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盖如他》再暖

19、主上是醉花楼的股东？我震惊发觉……

　　“煎饺！秘制煎饺！”

　　霓缕阁的大船过后，五颜六色以迅雷之势填满河道，比之前更盛大。船身错开之际，付池风看向垂首包饺子的女子，那船上置着方桌方凳铁锅，成形的饺子似元宝一个个藏在女子掌心，香油朝气蓬勃，落脚大船的光线猛然回顾河面将两道目光促成一道。

　　对视片刻，女子面上殷殷询问的表情忽而夸张惊起，案查属几人的船在周转不开的河道无辜遭了别的船顾首不顾尾的横摆，本就闷坐在船侧的人没等同伴出手相救闷声翻身入水。

　　震荡水波宛若哄婴儿入睡的母亲的手摇着视线上方的船身，付池风就近扶着一侧船舷冒出水面，眼睛犹为写神的女子“噗嗤”笑道：“上天要让公子来我船上，挡也挡不住的运气。”

　　不是她运气，是他水逆。

　　“霍干官，你们先带物证回去。”

　　被唤的人看着在对面船上淡然坐定如雨后莲叶的付池风，想提醒又觉不妥。霍霁是案查属探郎，相当于办案队长，出门前胡正立指着自己的脑袋交代，怎么带出去的再怎么带回去，显然他不能将人照搬回去。

　　案查属的船将将远离，付池风恍然摸着自己腰间，无奈对上女子尽在掌握的明眸，女子按住他的双肩，让他安心坐。

　　面对案上煎饺付池风内心惊涛骇浪，急需一碗辣子调和，抬眸瞬间平息，等女子迟迟拿出酱料，他才轻车熟路蘸酱入口舌。

　　“公子怎么知道我的煎饺要放辣酱？”

　　他箸指鼻尖笑意漾开，略一沉思提道：“若能和醋蘸蒜末也不错。”

　　女子面上失落复又缓了口气：“这是我家乡的吃法，如今那里破败，再想吃到秘制辣酱实在不易。”

　　“姑娘不必伤心，起起落落乃人之常情，它既有日薄颓败之时，自有蓬勃再起之日。”

　　蓬勃辣酱火势迅猛烧的付池风嘴唇生红，女子抬手便想擦去他唇上辣籽，船身骤然一倾，撑船的竹竿烈烈生风距离登船人喉结不足手指长，付池风仰看她逆光的人影，身姿傲立睥睨不速之客。

　　被一只脚压着的船端又向下沉了沉，男子没有止步打算。

　　“奴家船小只接一位缘客。”女子笑对，袖摆猛地被扯动，她看向擦去唇边痕迹目露精光的人听他隐隐道：“付账的。”

　　男子将手臂上半搭的外袍披到付池风身上，驾轻就熟坐他身侧。付池风看那件外袍不似对方风格：“陆教授又逛了一圈。”

　　“本想接着逛，不小心看了付大人落水的热闹，不付点看赏总觉得过意不去。”

　　付池风抬脚踹到他胸前，大手抓得紧，要是他再用力两人能再演一场热闹。

　　“陆教授想付看赏就自己来。”

　　“登徒子”强词夺理：“我掉下去八百回也做不到付大人的别出心裁，付大人岂不不值。”

　　付池风有理由怀疑就是他派人撞的船，缓缓收脚。

　　日上大船桅杆，帆影落落，女子端上煎饺，倒了两大匙辣酱，笑得“栩栩如生”：“奴家一盘煎饺五十文，赠送两匙酱料，诚不欺您，公子慢用。”

　　“陆教授请尝。”此情此景，付池风的眸子似蕴着河面烁烁光芒。

　　被盛情邀约的陆行倾感觉自己是入了狼群的豕，一口下去直顶脑壳生烟，身心通彻，他拳抵唇边呛声道：“付大人的朋友都不太仗义，放着你这副惹人荡漾生怜的模样就心安理得地走了。”

　　看着他两眼通红泪意涌现，付池风撑额淡淡：“他们不走，哪有你的机会。”

