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盖如他》再暖

51、主上能陪我吗？我只想大吃一顿。

　　隔着道门扇，婢女端着后厨串好的肉食鲜蔬入内，厅堂一室置了几口铜火锅，涮熟的就势滚上盘碟辛辣作料，实为冬日盛景。
　　远远地，外间端坐的人小声打了个喷嚏。
　　“池风是不是着凉了？”慈眉善目的方锦彩紧张问，看他外衫凌乱，忖量是下人私底懒散苛待。
　　簇平白无故蒙冤。
　　付池风郁闷，眼梢瞄着明明家财万贯回回抠他跑路财的某人，他忙道：“香料扑鼻，馋虫作怪。”
　　掌舞官心知肚明，大刀砍向明知故犯伸脚勾付池风的陆行倾，震慑被勾脚腕的人，付池风惶惶藏住脚跟，正襟危坐。
　　陆行倾不为所动，继续端茶送盏。
　　“你有没有完？！”付池风压声问道。
　　陆行倾慢声低语：“池风，你唇干了。”
　　对方不自觉抿唇。
　　陆行倾伸手要捏付池风蹙起的鼻梁，刚刚情急意切，他遗憾不已。付池风侧首拒绝。
　　“锦彩，当日你不直言，他不一定能保住小命。”樊先提道。
　　方锦彩冷不防是一懵，接着又是一惊。
　　闻言，付池风当堂跪地，端正茶盏道：“多谢方夫人在炔翎台上替我言说。”
　　方锦彩看着眼前人俯首的模样，恭恭敬敬犹如温顺小兽，鬼使神差地同炔翎台上被审问的少年重合。她看了眼自顾自挑着可入口的菜食不打算再探究的女子，转而面向怔愣在座的陆行倾，不顾形象地眨了眨眼。
　　领会其意的陆行倾挨着付池风跪地，他周正侧身对上付池风抬起的视线，眸子清白明亮，实则“登徒子”，陆行倾两手覆着付池风手背，众人面前，付池风顾忌茶盏不能抽手，眼瞪着他慢慢地接过茶盏。陆行倾奉上道：“多谢小婶儿替池风言说。”
　　“樊先，当初陆家能找回行倾，感念天恩。他也是被人收养遭难，心下触动，算是行善积德。”
　　午时，下锅良久的龙虾丸鲍鱼片火候堪堪浓郁，付池风大病初愈，暗暗吞咽口水。
　　猛地挑到中意的焯水菜，女子轻描的眼线跋扈飞挑，道：“锦彩，吃萝卜。”
　　通透软糯的白玉萝卜蘸着油花，方锦彩手指贴着腿侧弹拨两下跪地二人，示意他们自己觅食。
　　付池风起身就跑，腰侧揽上的手臂更快一步，撩帘将人提入隔壁房间。
　　正值隆冬，铜锅内热气渺渺，成串的鲜蔬肉食浸着滚滚汤底“醉生梦死”。
　　陆行倾取了只小碗，付池风眉眼刚硬。
　　他喂鸟呢？！付池风只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陆行倾钓着付池风神色，见状，他舍了小碗，取了上菜的大托盘，将小盘小碟里的作料铺满盘底，晃匀。
　　陆行倾是懂吃烧烤的人，付池风满意回了他一个眼神。
　　付池风矜持地端着托盘，陆行倾就是他的手，他眼光点哪儿，陆行倾的手提哪根木签。
　　满盘舌尖美食蘸满辣椒孜然芝麻，一下子从清汤关东煮变成麻辣烫香锅。付池风要大吃一顿。
　　正堂执着一根鱼丸的方锦彩盯着二人举动，恍惚手中拿的是馃饷楼的甜糕，人影倏地消失在门扇外，她眼尖提点一个抱剑侍卫跟上，紧接着门口舞乐府女官朝同一个方向跟去。
　　*****
　　后／庭／花草凋敝，枯枝自成一派，别有情致。付池风将托盘置于石桌上，四面帘幔急不可耐地合拢，谢绝日光窥伺，背后拥上男子宽厚的胸膛，男子下颌罕见柔和地落入付池风肩窝。
　　付池风摸了摸自己后背。
　　“哪疼？我帮你。”男子声音浸着红酒醉态。
　　付池风就是不懂，他后背是吸铁石磁场吗？拽着他们往上贴。
　　“陆行倾，这里是舞乐府掌舞的后苑，你掌握分寸。”
　　付池风膝盖一弯，身体打横。等陆行倾端坐石凳，将他安置在自己腿上。
　　陆行倾反问他：“合适吗？”
　　付池风没做多余举动辩解，倾身趴到托盘上挑拣，指骨撑着唇瓣，极是认真地思量。他往往将最好吃的留到最后，他眼角挑向看着他不动作的人，拿着一根海鲜先送到陆行倾唇间。
