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主上派我去查案?我看的侦探小说不多。 ...
-
床舱内,目光定定瞧着岸上出神的人闻声挪回视线,这才察觉同行的伙伴悄然下了船。
宽阔水面船只斑斓喧闹渐渐拥挤,挽袖男子露出精壮小臂,大手疾速猛摇黑铁炮筒,伴随“砰”的巨响其后是一阵扑面热浪,围观的人面上纷纷荡漾开纯稚笑容,日光闯入这等场面不禁失了熠熠容姿,同周遭人一般等着出手时机。
船上铺了干净麻布,爆出炉的苞米粒翻着糯白花边散落几船,甘甜之气慢慢弥漫半边水面。船下零星飘浮逐渐热闹,水中鱼群因时时有人落下吃食个个大腹便便,一时间水面如滚汤沸腾。
“老师辛苦了。”男子看了看满船狼藉无奈,向老船家道谢。
老人受宠若惊:“粗重营生,哪担得起陆教授这种称呼。”
陆行倾提了布袋,趴在船边望眼欲穿的小脑瓜看他一个眼神,顿时七八只小手如获大赦朝麻布上的糯白伸去。他跳回画舫将布袋抛给出神的人,见对方刚缓过来的神情错愕,陆行倾双腿盘坐窗前,单臂搭着船木调侃:“不是要占我便宜吗?”
汴州水道每逢初五每隔五天开放集市,从入海口卸下货物的船队往往逆流而上沿河叫卖,因此水道两侧常见一些不同寻常的舶来物件,引得船只竞相停靠观望。
他们这艘画舫正卡在中间进不得退不了。
“你我相识多年,才占这么点便宜。”莫致知颇不知足。
“你与朱计相识多年,这么点便宜也没占得。”陆行倾牙尖嘴利,口中盈白脆声。
霎时莫致知风雨交加的心境雪上加霜,自我疏解良久,他恢复正色试探道:“你没觉出他变了吗?”
“我看,朱计有一点没变,秋风宴后他想抽你的决心更坚定了。”
衾府满朝文武不瞎的全看出来了,两人近来走得是他躲他追的路线,悲剧的是不论莫致知如何回避,抬眼就能在十步之内看到朱计的身影,莫致知顿悟不是他以前安排得当避免自己不必要的尴尬,是朱计对照他的安排配合得当避免两人不必要的尴尬。比旖旎梦境真实,但莫致知看不清朱计的策略不敢伸手。
莫致知看出陆行倾知道他的意思就不跟着他走,随即改口问:“行倾,你看付池风想抽你的心坚定还是想当衾府夫人的心坚定?”
行船的招子挡住日光,阴影瞬间覆住窗边的人,须臾,光亮缓缓看清他阴恻恻的面容,倏而一笑:“殿君又要伤心了,这个位置不是苏如召让谁坐谁就能坐。”
“坐不坐得上,要看由谁掌控,我看他能成事。”
衾府众臣近来惶惶不安,看着苏如召举剑以为他又是轻拿轻放图一乐,剑刃当当劈下来震得看客提心吊胆,苏如召犹如躺了半辈子的朽木一朝露出起死回生的迹象。
“再赏几件惹起众怒的衣裳还是不只一个看不顺眼的连理盏?”他转脸看着莫致知嘲弄道。
浮萍荡荡,莫致知左右掂量缓缓吐露:“若他有心相争,陆教授是否愿意相助?”
陆孟是衾府商贸属官,但陆行倾不属于任何属地,不会听命任何人的调遣,他一只脚落地,手臂撑膝缓缓凑近对上莫致知坚定不退让的坦诚目光:“莫大人肯定愿意相助。”
“我誓死追随主上。”
多日辗转难眠犹豫不定猛然被问及的同时答案脱口而出,莫致知浮想秋风宴朱计看他不可言说的眼神,似乎想不通的地方迎刃而解。
水影一瞬晃过船舱,陆行倾“哼”笑出声,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拍松他紧绷的肩膀让摇曳的光线落脚:“师兄还是先找朱大人把魂讨回来再提死不死。”
他手臂伸出船舱,高举四四方方的木牌再三细看,木牌边角被日光打磨得圆滑明亮。
莫致知只得作罢:“我看,你的魂轻易拿不回来。”
首尾交错的船让出水面,惊慌失措的日光一落入陆行倾眼底,他垂首缓了缓再抬首不自觉弯了眉眼,莫致知心慌忽听旁边船上人劝诫道:“别吃太多,小心红烧。”[经典台词。]
不用他看清那人是谁,陆行倾的魂早跟着上了别人的船:“付公子,我在这儿。”
*****
俯身逗鱼的付池风很不情愿地抬眸看向魂先跳了过来人还在对面船上喊他的人,然后两船相近陆行倾大腿一迈上了船。
莫致知慌忙侧身一只手抓着船木伸着无可奈何的另只手看他跳上别人的船,末了也没说出半句不争气的指责,只剩心酸被众人目送形单影只地向前。
“付公子自己出门啊。”陆行倾将船上理法司打扮的侍卫看了遍,锋利眉眼一时间笑得像付池风(不是)家里等他下班的孽子。
付池风悚然答道:“办差。”
“主上不用付公子随侍身侧了?”
看着陆行倾越是不表现自己幸灾乐祸反倒笑得越发开放。付池风幽幽送他一棒:“陆教授想多了,主上让我到理法司看看风景。”
秋风宴后总管齐邈言出必行,严格按照那日承诺,上至苏如召衣食住行,下至宫宴会客,再到苏如召娶妻生子,一直到苏如召子孙衣食住行娶妻生子……种种章程全部教授付池风上手打理。
“齐大人,您是宫中总管,有您在用不着我。”
向来面无表情的齐邈冷不防警惕地看着他,片刻才道:“是我哪里得罪了殿君?若是殿君觉得章程繁杂,我们也不急于一时。”
“您教得很好,我受益匪浅。”
日日当苏如召的保姆,他能受什么益?
