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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主上认识邵池本生?我的传闻好像很多又好像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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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床幔晃晃,手腕细腻似葱白偏偏生生压出两道红护腕被这混蛋锁在被面上,付池风怒目圆瞠看着面前人,早有防备脚踩他关键部位。
粗枝细檐冷不防日光飞来一脚,雕纹木窗外白雪呼呼坠地发出闷声痛呜,引近卫查看,人影粗略瞧了一眼快速遁形。
眼神攻守几个回合,苏如召忽朝付池风眼睫吹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看对方水润清亮的眸子惊大如铜铃就是一眨不眨,他笑容款款道:“主上有几个问题只有池风能回答。”
他自己看看,是问问题的态度吗?!
“我们可以促膝长谈。”
“促膝长谈……吗?”
苏如召猛然反问,抬起精壮的小腿碰了碰付池风膝盖骨,付池风浑身毛发悚立,被面上躺平的脑袋骤然回魂昂首,怒吼:“苏如召!!!你问——”
付池风对自己认知不够全面,他想躺平但不想被蹂躏,于是补充道:“你问一个,我问一个。”
没有商量,付池风复又躺回被面,侧脸盯着木窗雕纹,不知何时那绣眼鸟转到高枝,就像座钟里的报时鸟,同样侧着脑袋看他们。
须臾,面前复又响起笑声问:“夫人对陆行倾感觉如何?”
付池风的脑袋蓦地抬起,因手臂受着牵制支撑的肩膀顿了顿,咬牙切齿:“同乡之谊。”
虽然他时时刻刻惦记陆行倾,但真问他对想扒他还想拉他一起作死的穿友有没有感情,他只想回答,看不顺眼又不想弄死他。
明显这个答案超出苏如召意料,对方沉眸怔愣之际,付池风问:“主上认识邵池本生?”
明显这个问题同样超出苏如召意料,他生冷沉静的眸子骤亮。
“远远地见过一面,算认识。”回答不假思索,炔翎台少主一战没成神,成了九府众人心魔。
问了第一个问题就想接着问,不等付池风出口,苏如召适时打断他:“陆行倾跟邵池本生认识?”
又不是快问快答抢时间,付池风不着急回答,他□□的脖子就刚才那么要强,颈椎病都要好了,慢慢侧向日光生暖的被面认真思索,又卑谷几年邵池本生的生平就像拼图慢慢恢复完整,偶尔缺几块似乎不影响整体,付池风通过邵池本生的眼睛仿佛看了场九十分钟自传体电影,他感慨人生不过九十分钟,逐帧看去没有出现陆行倾只言片语,最后他从邵池本生视线抽离对面前的人确定答复:“不认识。”
看着他眼眸乱转后停在被面某片光域出神,苏如召看着那片光域像是一扇隔开两人的门,自己抬手就能打开它,但苏如召没有打破眼前静谧,等着付池风目光逐渐清明亲口确认答案,随后顺理成章将浸润良久的问题脱口而出:“既然不认识,怎会有同乡之谊?”
