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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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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因为许菲力的离去而又变得尴尬的安静。
辛落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辛浅到底要干什么。
好半天,辛浅才终于开口:“走吧!”
当先一步,先走了。
辛落赶紧跟上。
还是有些不适应胸上空落落的,可是,又没有东西遮挡。
时不时的只好用自己的手臂,聊胜于无的捂下脖子。
一股子带着一点点浅浅香味的衣服突然罩了过来。
给她微凉的肩顿时拢上了点暖意。
一抬头,只看到辛浅高挑宽厚的背影。
机场暖暖的阳光通过纯玻璃的采光挥洒在那个肩头上,仿佛有一双羽翼,蹁跹着七彩的硕大,柔软而熏暖。
记得很久以前,她挂在这个肩膀上的时候,那种坚实而暖厚的感觉,又一次,游动在记忆的长廊。
有一丝丝的酸涩和复杂感,溢满了她的心头。
她跟着辛浅登上了飞机,平生第一次坐飞机,这时候在开始意识到,紧张的要命。
尤其是当飞机起飞的时刻那一刹那的失重感,漂浮的心,都要蹦出来的感觉。
她只有牢牢抓住座位的把手,企图用手感受到的真实消磨掉失重带来的恐惧感。
看她发白了脸如临大敌的样子,辛浅扯出一幅略带讽刺的笑:“这是飞机,不是旋转飞车,死不了人的!”
辛落一副要死的惨白脸看着辛浅,在他那双乌黑宁静的眼里看到自己,却突然感到了宽心。
记得他带着第一次来上海的她到锦江乐园坐云霄飞车的时候,腿软的直打哆嗦。
等停下来,辛浅坏心眼的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因为她搂着他的脖子死命也不肯放开了。
哭得淅沥哗啦,就是不肯放开。
直到被抱回了家。
她就像一只无尾熊,扒拉在辛浅的脖子上,死死不松手。
她讨厌辛浅带她玩的这个吓人的玩意。
可以又无比眷恋,那宽阔的温暖的胸膛。
辛浅那时候挂着一幅乐呵呵的表情,在阳光下洋溢着少年灿烂的笑意,毫不在意的抱着她,走过人来人往的街道,蹁跹的心,跃动在江南春日,明动的午后。
走回他们简陋的小出租屋,他都没有放下她,直到被哄着睡着了,她都没有松开手。
第二天,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那双乌黑的,亮丽的,璀璨的眼。
一闪一闪的,好像天上,华丽夜空下,明亮的北极星。
是她生命里,一盏明灯。
然后少年一笑,笑尽了世间繁华落尽后的永恒。
可是这一次,少年已成为成人,却再也没有那一抹动极倾城的笑了。
倒是有些不耐烦和闪烁,以及深邃的看不懂的复杂:“看够了没有?到了!”
嗯?
这么快?
下次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用这个方法克服飞机恐怖症。
虽然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坐飞机。
等出了机场大厅,便是南京了。
南京是个有名的六朝古都,襟江带河,依山傍水,自有一股子帝王大气。
出了禄口机场,远山如雾,排开苍劲,暖意,已经在这个江南大城市里,四方洋溢。
碧蓝的天和浑厚的云,在尽头和山,连成天地一脉,崔嵬的连绵染着一种霞焕的光辉,如同惊涛的绝海。
金陵之地多胭脂,六朝王代尽风流。
一路依然还是没有话题。
他们之间,似乎已经隔阂很深了。
近在咫尺却仿佛天涯。
她不敢问,辛浅带她来这里的意图,有时候偷偷看,在开着车的辛浅,严肃而专注,他那个出色的脸,因为一种深沉,而带上了生人勿近的冷漠。
她只好去看窗外。
此刻已近黄昏,天边落日快要淹没在远山的尽头处,暮色四合前的浑然,带着一种沉浑大气的磅礴寂寥,挣扎着一缕锦络,将视线里的景物,都染成粹烂。
