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0、曹砚的忠心 ...

  •   这一夜,院子里没人能熟睡。
      晞月坐在望秋房里刚挪来的矮塌上疲惫得垂着肩膀,盯着晓夏和曹砚一点点的给望秋灌汤药,这是今夜的第四服,再隔一个时辰再用一副,若能好转,大约就能度过这一关了。
      三人早就熬红了眼,靠着酽茶撑着精神。
      望秋喝一半吐一半,总算是将药艰难的灌了下去,晞月趁着晓夏帮她换被汤药打湿的中衣把曹砚叫了出来,到院子角落里背风处说话。
      曹砚今日吓坏了,望秋吐血的时候他都慌了手脚,心好似被攥着,直喘不过气来,此刻对着晞月,眼睛却没离开过那扇房门。
      “眼下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更没有直接证据直指真凶,就算翁翁叫来耆老合意也未必会有结果。”
      “可顾老太师不会再为了名声委曲求全了,夫人,这也是好事。”
      晞月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疾言厉色,“跪下。”
      曹砚自知瞒不过,歇下腰间佩刀,“咚”得一声跪了下来。
      “声音到脆生,你知道在做什么吗?”,晞月垂手站着,眼神竟是愤怒,“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你知道那是我的翁翁吗?”
      “请夫人恕罪。”,曹砚又”咚”“咚”磕了两个头。
      “望秋毒发到我禀报此事中间甚至连一个时辰都没有,你居然就敢想出这么大逆不道的方法来,若我没能反应过来,或者堂上有人吃了,我一定会活剐了你!你眼里有尊卑上下吗?你当我是主子吗!”,晞月压着嗓子怒骂,她这辈子连走路都没迈过大大步,现在气的浑身发抖,抬腿冲着曹砚的肩膀就是一脚,只是一天劳累此刻她站着都费劲,更不用说踹人,甚至自己都没站稳踉跄两步靠着窗沿才站定。今天太累了,堂上那碟子带“毒”的茶点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是刚刚才想明白,望秋出事后,厨房就被严加看管起来,按理说根本不肯能再供给茶点了,再左右一连串,出自谁手就一目了然了。
      当然,曹砚可以不认的,完全可以说是内贼所为,不小心才错端上来。
      “夫人……”,曹砚面红耳赤,他又想扶又不敢站起来,“……不是毒药,只是加了料,撒了桂花蜜盖住气味,银针也会变黑。夫人……我知道老太师的态度,若是他没有一丝犹豫,您何必这些天独自行事,直接秉了老太师,什么妖魔鬼怪拿不下!我知道您三叔同淮王交好。我只是想逼他们一把……毒没喝到自己口中,他们当然不知道怕……”
      “放肆!”,晞月气极了,今日一个顾暄,一个曹砚,一个义气上头,一个擅作主张,所有的一切就如脱缰野马朝着一个她完全不能掌控的方向去了,“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替我决定,孟闻就是这么教你的?僭越擅权,你也是这么对他的?还说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曹砚,你很厉害啊!”
      “属下不敢。”,曹砚又磕了两个头,口口声声说着不敢、请恕罪、息怒。
      一字一句到晞月耳朵里尽是虚与委蛇,自嘲道:“……你不是不满祖父犹豫,是瞧不上我,对吧!我拦着十四郎给三哥验尸,不让他把这件事闹大,你觉得我怯懦畏缩。今日我又做了和翁翁一样的抉择,你也觉得我和所有人一样,口口声声说着‘顾全大局’实际不过是不想引火烧身罢了!对吗?你是沙场上拼杀的,直来直去,瞧不上内宅妇人的手段,觉得我不过只是动动嘴皮子撇清关系,自保罢了。”
      “不……”
      “你是。”,晞月靠着墙缓缓无力的跪下来,跌坐在窗下,与他平视,”你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呃?今年春日。”,曹砚不明所以。
      “你之前在京中住过吗?”
      “……偶而随公爷回京述职住过一两个月,夫人地上凉……”
      “我是去年中秋前回京的……”,她眼神空洞,褪去了愤怒只剩疲惫,“年初陛下申斥了一回庞太傅,你以为只是因为恶奴吗?后来府上出事,我吓病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真是见不得风雨的鹌鹑!”
      曹砚见她越说越激动,忙要开口解释,却被打断了。
      “然后甄家也出事了,后面陆陆续续的还有其他人家,从前都是京中数得上,如今不是败落离京,就是夹着尾巴做人。你肯定觉得,那些人家真姣花一朵,不过一点打击就土崩瓦解了。你只看到了大宗还在,只是谨言慎行罢了。但那些依附于大宗的小宗现在是什么下场你见到了吗?没法科考,或者再无仕途,出嫁的女儿家在婆家难过,未出嫁的只能低嫁或者贩夫走卒也可以。你可能也觉得,不过是委屈一点,命还在,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我认识的姑娘,很多都跟我一样,不敢抗争,不敢死,只能忍。你可能觉得她受了家族带来的好处养尊处优,遭罪了应该吃苦,可是那些庶出子女,还有那些下人又享受过什么了呢?但他们就是被牵连了呀!皇权之下,身不由己……”
      曹砚心里想:那些人同样也受过庇护,不曾独立面对风霜,畏缩羽翼之下,狂风骤雨之下人各有命罢了。
      “……你还是没听懂。”,晞月叹了口气,“拿甄家、庞家、顾家来说,除了依附于大宗的小宗,还有门客,学生,诗社,文社,我的兄长们并非所有都是科举入仕,但叔伯们也不强求,因为除了子孙,还有学生,这是诗书世家的另外一种保持荣耀的方式。但是这种方式陛下不喜欢,家族靠着这样的交往结成联盟,他的施政受阻,于是广开恩科,这几年除了科举,还扩大国子监生员,甚至每季都会从国子监拔擢人才,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所以陛下也会拿顾家开刀了?”
      晞月摇摇头,她望着漆黑一片的院子,寂静无声了无生气,“乡间赤脚大夫都是什么病症先出来就先治什么……不过这也很可能有人推波助澜,应该是早早布好的局了,毕竟还未离京就开始蠢蠢欲动。你不在京中,但也应该知道,昔年旧事牵连者众多,有人落难而有人登天,若是三哥之事捅出去,就是在朝野树敌,若是近日之事闹大,陛下也很乐意接受顾家门生为己用。腹背受敌,孟家再被牵连,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曹砚皱眉,士大夫的弯弯绕绕他不懂,但听着好像是个一仆不能侍奉二主的道理,“这不过是您的担忧罢了,未必就到了这么艰难的时刻。”
      “未必吗?”,晞月苦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谁知此刻会不会是生死存亡之时。在京中讨生活的,只要是耳聪目明,愿意琢磨的谁还看不明白如今陛下的心思,京城围困不但是我朝开国以来最大的耻辱和伤痛,更牵扯太多利益,你在军中应该比我看得明白。”
      曹砚一时沉默了,他太知道这些年陛下多么花样百出的打压当年的功臣,按孟闻的军功他理当入朝听政了,可如今却被军督府牵绊,还有雁北王程家,当年阻击蛮族入侵,程家七成壮年都折在前线,可如今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爵却迟迟定不下继承人,似乎就是要拖到老王爷百年,将军权和王爵一并收回。
      “……我们去伸冤,三哥所为一定会被发现,到时候陛下会怎么选?朝臣怎么选?昔年在此刻揭出来,真的有胜算吗?”,晞月目光灼灼,看得曹砚头皮发毛,他从没想到眼前一介深闺女子竟然能这么清晰的盘算大局,而且言语中似乎还藏着很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你、我,进了灵壁开始就多此一举,近日府上乱成这样,我‘功不可没’……”
      今日才看透,已经太迟太迟了。
      “夫人莫要这样说,属下知道,您是怕孟家被卷进去。”
      “是,也不是,孟家本就是风口浪尖,其实也无所谓卷不卷进去了。都是我私心作祟罢了!都是我赌气,往后不会了。”,晞月撑着窗沿,摇摇晃晃得站起来,脚有些麻,顺势就撑着站了一会儿,“要反击了,曹砚,现下我信不过你了,你若破罐子破摔就带人回京吧,若是还想留下了,就得拿出忠心来,光磕头可不够!”