刚刚恢复光彩的眼睛眨了眨,迅疾地从苏如召面上跳到床幔再到窗边,绣眼鸟像是没有改变过姿态,圆溜溜的小眼睛像两颗荔枝核,这么一刹功夫,殿内光亮似尽数被他的目光吸走汇聚在瞳孔中,他忽地转回来看着苏如召眼里多了幽怨道:“据我所知,陆氏长子夫妇因仇家追杀殒命,长孙自小便被仇家带走,流落在外下落不明,直到陆行倾及冠才被寻回祖籍,他不知所踪的日子四海为家,我猜也是受过不少委屈的。”
“据我所知,他既没流落到炔翎台地界,也没被又卑谷拿走。”
苏如召测谎铡刀“咔嚓”落在距离付池风几尺远的“炔翎台”“又卑谷”两个地方。陆家接陆行倾回祖籍是风光大办,为此上奏恳请衾府主上见证在族谱上题名,但被陆行倾慷慨拒绝了,想起他不在衾府上户口的原因,苏如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付池风,理由荒诞又叫人气闷。
*****
“我还没见过炔翎台的精灵,等我赚够钱想找个人伺候养老就到炔翎台转转,若是哪天见到合我眼缘,我占座山抢回家当媳妇,不能因此连累陆家和衾府名声。”
震惊四座,认祖归宗的大典上说出违背纲常伦理的混帐一举得名。
事实是衾府两大刺头在同一日声名鹊起。
陆家极其看重陆行倾名声,将认亲大典设在汴州城会审楼,能经得起会审楼盘查的人,这人肯定清白,陆家大张旗鼓让看热闹的人看清楚:陆行倾就是陆家长孙。
初登主位的苏如召身边坐着阴森森面上常年不变相的会审楼官首及一众像是过来断案挑错的公证官记录官,带个面具就能唱判词:堂下来鬼儿是谁?招子林立乐趣横生的汴州城就在他眼前,苏如召心中叫苦自己简直是活受罪。再瞧那边蹿升的人气,刚刚入城的马车半掀窗帘,车内的人虽看不清神情似在质问,车旁的骑马少年手指转着根日光一照只剩艳丽的马鞭侧身眼眸瞪大似在回应,几乎同时被这边人群吸引过来视线。
会审楼下,某不知名看客仗义执言:“陆行倾,你不是学府教授吗?别听信无稽之谈,脏了读书人脸面。”
“学府教的是知理明事,又不是逼人灭人欲天性,娶个媳妇就不要脸面了,读书人脸面真贵啊。”陆行倾转身面向众人,直视出言的看客。
“不是娶媳妇不要脸面,是你娶的媳妇要不要脸面。”看客像是嘲弄撞了大运被捡回来的陆家长孙不懂人事,笑了笑,轻浮地指指点点:“炔翎台是什么地方,在场各位没听过?炔翎台的精灵跟楼里姑娘没区别,全是靠人嘴吹出来的货色,身价涨得再高,还不是出钱的恩客随意把玩的物件。陆教授娶他,不如娶个醉花楼姑娘,才貌齐全,还能为陆家增添子孙。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哈哈哈!!!”
看客的笑只露了三个“哈哈哈”,回馈他的是人群惊散后退的脚步,耳侧忽然掠过阴风,他慌忙捂上去,披头散发一时混乱,胸膛猝然贴地的看客背后正中踏上只不大的脚,力道似是千钧重物压着他胸前一口恶气,他面色胀紫气咧咧回头看,日光全盛,倾注少年鲜衣,眉眼渐渐露出锋芒。
“秦公子,你怎能当街纵马行凶?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吗?主上就在会审楼上看着,你想怎样?”看客狼狈至极,又被方才惊昏理智,振振有词。
少年抬马鞭漫不经心拍着靴上尘土,抬眼看着会审楼幽幽道:“问完了?”
循着秦灿目光朝楼上瞧,看客惊成一团糖瓜的思绪慢慢崩裂,秦灿出现的地方闻大小姐定然不远,此刻闻察秋已经拉着苏如召胳膊看秦灿抽他。
“传闻,汴州城来了批流寇,我今日得了件礼物,就想出门试试手。是你吗?”
意图明显的秦灿是想将他归入流寇再行处置,看客慌忙想撑起身奈何那只不大的脚掌压得他像条翻不了身的咸鱼,嘴上慌忙道:“小人从没出过汴州城,主上勤勉,衾府民安,小人更不可能在主上脚下精治的汴州城见到流寇。”
他手举苍天,声调陡转几个高音,似要将自己拳拳真心表向会审楼上的人。
上面声音不慌不忙,就像一把铡刀在他脑袋上摇摇晃晃,悬着他命的铁链倏地一松,正正卡在他脖间,少年倾身手肘撑着踩他后心的腿把弄着马鞭末端饰物,忽手按铡刀坚定道:“传闻,就是你!”