车,飞快疾驰,将所有的景物拉成一条直线,峥嵘直立的雪松的绵密长绿,堆砌在洋槐浓郁的绿荫上的白色小花,石榴花血红的花瓣,夹竹桃粉嫩的蕊,都被连绵成一道道的姹紫嫣红的长条,交错迷离。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种迷离里变得不可捉摸。
当黄昏离去,夜灯华彩后,车子终于停在了市中心一处灯红酒绿的地方。
遥远处,一汪盈盈,在夜色里安静的流淌,倒映着人世间浮光掠影,虚浮而不真实的透着十里秦淮的胭脂繁华。
停好车,辛浅带着辛落朝里走。
“请问您几位,有定房间么?”门口迎宾的小姐带着灿烂的微笑,在夜色下看起来格外妩媚。
“潘子呢?”辛浅语气很淡,但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领袖味道,和着他精钢相击的嗓音,锐利而粹直。
小姐愣了愣,立刻恭敬地道:“请随我来。”
小姐带着他们走过装饰华丽的包间,进入一个拐道,然后停留在一个镶嵌着七彩玻璃的房间。
一打开,立刻有震耳欲聋的卡拉OK声传来。
变调的黄土高原,唱的那叫一个邪。
小姐走进去,很快陪着几个人走了出来。
为首一个人,典着个大肚子,西装革履,一派官样。
身边一个,辛落倒是眼熟,潘夔,辛浅大学里的铁哥们之一。
凌中天,辛浅最好的一个死党。
她还没有和辛浅闹翻的时候,就认识这几个唯辛浅马首是瞻的家伙。
和另外那个一副斯文学者模样的欧阳越一起,这个□□,是辛浅最初也是最牢固的铁四边。
南京是凌中天的地面,他是南京军区副司令的儿子,绝对是个血统正宗的豪门子弟。
说起来,除了辛浅,欧阳和凌中天,都是官宦子弟,潘夔虽然不是豪门,但是听说,同样是身家有上亿的二代少爷。
这些人有绝好的后台,可是,却自甘情愿的成为辛浅的帮手。
当年打天下,这些人一个都没有用过家里分毫的资产和影响力。
如今这几个,都是各有事业的成功人士。
也是最不待见她的一群人。
万幸那个看上去总令人感觉阴森的欧阳并没有在。
可是,面对这几个,辛落还是感到不安。
“呵呵,这就是小凌子叨念了很多次的辛浅辛老板么?久仰大名那!”大肚子的人眯着一双眼,满面的红光,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酒气。
凌中天拍了拍身边依靠着的一个扮相时髦的女郎,回头对对方笑道:“徐伯伯,没骗你吧,辛哥可是我们中间最出息的,您今天来,一定不会后悔!”
姓徐的官员哈哈一笑,锤了下一幅吊儿郎当样子的凌中天:“你小子,把徐伯伯骗来还不是为了你那点小算盘,得,你小子有这点孝心要是能对你家老子就好了,省了他老是在我耳边叨念你这个小畜生不孝!”
凌中天扯扯嘴角,挂上个混不吝的笑,有一丝丝的凉薄:“他老大成天有警卫班跟着威风得不得了,知道他儿子差点被人挂了么?要不是辛哥,说不定他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呢,知足吧!”
姓徐的有一丝挂不住脸,一边辛浅淡淡一笑:“这么些个成年往事中天你提他干嘛?人家可是长辈,你啊尊重些,徐局长是贵客,今日我做东,大家玩得开心点!”
“徐局长您请!”辛浅这种不卑不亢的语调,和他这个人一样,看上去极其令人信服。
他身上,就是有一种俘获众生又万众瞩目的风采。
徐局一笑,露出一口的黄牙:“好好好,果然后生可畏,不愧是方局相中的乘龙快婿,比小凌子,欧阳都强,怪不得他们服你,走走,进去进去,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徐局牵着辛浅的手,热情的走进包间,辛落瞧瞧四周,虽然不明白,还是只能跟了进去。
包间里震耳欲聋的音响放肆的豪迈着,那掷地有声的节拍,鼓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和心脏,漆黑之中,一边的水晶球反射出焕彩迷离的碎彩,晃过墙壁,走过地毯,仿佛捉不住的蝶,蹁跹游动。
进到里面,辛落局促的坐下来,时不时拉拉裙角,又时不时扯扯胸,极其不自在的看着四周的喧嚣。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也曾有过好奇,可是当初辛浅不让来,说这不是好女孩该进的地方,可是如今,他又为什么带自己来了呢?