　　“多谢陆教授。”
　　陆行倾接受了这份“好意”。
　　“熟了吗？”
　　陆行倾下颌上仰，意欲让他亲证。
　　付池风侧身拾了根玉米兀自啃着。章鱼硬，够陆行倾嚼一阵儿。
　　付池风唇齿微动，鼓着腮颊，目光所及是挡风景的罗纱帘幔，隐约见着几个个性鲜明的人形，无视他们。他转脸问：“你想吃吗？”
　　陆行倾鼓着腮颊，牙口使劲嚼着他的章鱼，慌忙举手，掌心朝外拒绝。
　　付池风唇齿咬着烤肉，眼底的狡黠光明正大。
　　陆行倾喉结生痒，不自觉焦躁，覆在付池风腰间的手指掐他一下，让他自重。
　　付池风感受到同等焦躁，顿了片刻，他认真问道：“陆行倾，你还想穿吗？”
　　陆行倾面相惊愣，他侧眸，他慎重思考“穿不穿”的问题，他缓慢清声，尽力庄重地回答：“跟你在一块，我不想穿。”
　　“我不想跟你一块。”
　　是拒绝？
　　寂寂庭苑，不知羞的绣眼色鸟踱步探脑。木亭宛若黄昏闭合的花团，相对而坐的人影像是西洋镜里的一幅景。
　　气息忽强忽弱，忽近忽远。
　　付池风继续道：“我就想到一个清静古城，开个店，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我陪着你。”
　　像是对方想了很久，像是答案含在他齿间一直等着，毫不犹豫。“我陪着你”触动了付池风，付池风谢谢他，真心谢谢他，但“我陪着你”真的不是简单的事情。
　　更搞笑的是，付池风得回他：“你不能，你是主角。”
　　陆行倾温柔半日的眉眼顿时不甘，渐渐生了戾气，自嘲地问付池风：“我是主角，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违背天理吗？”
　　主角改变人物设定，偏离主线发展，就是违背天理！！！
　　“你全心当你的主角，我安心当我的配角。咱俩互不相干，是最可能圆满的结局。”
　　付池风不想重来一回再不明不白地“卒”。
　　付池风就着自己的袖口擦了手，冷静须臾，他捏着陆行倾面颊牙关，骤然靠近，二人唇舌中间只搁着一个指尖，付池风蕴着墙外的怨气，反问：“陆行倾，你喜欢我的方式只有这个吗？”
　　腰上力道猛地收紧，付池风慌慌正形，陆行倾手掌慢慢抚上付池风后脑勺。
　　一个“不小心”他们就要秽／乱／宫／闱。
　　这个“不小心”止于先发制人。
　　付池风两手固定陆行倾面容，唇线落下，点着陆行倾鼻梁骨。
　　付池风仓皇起身下地。陆行倾火速逼近，紧实的手臂如钳口揽着付池风的腰锁在石桌边缘，再次夺氧般狠咬下去，同时箍住付池风两侧膝盖。
　　付池风心中小人服了，他毫不犹豫狂磕头！！！
　　审核大人，能让他看到后天十二点的《万国谈》吗？
　　木亭上方的藻井天穹万象。
　　木亭外面一时吵闹。
　　“姑娘，在下帮你。”侍卫像长在廊柱上的蘑菇，老长的两条腿横在女官前面，就是歪不倒。
　　女官面不改色，高声道：“区区小事，不劳旁人出手。掌舞大人见二位公子在亭内相谈，派我送个火盆。”
　　侍卫下颌一指八面玲珑亭，道：“里面是我亲主子，自家公子的事哪能有小事。姑娘别客气，羞得脸都红了，我解释不清楚。”
　　端火盆的女官目视亭中明显坐着的人影，看不真实，不怎么端正，她抬脚跨腿。
　　侍卫伸手夺她火盆，女官一个舞步大转，两脚方向转变，另脚踩住侍卫手掌。侍卫顺势蹲到地上，看她脚掌轮廓，脚掌羞愤又是一发“蹬鼻子上脸”的攻势。
　　“我送个火盆，侍卫大哥不用紧张。”
　　“我送个火盆，姑娘更不用紧张。”
　　他们不紧张，继续坦坦荡荡，争着先迈出一步。
　　廊下拐角响起一声紧张地驻足，看清木亭中大致景象，碧玉翠钗宛若振翅鸣鹤，跨过廊下栏杆跳入／内／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