“秦公子明察,传闻哪能当真!小人跟流寇真毫无关联。”
意图明显的只剩三个字:要他命!看客不想看热闹死得不明不白,一面诅咒近得想要他命的秦灿仗势欺人,一面痛骂远在炔翎台的虚伪精灵救不了他,一面怨恨偏偏这日让人看热闹的陆行倾命里带煞真硬。他看着会审楼前满地乱蹦的光芒失神猛地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到他面前,对上那头颅的面孔竟是他自己,抬眼看到“会审楼”光明庄重的浮雕牌匾,冷汗瞬时震撼直流。
“不当真吗?”声糯语软听着十分诚恳。
“不当真,不能当真啊。此地是会审楼,容不得半句虚假,公子就信小人一回。”近乎哀求颜面尽失,看客命悬一线,脸面,他呸!
少年手中动作一顿,脚上力道缓收,侧首似是认真想了想,醍醐灌顶的眼睛猛地睁大,加重一脚又将堪堪爬起的人压得不留喘息的机会,提声反问:“炔翎台是什么地方,在场各位没听过?你刚刚说没有出过汴州城,怎么传闻就能信,你撒谎!”
此时此刻,汴州城向光峥嵘,草木际盛,飞檐间花枝扶额俏看。
急声颤颤抖抖地冲撞着青石地面道:“小人信口开河,全是道听途说,不能作数,没人信的。”
少年徐徐转身看向围观人群,抬脚碾着看客的头问:“信不信?信他的人,我秦灿赏钱一贯。”
震惊四座,再一次震惊四座!!!
最紧张的莫属没离开过地面的看客,要是哪个跟他一样不要命的回一个字,一个字值一贯钱,他哪管别人死活!!!
“我信!”
看客直接趴地不动了,他想了想还是再看一眼是谁好心送他上路,日后手头紧多讨要纸钱他也能名正言顺,毕竟他生平就这一次在会审楼风光一回。
还是熟人,看客骗过那人几两卖藕钱,他记住卖藕的了。
不料那人是个结巴:“信……信他个……鬼!他……就是个……混吃……等……死的。”
众人看着他激动得面红耳赤愣是半天才蹦出这么两句,只觉跟着胸闷气短,一时间皆是大口喘息声。
看客惊诧,虽然对方只说了两句,但言简意赅,他已经成了个“死鬼”。
须臾,秦灿看回愣愣瞧着不知道是不是想救他一命的男人的看客,脚尖踢了踢他耳廓道:“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主上就在会审楼上看着,你公然在会审楼前诽谤生事,是想怎样?”
威!逼!利!诱!逻辑满分,成功反杀。
“秦公子,他就是过来搬弄是非的,不让他尝尝会审楼的手段,他这张嘴还会害人名声。”
有人受其害愤愤不平。
有人伸张正义附和造势。
有人张冠李戴将那些他没做过的事情倒在他身上。
看客再看一眼卖藕人,这人真是怪,娶媳妇的钱都被他骗得见底,还干张着嘴张着手想把那些挥起的硬拳压下去。
少年抬手制止鼎沸喧嚣,“今日只因他牵扯到流寇,生事造谣被我逮到,其他事到案查属报案即可还你们公道。”
他转着眸子,手指盘着马鞭,忽然精神振奋道:“我们玩个游戏,你当自己是个谣言开始跑,我就是追打谣言的鞭子。”
看客神情僵住还没明白,他肋骨受了重重一脚感觉断了几根,不等他翻身,快步上前的人又朝他另侧肋骨飞起一脚。
这回他明白了拔脚就跑,刚刚得以喘息的脖颈盘上一根夺目长鞭堪堪绕到他颈后,似是虚张声势的一招没盘住,他抬手扯掉长鞭跌爬入街市,檐上绣眼鸟目光炯炯有神振翅疾飞,身后少年身形没再动作,面色铁青,沉声慢语却快马加鞭追着看客:“我的马鞭专抽无稽之谈,你再张嘴诌说一字,我抽你十鞭。”
*****
秦灿盘着手里中看不中用的长鞭,他就说这玩意只能让醉花楼的舞姬添个噱头,气鼓鼓瞪向会审楼满意挥手的闻察秋,他又妥协心道,行吧,不能说没用。他晃着马鞭末端毛绒绒像马尾的络子让他的马看:“你的玩具。”
长鞭堪堪塞入马背座垫,被那道目光盯着他才想起来这件事起因,少年犹如尚未打磨出刃急着饮血的刀,转身正面对上陆行倾打量他良久毫不避让的视线。
陆行倾继续打量,少年人身量不如他,年纪不如他,眼神的嚣张气焰狷狂地想压过他,就是这个劲儿挑起人的胜负心。
“秦公子,思维敏捷,逻辑严谨,有何指教?”他偏要高出秦灿一头摸摸他的小脑瓜,腔调拿捏得就是在哄孩子。
“你想让炔翎台伺候你养老?”秦灿近前两步,气势逼人但逼不到陆行倾,他靴底踩压的日光紧贴石板像是铺了层金箔。
陆行倾垂首摇了摇,掌面向外摆了摆,缓缓抬眸纠正他道:“刚夸你逻辑严谨你就大意。炔翎台人杰不胜枚举,我不贪心,只要精灵一个。”
秦灿怒极,面上抽了抽唇角,笑着问:“你觉得我怎样?”