她听不到进来后,围坐在主沙发那里的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讨论什么,只是茫然的看着面前的电视屏幕里,一个个走过的比基尼女人搔首弄姿的样子,在旋律中,实在看不出和歌词有任何的关系。
“小姐,来,我们一起合唱一曲吧!”有一股子浓浓的酒气,凑了过来。
不知道是哪一个,端着杯啤酒,有一丝摇晃的走到她所在的位置,递过来:“你叫什么名字?来,别坐着,一起一起!”
拉着她用力。
辛落吓了一跳,忙不迭去推脱那只有力的手,急切的道:“不不不,我不会,我,我不会!”
“啥?小姐开玩笑咯,既然来这里了,怎么会不会,随便唱啦,喂,辛老板,这位小姐好像不卖我面子哦!”
辛浅坐在东面的角落,从人群里抬起了头,在迷离的灯光下,那一闪而过的光从眼中射来,看不到表情的默然。
从辛落这边看去,他俊美的脸就埋在了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
他站了起来,几步走过来,朝着对方淡淡道:“抱歉,这个是新来的,容许我和她讲几句,一会一定让方处尽兴!”
“好好,行!”对方一笑,在一边坐下来。
辛浅低头,正对着屏幕的脸,在银白的银幕下,透出一种冷锐的雪白来,眼,因黑暗而更加深邃,深邃的令人心寒。
“我的人手不够,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今天你好好陪这些领导,他们要干什么,你听话就是,做得好,我算你工资!”
他凑近了脸,一头柔软的黑发,有一丝扫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刺刺的:“乖,听话,你放心,我在,他们不会让你干出格的事,不要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媳妇,懂不?”
上好的醇窖,有种馥郁芳香的经年酆厚,在辛浅的语调里,有时候,如同春日的靡软,常常能够在一刹那,醉软人心。
即便这时刻,那种语调里,其实还带着一种魔鬼冰冷的魔魅,也许被震耳欲聋的节拍所覆盖,也许,在辛落心里,本能的忽略了它的存在。
“方处,您慢慢聊!”辛浅淡淡朝在一边的人皮笑肉不笑了下,退了回去。
“哎,好哈哈,来来来,你叫什么,来,先喝一杯!”
啤酒的苦涩,带着冲鼻的呛,等不及辛落拒绝,已经灌进了口。
辛落这回不敢再拼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上。
她从来没有喝过酒,亦从来没有在这种场合唱过歌。
唯一一次在老家,坐在摇曳的板船上听摆渡老人唱那古老的民谣时,听着听着,年轻的她,不知好歹的跟着哼哼,自编自唱了一首,采莲歌。
春日无限好阳光,浮开莲叶绿流水,好大莲蓬采莲藕,呸呸二声苦心头!哇呀呀,采了莲藕吃莲心,苦呀苦呀真真苦!
一日晴好,涟漪碧波,小丫头扎着个朝天辫,稚嫩的童音乱七八糟不知惭愧的唱,引得艄公苍老的褶子脸,乐开了怀,引得少年郎,笑趴了身。
那时刻,少年不识愁滋味,可如今,她却不敢再如此招摇不羁了。
那放的轰天响的音响,遮盖过她蚊子般的哼哼,里面的歌谣,她熟悉又陌生。
只是配合着,敷衍着,唱,那嘶吼的音乐。
没有人在意她唱的好否,不过是个乐子而已。
这里有不少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各自都有一个客户,嘻嘻闹闹,不过图个心满意足的乐。
谁心里,真正快乐的?
辛浅远远坐着,涟涟的光,透过黑暗,在他的眼里变幻,他的脸,冻结在黑暗中,仿佛雕塑。
周遭的快乐和尘嚣,于他,隔绝了一层厚厚的冰墙。
他突然站起来,冲着四周几位道:“抱歉,我出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