人不是我弟弟,不是我父儿子!他若如此,我便同他绝亲断缘。”

      顾暄得了消息,辗转半夜难以入眠,支着灯笼本想找晞月,可到了门口又想到之前争执,有些拉不下脸,转头去了顾景那里,顾景同顾霄分住两侧,本想着会不会打扰,谁知进门却看见顾景一个人在廊下站着发呆。
      二人相见,皆有些意外。
      “九哥……你也没睡?”
      “十四郎……正要去寻你……”
      “寻我?”
      顾景还没想好如何开口,便指指身边的小扎子示意他坐。
      “你是不是有事同哥哥说?”,在顾景眼里,顾暄从来都是十几岁的小少年,骑马会磕碰,酒量也很差,还有几分不成熟的书生意气,即便是钱娘子那件事后,也觉得他不过是一时犯了小错的孩子,所以对他从来都是无比宽容。
      顾暄支支吾吾的说明了来意。
      他说的模糊,顾景也会错意了,以为他同晞月的争吵是为了出嗣大房,长叹一口气,安抚道:“十一娘啊,她舍不得你,你也莫要同她置气。这几年来来回回拦了好多次,为此同翁翁婆婆争执不下……”
      “舍不得?”,轮到顾暄一头雾水了。
      顾景拍拍他的肩膀,“虽然翁翁婆婆和十一娘各有坚持,但为兄觉得出嗣这件事,还是要听听你的意愿,二老觉得这样能解燃眉之急,大房也在宗族之中多了话事……”
      “出……什么?”,顾暄不可思议,他都以为是自己耳朵打苍蝇去了,“我不是听错了吧!”
      顾景愣住了,“……嗯?你……不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同十一娘置气?”
      顾暄:“知道……什么?”
      顾景:“出嗣大房?”
      顾暄:“自打出生,第一次听到这话!什么意思?”
      顾景:“十一娘没同你提过?”
      顾暄:“提什么?”
      顾景:“出嗣啊!一次都没有吗?”
      一番对话后,两人双双沉默了。
      顾景怅然得看着他,‘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顾暄脑子还是乱的,对出嗣这件事无法权衡判断,但此刻只知道一件事,晞月又瞒了他一次!
      许久之后,顾景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十四郎,无论你作何选择,遵从本心就是。十一娘不想你出嗣,也是觉得三叔身后孤寂无人。可眼下,大房需要一位成年后嗣,这样我们这一脉在族中就多了一个话事人。你知道婆婆对五叔的态度,十郎不能,就只有你了……明日召集顾氏族人在祠堂商议,若你同意,明日就同我一起去,若是不同意,你就替为兄去给翁翁侍疾,祠堂那边无需担心。你愿意是大义,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无论如何都不要有负担,哥哥会替你周旋,好不好?”