      曹砚终于无话可说,对着晞月磕了一个头。
      晞月,“起来吧,说说你在城外的布置。”

      入夜城外旧草庐
      此次随晞月到灵壁的侍卫中有六名女子,其中一人恰好与望秋身量相似,可是剩余五人都更加结实一些和晞月身量并不匹配,没办法曹砚只好让年纪最小的阿柴换了女装。
      “乔书姐……呃,望秋……”,阿柴欲哭无泪的看向一边闭目养神的乔书,“我的头发勾着……脖子上这个项圈了,您……”
      乔书无奈,“下了马车可别再叫错了,低头。”
      阿柴点点头,又扯了扯被耳坠夹得生疼的耳朵,“明明是夫人日常打扮,怎么我穿着就这么难受,夫人是怎么做到走路时不把钗环勾在一起的?”
      “夫人能是你吗?摇头晃脑,坐没坐相!说了低头,我都看不见项圈了!”,乔书也不是什么巧手,索性拿这袖中利刃直接削了这缕头发,将项圈拽了下来,“算了,项圈你莫要带了,丧仪期间夫人也不可能带得这般花里胡哨!”
      阿柴一听,堪比囚犯解开枷锁,恨不得将耳朵上的两个锥子也一同扯去。
      乔书一边将项圈收好一边嘱咐,“等下到了地方安计划行事,你行动务必端庄有礼,拿出夫人的气势来。”
      这是阿柴入亲卫营后的第一桩差事,现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自己的独门绝技捏起嗓子对乔书道:“望秋,这样可像。”
      乔书看着他带着婴儿肥的脸蛋配上主母的嗓音总觉得又违和又合适,还挺怪的,“帏帽带好,机灵点。”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