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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姐弟夜谈 ...

  •   晓夏拿着铅粉又在晞月脸上拍了一层还是没有将眼底的乌青遮住,“夫人,您昨晚没睡吗?”
      “……就这吧,拿褙子来,别误了时辰。”,晞月不愿再看镜子里憔悴的人影,催促着消息快些上装梳洗。
      赶到二老院子时,顾景已经到了,昨夜之事他后来听父亲说起才知道,辗转一夜本想先来劝一劝祖父祖母,见晞月过来忙将她拽到一边,吩咐道:“等下进去别说话,我来劝,婆婆在气头上,你别火上浇油。”
      “劝什么?”,晞月脑袋昏昏沉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想让十四郎过继给大房,不就是担心二伯膝下无人嘛!我懂的,二老是好意,你别起冲突,你不愿就……”
      “哥哥,不用了。”
      “嗯?”
      晞月冲他微笑了一下,“谢过哥哥好意,昨夜翁翁已经准了,不再提此事,让哥哥费心了。”
      顾景愣了一下,拍拍她肩膀安慰道:“那就好,别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譬如昨夜你就不该这么冲动顶撞,最起码事先和我商量一番,我也好帮你说项。”
      “怕五姐姐知道多心,才贸然打断,冲撞长辈……”,正说着,瞥见廊外身影,忙对他使眼色,“此事别再提了,姐姐已经够伤心了。”
      顾景迟钝,依旧道:“你怎知姐姐不清楚?她……”
      晞月见晓月脚步进了,立刻拉着他转过身,迎上去,“姐姐。”
      三人互相问安,那边嬷嬷就来传唤进去用早膳。
      “三叔呢?”,晞月边走边问。
      “去拜会知府大人了。”,顾景替大家掀开垂帘,几位女使小厮都不得入内,只得他迎着姐姐妹妹进门,“趁着晨起天凉,早早去过,也省得晌午燥热。”
      “你姐夫也一起去了。”,晓月紧跟着进来,对顾景道:“你也该去的。”
      顾景微微扭头,“我一贯不喜应酬的……”
      顾家一行刚刚到灵壁,当地府衙就接到了信,但因家中事端没有贸然上门,只托人上门相邀,为了方便行事,顾霄也不得不应约,一早就同宋家大郎一起去了。
      晞月跟在二人身侧,默默不语,她知道孟闻也遣人往府衙递了消息,灵壁知府是孟阔门生,有这层关系,后面行事会方便很多。
      一路进到内室,月白的纱帘笼着,屋里还阴凉着,幽幽的薄荷油味道更添凉意。晞月很是愧疚,昨日言辞急切,惹恼了祖母,刚要开口哄上两句,却被栗妈妈递来的眼神止住了。便知此刻还在气头上,便不能火上浇油了,于是默默退到晓月身后不再上前。

      老夫人年纪大了越发孩子心性,一顿饭对晞月更是冷眉冷眼,老太师也不好多劝,只能由着她。
      一顿饭草草了事,三人得了差事,各自安排了。
      晞月复责协助晓月整肃家里上下,准备丧仪一应用具,她初略拟了个单子交给老管家,又轻点了府上几处需要修缮的地方。老管家送走了大房大半子孙,其中一半的丧仪都由他一手操办,也算是得心应手了,晞月想让晓夏跟着见见世面长长本事,奈何她一心记挂自己身子不济寸步不离,只好换了望秋领着疏梅涵冰去。秋望自从昨夜得了韩立确切消息,疑虑忧心都没了,现在一门心思专心致志辅佐晞月,得了这样的差事自然是十分用心。
      晌午顾霖特意遣人回来叫顾景一同赴宴,晞月晓月各有事要忙,二老那边也没遣人来唤,于是就着手头的事,草率得吃了两口。
      晞月本就不耐酷暑,这眼看入秋却越发燥热,她心绪不佳,手头又积压着琐事,午膳只吃了两口槐叶冷淘,晓夏正要劝着再吃一口,却听门外护卫同传,说顾暄快到了,曹砚已经去城门口迎了。
      晓夏高兴不已,她想着顾暄一来,晞月边不会这么逼着自己,家里的事情也有人分担,对他道:“去告诉老太师一声,夫人咱们去迎吧。”
      晞月愣了一下,愁容更深,她属实还没有考虑好昨夜之事要不要告诉顾暄。
      “轰隆隆——”
      接着是一倒电闪,映得屋里骤然一亮。
      “啪嗒、啪嗒……”,几声清脆的落雨,晓夏忙不迭地招呼院里婆子关门关窗,“哎呀,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了,夫人,您往里站站,别淋到雨了。”
      随即起了风,将廊下风铃吹得“叮铃铃”响个不停。
      “起风了……”,晞月垂手靠在窗边,风里夹着凉丝丝的雨一扫暑热,一夜辗转无眠,此刻这场雨扫清了她所有困顿。山高水远,她想要此刻插手京中事也是有心无力,与其自我困锁,不如先紧着眼前事。