　　“你在等我。”自恋到陆行倾这种程度已经无药可救，关键是他说的没错。

　　日暖照人，陆行倾的手伸出去，面前人闻声遁形，冷不防付池风背后飞来的竹竿险将他掀下水，河道人声鼎沸，船上两男一女隔着竹竿寒气逼人，脱手的竹竿霎时飞出闯入河面的竹漂表演，惊逃的风撞上愣愣的日光碎裂成水银般的光斑，骤然被打乱节奏的少年持着手中斑竹不急不躁挽起飞来竹竿转动如流星，手上堪堪用力物归原主，获得满船喝彩。

　　女子施施然道：“公子，我要下船了，您先付账。”

　　付池风应声起身道谢。

　　“我等着公子所言的有朝一日，在此之前。”女子手中酱罐腾空如盅中摇晃的骰子，跳下船一瞬酱罐落手，回眸屈膝诚邀：“若公子想吃煎饺，每月初五小女子扫船只待公子一人。”

　　出钱出力看两人你来我往欲拒还迎的陆行倾迎着女子的怒目从背后将付池风抱下船。

　　“陆教授知道扑克吗？”

　　轻巧的问题出口，付池风目不转睛看着他动作神情，对方放手似是想到刚才女子的举止面带凝重认真好学地问：“扑什么客？”

　　只是猜测，结果意料之中。付池风踮脚凑近对着他蹙起的眉心吹了口气，半是询问半是回答：“‘噗’——可？”

　　*****

　　远远瞧见付池风的苏五经手脚都变得陌生，他高声问：“殿君，你用饭了吗？”

　　典型的掩耳盗铃。

　　“里面有人，我就回去了。”付池风驻足，没有近前的打算，落水的时候他就想通了，他要不值钱的位置没用，只要夫人别向他讨回连理盏，他可以自告奋勇当夫人的眼线。

　　这时殿内的人中气十足喊他：“池风进来。”

　　“殿君要不你先整理一下？”

　　付池风看了看自己，高兴道：“见夫人如此更好。”

　　亲眼看着付池风先错愕后期待地入内，苏五经是先期待后错愕。

　　迎面走出来的人身形顿怔，慌慌张张的付池风跟苏五经交谈，撞上背后人的胸膛，急忙敛色行礼，昏影乱撞门窗，迷迷糊糊地摸索出口，不料那人反问：“殿君到过醉花楼吗？”

　　付池风猛地抬眸隐隐带着怒意，其人端正大方，生得皮相慈眉善目，门侧水仙自认逊色一筹悄然垂首，对方察言观色，解释条理清楚：“理法司的案子十件有九件能牵扯上醉花楼，殿君跟案查属办差，醉花楼少不得要去。”

　　“案查属会派专门的干官前往。”

　　“殿君亲自前往更好。”

　　适时耐心等了半晌也跟别人聊了半晌还没想起他的付池风的人雷霆震怒：“付池风，你是朝三暮四挪不动脚了吗？”

　　挡道的人无奈露笑堪堪错身。

　　须臾，站在苏如召面前乖巧懂事的付池风老老实实没有说出半个字，连声叹息也没有，刚进门时他的眼神快速扫过，明目张胆地失望。

　　“我知道你看到好风景了。”苏如召见他如此更觉青筋暴跳，“过来。”

　　付池风三步到他跟前，眼神愤愤，苏如召抬手看着他肩膀怔怔，缓而抚上自己眉心道：“池风，跟主上聊聊。”

　　“风光无限好，佳人水上来。”

　　大手捏住付池风下颌骨将人逼退到桌案前，眉眼镀上危险攫取的幽光，沉声问：“你看她如何？若是满意，我就娶她。”

　　“主上是不是问反了？若是霓缕阁满意，我——”

　　——霓缕阁跟他有什么关系？

　　——苏如召娶不娶，付池风满不满意，是两个平行不相交命题。

　　混蛋苏如召加重手劲追着他问：“你怎样？”木窗外枝影交织，一时分不清是力道过重留下红痕还是自然日光描摩他的唇线时弄洒了唇膏。

　　“我看刚才主上召见的先生不俗。”付池风双手掰苏如召手指。

　　苏如召松了捏他下颌的手，任他双手握着自己手指道：“他是醉花楼的主人褚魔头。”