      “十四郎,你觉得呢?”,老夫人盯着晞月看了良久,突然对着屏风后问。
      “我愿意出嗣。”,顾暄的身影在羊羔跪乳图屏风后浮动,声音不大,却直击肺腑。
      晞月怔怔地看向老夫人,又看向屏风。
      “十一娘,你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为何在此事上就不能通融圆滑呢?”,老夫人扶着额角,似乎也不大愿意同她在废口舌,“今日,大局已定,早膳后你便留在此处侍疾,十四郎跟着你三叔去祠堂吧。”
      晞月哑然,今日种种都在二老掌控之中,自己一腔热血的跑来说服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顾暄没应老夫人的话,倒是看向了她,“姐姐方才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什么?”,晞月心乱如麻,一时想不起他所言为何。
      顾暄不知为何,轻笑了一下,眼中尽是悲凉,“姐姐知道吗?我……没见过娘亲……”
      晞月皱眉看着他,读不懂他眼底的凄凉从何而来。
      “……也快记不清爹的样子了……”,说着低头看着脚尖,像极了小时候犯错时无措的样子。
      晞月觉得他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十四郎……”
      “教我骑马的是三哥,陪我蹴鞠的是三哥,给我买弓箭糖人的是三哥,驮着我看花灯的是三哥,每月书信询问我读书的是三哥,护送我去颖城的是三哥……”,顾暄说着两滴泪落在了脚尖前的地面上,留下两朵暗花,“爹……从没抱过我……他……不喜欢我,对吧!”
      “十四郎!”,晞月震惊得看着他,仿佛从来都不认识自己的弟弟,这些年他究竟变了多少!
      “姐,你想说,爹常年戍边,所以无暇顾忌我们……”
      “顾暄!住口!”,晞月气极了,刚吼出声又觉得不该,忙换了语气,压着脾气哄道:“爹最疼的就是你,年年书信,问的第一句就你好不好!”
      可是那些书信已经被老太师焚毁,无从查证了,除了晞月,谁也不记得里面都写了什么!
      “那些都是你说的,你说的啊!我没见过!我不记得!只有姐姐你,生来父母双全,得到了父母的关爱和温暖,我不是!”,顾暄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娘是因为我过世的!因为我啊!”
      “你在胡说什么!难道你以为爹因此对你冷淡吗?那几年边塞动乱,军中谁不是抛家舍业冲锋在前,你怎能因此怨恨于爹呢?”,晞月不明白他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这种想法,为什么自己从没发现过他是这样看待父亲的,“你是最像娘的,他疼爱都来不及!”
      顾暄摇摇头,盯着晞月的眼睛,和模糊记忆中的眼睛很像很像,坚韧又温和,“我记得爹看我的神情,他似乎想透过我看到别的什么,是想从我身上追溯娘的影子对不对……在他看来,我是不是一个夺去了娘性命的怪物!”
      “放肆!!”,晞月猛得起身,抬手就要打下去。
      “十四郎。”,老夫人低声唤了一句,“你们姐弟莫要再吵了。”
      犹如当头棒喝,晞月惊诧得看向和顾暄的脸颊不足半寸的手掌,慌忙得收了回来,只觉得耳鸣眩晕,不自觉得看向床上眉眼低垂的老夫人,觉得自己神仙漩涡漩涡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才是老太师所谓的保护,抹杀掉一个人的身影,最好的法子就是在他心里重塑一个神,她不由得将往日顾暄对武将的崇拜敬仰之情都推翻,他追逐的人真的是父亲吗?还是三哥呢?他去追查父亲旧事,是真心要翻案,还是仅仅追寻三哥的脚步?他和父亲之间的联系,竟然还隔着别人!,
      晞月不敢抬头看他,不敢再想,只是不死心地问:“……你既然已经知道隐情,为何还会埋怨?”
      “所以我愿意出嗣,为了三哥……还有爹。”
      令人无法反驳。顾暄心里,顾昊是父亲的角色,亲生父亲顾霖是一个血脉相连的人而已,他理当以顾昊为先,所以一切皆可抛。
      “姐姐,只要我出嗣,那些人的手段就使不出来,三哥家业可保,侄子们的平安可保。三叔会当着阖族耆老的面,同那些人划清界限,不会结仇,也不会留情面,这样折中处置再好不过了。”,顾暄解释完,对老夫人一礼就转身出门了,留下晞月呆坐原地。
      “这是再好不过的法子了。”,老夫人拍拍肩膀,从床上起身走到她面前,向她伸手,“用早膳了。”
      晞月木然抬头,老夫人依旧是往日慈眉善目,可此刻却亲近不起来,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得站了起来,平视老夫人,“婆婆……今时不同往日,一张药方治不了两种病,有些要剜肉断臂,有些只需猛药去毒即可……”

      清晨的阳光落平坦的官道上,一骑疾驰追来,前头是一队快速赶路的轻骑。
      “将军!”,男子翻身下马,对孟闻抱拳一礼。
      孟闻迎着朝阳瞧不清来人,却认出了他身后的马,不由得紧张起来,生怕是晞月出了什么事,“何事!”
      “灵璧消息。”,他递上密封竹管。
      孟闻不管不顾直接掰开竹管,抽出里头的纸条,越看脸色越严峻,“何时?人到哪了?”
      “今早,已入丙二院子,六哥让我速来通报。”
      孟闻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又问:“下毒之人入京了吗?”
      “没有,夫人留下了,说另作他用。”
      孟闻扬着纸条,俯身询问,语气里带着微怒,“你从灵璧来?”
      “是。”
      “那你能解释,什么叫‘面色不佳’吗?”,他咬牙垂问,探子只负责传信,并不知道竹管里是什么内容,也不知道夫人怎么样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这一犹豫,让他更加心焦,紧绷的面颊显示了刻不容缓的急迫。将竹管和纸条往怀里一踹,一句话都没留下,扬鞭策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只留下了一片飞扬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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