      临近傍晚,顾暄风尘仆仆踏着雨后霞光归来,跑散了发髻,颊边也生青髭,数日不见又成熟许多,众人将他迎了进去,用过晚膳,晞月送顾暄回他住处。姐弟二人多日未见,却是无话,一路默默。
      晞月将他送回,又将几个熟悉情况的亲卫拨给他,正准备离开却被他叫住。
      “姐姐……没什么想说的吗?”
      “……”,晞月沉默良久,”夜里蚊虫多,让知春……
      “我不是从颖城来……“
      “!!!”
      她满脸诧异,随即立刻看向曹砚。
      曹砚低下头不敢去看晞月的目光,只听顾暄继续道:“从京中走官道,总是不如水路快的。“
      晞月脑袋嗡嗡作响,双腿发软,只见他张口说话,却怎么也听不清,只隐约听到”前后脚、”孟闻“、“知情”……

      此刻,她才猛然察觉,顾暄也有了自己的秘密,甚至于是会隐瞒自己的秘密。多么可笑,多么可恶,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以为弟弟总是需要人保护,甚至意图隐瞒他。
      二人坐在晞月卧房的稍间里,中间摆着一盘残局,这是二人上次分别时留下的,在相对无言的片刻中,顾暄将棋局再次摆了出来,“姐姐,下在这里,此局胜负就见分晓了。”
      “此处无人,你想问……”,她顿了一下,自己未必能比顾暄知道得更多,“京中情形如何了?”
      顾暄自幼第一次从晞月身上感觉到这样的挫败和落寞,长姐一直是能够很好隐藏情绪,甚至从未在自己面前漏过半分为难,这么面对坐着下棋不知多少次,却少有能够察觉她的脆弱。
      对于晞月来说,自己苦苦支撑至今重要的理由大约就是为了护住顾暄心里的一片净土,可如今他已经陷入其中,数年维护一朝破碎,此刻,她终于理解了祖父祖母的良苦用心,即歉疚又伤心无错。
      “姐姐安心……”,顾暄也不知如何安慰,“我刚到梁州就遇到了敏国公前来接应的人马,一路平顺,没吃什么苦,顺利寻到韩立后哦,就立刻回京。我离京时,敏国公已经稳住局势,巩南庆虽未寻到,但阎家这桩罪却是板上钉钉了。若顺利的话,一并揪出那些推波助澜之人应当不会太难。”
      不难么?不难为什么这么些年都没有一丝转机?不难为什么还要这么费力的去寻巩南庆?为了自保,阎家党羽已经壮士断腕,宁可舍去阎家也要自保,冒着风险截杀巩南庆,这背后推波助澜之人真的凭韩立一个证人就能剪除吗?当今陛下又是什么态度呢?铲除阎家和太后娘娘他自然愿意,但其余同他同气连枝的世家贵族他会同意吗?晞月不这样觉得,瞧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下不忍反问。
      “……去颖城这两年,你学了不少。”
      顾暄点头,离开京城方知天地辽阔,头年还有些少年人意气风发离开约束的放纵,自从那年春节同晞月一番争吵,又加之这一年跟随书院郦先生见过几次世面,才逐渐沉稳。
      “得一良师,眼界开阔不少。”
      “郦氏书院的良师么?”,晞月捻着棋子心不在焉,老太师说过郦氏书院里卧虎藏龙,除了推崇入仕,其他倒是和寻常书院一般,只是教的东西杂了一些,却没想到这么杂,观顾暄坐立行走,言语谈吐真是大不一样了。
      “是,还学了些真本事。”,顾暄也不再因晞月排斥他学武就刻意隐瞒,大大方方得表明,“虽然不及童子功那般扎实,但两三蟊贼不再话下。”
      “好事。”,晞月扯扯嘴角,“你再外行走,理当有防身之道。”
      “正是……”
      晞月盯着如豆的烛火摇摇晃晃,疲惫感顿起,她懒得再绕弯子,也被迫接受了这一现状,直接道:“可否,将你去梁州经过细细说来。”
      顾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晞月言语客气,到让他感到十分疏离。