　　“怪不得他非要拽臣到醉花楼，臣一点也不想去。”

　　明明是他无理在先，付池风还得哄着他，免得苏如召怒上心尖要他阴差阳错捡回才没几年的小命，受了极大委屈的付池风如是道。

　　苏如召一手抚上付池风后脑勺将鼻梁贴到他的鼻梁上，沉息放肩，闭眸似入眠。闻言笑醒，睫毛轻扇，目光热烈，鼻息错乱，两人中间再也落不进暮色光影，倾泻入书房的薄薄日光只得在他们脚边仰脸等他们动作，颜色越积越深沉。付池风见状问：“主上因何找褚魔头？”

　　“嗯？”混蛋苏如召眸色一沉，抵在付池风鼻梁上的鼻尖错开咫尺距离，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轻笑，另手揽过他的后背，轻启的唇线近在眼前。

　　付池风潜意识趴肩膀的动作，看苏如召发力方向似乎不对，他双手捏着苏如召肩膀缓减对方近前一步的攻势。

　　“池风，不是想要答案吗？”面前人毫不畏惧不备戒心地闭上眼睛，唇线不自觉上弯，期待着，紧张着，等着下文。要是付池风备刀答案就是反转，付池风随便扯了个可有可无的问题让看暧昧的暮色大失所望，答案并不重要，但看着苏如召这副表情，他想“报复”，付池风在他脸上找了处发力点，张嘴咬下去。

　　苏如召肩膀上的双手向前一拽，让本就半靠在桌案前的两人有了缓冲的碰撞，又轻又重。苏如召心头一震猛地睁开眸子，对上付池风瞪得溜圆的眼睛，似是为了看他惨状特意睁大，满室暮色捂着突突跳的胸口大着胆子凑近，苏如召笑得面目扭曲，不经意灌了黄昏一碗糖浆。付池风生气地抬脚踢散没有眼力的色光，咬着苏如召下颌骨的嘴又加了加狠劲，劲道落在苏如召下颌上就像十月婴儿磨快要长出牙齿的牙龈，痒痒麻麻游走全身筋脉最后误入心坎。

　　再咬就要咬出奢侈手表了，苏如召的下颌还要日日给别人看，付池风悻悻收嘴，但他不老实，一手抵着他心跳，一手抚摸自己刚刚印在他身上的半成品，似是惋惜，苏如召开口：“夫人若是想留个记号，夫君这副躯体任夫人挑选满意的地方。”

　　付池风要跑，后背被对方的手牢牢箍紧，苏如召故意抬着下颌让他看，缓缓回答他完全不在意的问题：“因为我是醉花楼的股东，日后见到褚状还是要称褚先生。”

　　那双日光留恋的指尖捏着苏如召的下颌印挪过来，付池风呼吸急促似是压抑某种沉寂的激动快声问：“股东……是什么时候的叫法？”

　　然后他小心补充道：“我是问，股东是什么？”

　　“跟陆教授待久了，池风变得好学求知，他没告诉你？他著作等身，股东便是他书中内容，合伙拿钱做生意分红利，我觉得可以一试。不过九府之中启用者少，就连陆行倾自己也没用他自己的理论。”

　　苏如召一面解释，一面看着付池风眼眸迅速转动，刚才他看自己回答关于陆行倾的问题，期待！再看他身上的外套更显扎眼，动手就要帮他宽衣。付池风惊醒。

　　“池风，今夜留下陪我吗？”他目不转睛将下颌垫到付池风肩膀，背后的手快速拽着付池风的外套落至手臂。付池风慌忙揽紧苏如召后背，指腹轻拍他肩膀。

　　付池风哂笑：“主上是想我在夫人面前兴风作浪吗？”

　　费时费力磨出光形悄然爬到两人脚边的色光蓦地让门窗边露脸的风吹出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