震惊四座的陆行倾被震惊四座的秦灿震惊了,他不养男宠,他不开后宫,他正色拒绝:“我只要精灵一个!”
……陆行倾只是设想了一个可能的养老生活,一个两个站出来反对,现实内卷到这么骨感吗?!
……让秦灿给自己养老,陆行倾是嫌自己走得不够仓促吗?!
“传闻,秦公子从炔翎台那边过来,莫不是有艳遇?”
“传闻,陆教授在学府颇有才学,晚辈只想求教。”
看了半晌热闹的百姓看他们一来二去,琢磨出点别的绮丽意思。
……秦灿是为炔翎台精灵正名吗?他明明是在帮陆行倾认祖归宗圆场!
……两人是因为炔翎台精灵吵架吗?他们是因为炔翎台精灵互相嘴硬吃醋啊!
……像不像两个看对眼扭扭捏捏不敢表白故意大庭广众找存在感的断袖?!
就是年龄!!!再过一两年,百姓心道不急,陆行倾是找人养老!!!过了两年又过了两年,两人仍是面也不见丝毫不对付的刺头。
传闻两人在会审楼前大打出手,当时盛行的小册子皆以二人为主角创作了一批……远离真相面目全非的动作体全图文本,远离到没几个人记得他们动手原因,大小文本中“炔翎台精灵”几乎是一笔带过甚至没有再提必要,着重笔墨描写主角感情。
直接受益人苏如召看着少年骑马闯入抬脚踩上看客后背,他身体前倾就要制止,会审楼官首阴恻恻的手猛地搭在他肩上示意他静观其变,他瞥过一排引颈观望的会审官,笔尖没停过的记录官看两眼“争渡”的人影奋笔疾书,不像记录文字,更像夜宴边画师描摩全景。
苏如召耐下心躁等上楼的闻察秋迫不及待地问:“出城了?”
“回主上,我们到城外马场跑了跑。”看得出很高兴的闻察秋鲜活明亮,面对会审楼的大小官收敛张扬性情,端庄施礼。
“马鞭不错。”苏如召道。
回答的人语气顿时带着怨懑:“人家觉得只配在醉花楼舞姬手里转两圈。”
适时近卫引着身姿挺拔的男人出现,陆孟谢过几位同僚,郑重向苏如召跪求道:“行倾是我兄嫂留下的血脉,既然他不想入族谱,臣恳请主上为他题张名帖。”
不能入籍只要能由一府主事的人亲笔题名落章,就像盖了大印的传位诏书,等他想认可自己身份只要拿出名帖名正言顺。
苏如召题了,他提笔看着下面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忽问:“你们猜谁能赢?”
会审楼官首默认不答,小官们见状默默垂首听问。
“秦灿。”闻察秋面不改色一如既往地坚定。
“我看他赢。”指骨点着落帖的名字,苏如召瞧着闻察秋不服气的神情开解:“秦灿多学两年我选他。”
意思就是他读书少。
陆孟接了帖,带一群人呼呼啦啦下楼,记录官使劲揣着袖筒紧跟众人后面,冷不防脚下绊了一跤,堪堪跪在华丽氅服面前,他抬眸对上那皎皎明月般的眼睛,不自觉露出羞赧笑容,倏地脸面变相,扶他的手从他袖间快速抽走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