      说起去梁州,顾暄并非只是探望堂兄,反而就是冲着鹊山铁矿。
      晞月眉头紧锁,铜矿上的事情,怕是孟闻也是最近才知,他一没人脉,二没耳目,三也不涉及军务,何从得知?
      “两年前颖城闹匪患,姐姐可还记得?”
      她点头,当时吓得成夜成夜睡不好,一想起来还觉得冒冷汗,“有什么关系么?”
      “我虽书院先生联合百姓阻截过他们……”
      晞月眉头紧锁,原先不是说只是救护百姓,怎么变成阻截了!
      “到也没出多大力气,只是在后面帮忙当个苦力,又跟着打扫战场罢了。”,顾暄边说边将面前的黑棋一颗颗挑出放到篓子里,“到也不是我发现了什么,书院一位教授拳脚的先生跟着城防一起冲杀过,是他发现了蹊跷。颖城位置虽够不上机要重镇,但贯通南北联通商路,所配城防人数也是普通州县的两倍,按照这个规格城防所配军械应当不会太差,但在匪贼来犯时机会是无力还手……”,说到此处,他长叹一口气,“若非书院偏僻又有山势依仗,怕书院几位先生也没有机会喘息整肃人手反击。人数上有优势,但还是溃不成军,事后书院几位先生着意打探过,军械折损率非常之高,甚至库房有些刀兵还未开刃就已经锈迹斑斑。”
      如果晞月揣测没有偏差,鹊山铁矿供给的所制的那批军械里头就有颖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没养过,待到危机时刻自然排不上用场,没了兵刃只能肉搏,索性那伙儿人不算太多,也不算过分猖狂,眼界也一般,否则就等于将颍城拱手让人了。
      “当时受苦受难的百姓实在是可怜,书院先生都是侠肝义胆之辈,经历这两年查询,终于发现了鹊山铜矿的问题,他们得知三哥赴任梁州,便带着我一起前去,也好有个照应。”顾暄说起兄长之事万分愧疚,痛苦之事又被勾起,“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早知……”
      晞月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叹息,“好了,三哥在天之灵不会怪你。\"
      “是我央他给我地势图!是我央他帮我们混进矿场!怎会与我无关!”,顾暄掩面而涕,哭得像个受伤的小兽。

      顾暄虽然在顾昊的帮助下顺利进入矿场伙房,但是并未发现什么蹊跷,在那里一蹲就是一个月,就在他们耐心耗尽,准备撤离时,发觉一伙并非矿场中的人在暗中私运矿石,为了能够拿捏罪证,他们一行冒着风险偷偷尾随,果然在一处不起眼的码头找到他们的窝点,此处不但是私运铜矿的集散地,甚至还是人口贩子、私铸铜钱的交易点,规模之庞大简直惊心骇目。
      他们一行人一片热忱之心,想要为民除害,甚至起了混进去找出罪证的念头,只是还没动手就被发现了行踪,幸得顾昊相助,才得以脱身。
      “为何没想着报官?”
      顾暄无奈道:“这么大一片,怎会瞒过当地官府的眼睛,若不是有些背景何至于这般猖狂?更何况,那鹊山矿场,就是军需矿场……”
      晞月长叹一口气,螳臂挡车,他们在发现时就该撤回,更不该贸然行动的,只是怎能怪罪少年热血的侠肝义胆呢?
      随后他们就一路躲藏逃命,谁知一出梁州就碰到了同样逃出的韩立,便知道出事了。但他们路上碰到了离京去西南的程若薇,承蒙搭救,这才顺利和孟闻的援兵回合,平安归京。
      虽然了了几句话,但晞月听得是胆战心惊,若没有碰上程若薇岂非是连要大祸临头,同巩南庆一样落个“失踪”的下场?捂着心口顺了半天从将这口气捋顺,“此事还有谁知道?你和韩立一起进京,还有谁知道?那些人知道你的身份吗?”
      顾暄摇头,“应当是不知的,我随几位先生一样,用了化名,同三哥接触也都是以友人相称。遇到敏国公的人后,他们就立刻把我们和韩立分三波依次入京,回京后他还特意将我放安置在京外一处宅子,然后送我回灵壁,隐去了我回京的消息。”
      晞月这才松了一口气,默默念了句佛。
      孟闻处理妥当,顾暄应当已经从此事中剥离了,那些人就算要报复大约也找不到他身上,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程若薇呢!”,晞月猛然想起,还有程若薇见过他。
      “应当无碍,虽然有些曲折,但我未表明身份,只是求援,她便干脆同意了,还特意帮我们隐藏身份一阵,那些跟着她的军校似乎都是心腹。”
      “好……”
      晞月松了手里被冷汗浸湿的帕子,终于沉下心,“此事不要再提,你就是从颖城而来,记住了。”
      “我知道,敏国公已经交代过了,我们不便暴露,否则加上这层亲戚关系,怕是要给别人把柄。”
      晞月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分清这是糊弄还是真心。
      稍后,姐弟又聊了些其他,夜深了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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