齐邈忽露愠色怒声质问:“那殿君为何明知主上意思还想让我无辜挨三十……五杖责罚?!”
“!!!”天真小白兔付池风被人卖了还帮人织毛袜。
混蛋苏如召是想把他培养成终身保姆,幡然醒悟的付池风问候了苏如召祖孙上下无穷代。
付池风想好了折腾人的法子准备付诸行动,因此苏如召喊他“过来”的时候他迫不及待过去了。
书房内坐着紧张到要命的财政司官首,手中端的茶盏就像烫手的烤红薯见到付池风一时不知是坐还是站,苏如召道:“荀大人,还需您亲自操作,池风怕我哄他。”
桌案上天平秤横在中间,苏如召将面前匣子推到付池风手边,看到连理盏实物的付池风自觉之前用落地灯形容它略显夸张,连理盏簪到大婚女子发间无需再用其它多余冗重的簪钗配饰,正是如此,才被寄予超出它本身实际能承载的重量。
付池风迫不及待伸手掂量它,他又天真猜错了,连理盏重量十足,“一心人”“一双人”“白首不相离”全是浮云,要是按照百年计算古董价值,付池风多当几年保姆也不是不能接受。
财政司官首荀矩打开手中盒子道:“照主上意思,我特意从库里取了三十金。”
天平秤左右高低起伏,外面引进来的人看到眼前一幕眉端隐隐忽皱。
书房内暮光沉静,雕纹木窗的斜影慢步到桌案下,仰视桌案边各怀心事的三人,苏如召笑意盈盈地看着付池风因倾身专注秤盘细发铺散到纸张上,官首大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平加砝码,金砖渐渐加高,秤盘慢慢持平,最后荀矩将静止的天平像展示一件满意的作品置于众人眼前,付池风相当满意。
财政司官首自在离开。
“胡正立,我记住你了。”苏如召示意进门后一直没动静的理法司记录官上前,抬手去摸桌案上的纸张,跟随付池风自动退让的细发如三月柳枝掠过他指尖,他转向记录官诚恳求人办事:“召胡大人来是想请您帮忙,帮池风拟张证明,真正的连理盏今日便易主了。”
理法司记录官惶恐道:“主上吩咐便是,帮忙臣不敢应。”
“请吧。”
须臾,付池风拿着盖了苏如召大印的“古董”鉴定书乐不思蜀。
苏如召见此情景忽然问道:“胡大人,你们理法司最近可有案情?”
“主上容禀,理法司日日案牍累积,如今加上查找追踪样版盗用等等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理法司缺人手我明白,胡大人觉得殿君能否帮忙?”
霎时混蛋苏如召的快乐建立在两人的痛苦之上,付池风不用看记录官的脸也猜得到他已然在心里开喷,他愤愤看着苏如召恨不得拿起天平摆平他。
胡正立已经跪了,被苏如召快速接住:“胡大人,殿君聪明好学,若是有解不开的迷局,不妨让池风一试。”
混蛋苏如召嘴里的付池风是狄仁杰福尔摩斯在世,站着的付池风对这俩人也就认识名字,他们不熟。
一前一后称呼的转变,胡正立忖度不像是口误,而是有意为之。
“臣只是理法司的记录官,恐怕不能僭越安排殿君入理法司。”
搭在肩膀上的手力道重了重,然后压在面前的人影离开道:“我当然不会让胡大人为难,您在秋风宴上当众保证要连本带息翻倍还我。有劳您了。”
胡正立定神当机立断:“臣竭力为之。”
桌案上价值不菲的连理盏治不好付池风接二连三受的心伤,等书房内静声,付池风一脚踹翻苏如召的坐椅,他不是情绪仇富的人,但是如果那人反过来再问一句:“夫人,谁惹你生气了?我替你出气。”
享受生活的高级感没有错,但同时嘲笑普通人的生存技能就很没人品。
他忍无可忍。
暮光四散,桌案纸张乱飞,苏如召一手钳着付池风手腕,揽着他脖子的手臂晃动那张证明道:“夫人性子实在着急,为夫只是想让夫人出门赏赏风景。”
“你选的赏景地点还挺特别,要不主上同去。”
“我去不去,夫人都要给夫君喂药。我不如不去,打扮整齐等夫人回家,见着好看的我夫人动手也能愉快,那时夫人再带我去不更顺理成章地见好。”
原因过程结果安排得挺美好,苏如召把自己如何“惨死”设计得高大上,那时衾府最大的风景就是他游街示众的付池风。
“臣想先要个恩赦,不如让臣捧着主上的脑袋看最后一次风景。”
他想到一部世界名著。
苏如召将证明轻手覆在付池风面上,止不住笑意浑身都在颤抖,捏着他鼻尖打趣:“何苦呢?日后我们总要躺在一个寝宫,你日日看着……那样的夫君不觉眼生恼怒吗?”
……他可以再找一个顺眼的脑袋,肯定不是陆行倾那样。
……他为什么死都死不快活还要日日对着苏如召。
……付池风无语……
匆忙入内的苏五经本能想退出书房,转身向着门口又责任感爆棚地转回来,愣愣面向地上扭打的两人。
“是看见上夫人了吗?”
上夫人是衾府对苏如召母亲的尊称,看来苏如召想再赏他几杖。近卫的声音全挡在一排牙关后面,隐忍半晌,极不自在看着苏如召钳制的人有气无力地“嗯”声回应。
瞬间付池风的手自由了,脖子自由了,窗外枝间侧目多时的绣眼鸟扑楞楞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