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翳》梵萱

7、两小有猜时

　　宫菀拉着长长的白练，像放风筝一样扯着包成粽子的陆二少向前跑，还不忘记小心地避开书上的枝枝丫丫，“陆二少你说你怎么感激我好呢？”宫菀的声音脆生生的，很有蛊惑的味道。“你看我都没有把你放到地上拖着走”，说的语气那是相当的理直气壮。
　　“那是菀公主您不想弄脏这北海的冰蚕绡”陆尚的声音透过层层的白练，闷闷的，“啧啧，小菀菀你真是奢侈，你这四条练够买一座小城了吧。”
　　“对啊对啊，你看我拿这么贵的绡裹着你，你难道不感到荣幸吗？”宫菀循循善诱，陆尚不理会她，只是捡个舒服的姿势享受着免费空运。
　　北海是鲛人的地盘，鲛人重商，也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话说他们要天下也没用，因为他们总还是要生活在海里的，所以他们向来与世无争。虽说如此，也并没有哪代哪族的王上真正有能力征服那片海域。而鲛人出售的商品大都是稀世珍宝，只此一家，举世无二，是以鲛人的商品就算价格再高也不愁销路。外族与鲛人的交往仅限于通商，故鲛人的一切对外族来说都是谜团，但众人皆知的是鲛人脾气古怪，时而千金不换，时而分文不取，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就拿这冰蚕绡来说，虽说织来不易，但十年前羽宫尚衣局与鲛人交涉三年才以万两黄金之价购进五匹，此后再无出售的消息。
　　当年的那五匹冰蚕绡颜色各异，羽王、王后、太子和太子幼弟各得一匹用于制衣，剩下一匹由王后暮露深赠予其姐、血族王后暮微凉。陆尚一直没想通宫邑为何会让自己的老婆接受老情人送的东西，原来是大方地拿给女儿玩了。哎，真是暴殄天物，造孽啊。
　　这冰蚕绡虽贵，却的确物有所值。它的柔韧性极好，几乎刀枪不入，却遇热即断，冷却即凝。而羽族展羽时羽翼温度极高，绡衣不会对展羽造成任何阻碍，收羽后衣服既又完好如初，这冰蚕绡就像为羽族量身定做的一般。
　　既是如此，陆尚想起冰蚕绡可遇不可求的出售历程，就不止一次怀疑是不是被有心人垄断了冰蚕绡的市场，而暮雨甚至专门派卫队暗中调查，却一无所获。可以说陆尚的政治嗅觉是非常敏锐的，他的天分的确值得太子忌惮，虽然他已经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今天看到宫菀这绡，陆尚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只好把这不舒服的感觉归结为自己嫉妒宫菀有一个天下第一美人的老妈。
　　“扑通”一声白练散去，陆尚直直坠入千丈深的荷塘。时值九月，湖水微微有些凉，陆尚坠湖后只是冒了几个泡就不见了踪影。“又玩这套。”宮菀撇撇嘴，脱掉鞋袜光着脚丫，坐在湖畔百无聊赖地踩水玩。
　　本来正在思考国家大事的陆尚忽然被抛入水中，也是一怔，但品行恶劣的他玩心又起，仗着自己练过“憋气神功”，在水中任由身体直线下落，逗逗小菀菀。
　　说到这一听名字就不入流的“憋气神功”，本就是他和暮雨玩水是开创的“大法”，两人均是从小“身经百炼”，再加上灵性不错，在水中憋个一时半刻不成问题。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宮菀这才慌了起来。只是暗骂陆二少这个笨蛋怎么连游泳都不会，身体已急急跃入水中。对血族而言呼吸的目的不是生存，而只是为了探寻空气中目标的气味，所以宮菀想在水下呆多久都没关系。但羽族不同，话说哪只鸟会游泳？思及这里，宮菀的心中沉甸甸地装满了内疚。
　　近了，更近了！宮菀几乎雀跃起来，紧紧抱住陆尚，奋力地向上游，跃出水面，轻轻把他放到地上，谢天谢地他没有呛水，却也已经没了呼吸，只有心脏微弱跳动。宮菀眼眶一热，喃喃道“陆二少我不是故意的”不及多想，唇已轻轻贴上去，给他做人工呼吸。
　　陆尚小心地控制着，不让心跳因为身体上方的柔软而剧烈跳动。唇上凉丝丝的，清新的感觉慢慢蔓延了全身。
　　陆尚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宮菀内疚的眼神，努力抑制住吻回去的冲动，唇上的清凉已经消失了。
　　“对不起”宮菀一脸的内疚，小心翼翼地盯着陆尚的脸色，嘴唇红嫩嫩的，像水灵灵的樱桃。
　　陆尚敛了眉目，难得沉默，暗自打着一肚子鬼主意。
　　“你别生气好不好”宮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轻轻推着陆尚，像一只闯了祸的猫咪。
　　这是满腹心机，城府极深的菀公主，自小在宫中看尽世间百态的她可以看破红尘，但此刻的她却只是一个做了错事的乞求原谅的小女孩。如果掩饰和手段是她必要的生存方式，那么在在宫中保有她澄澈的眼睛和水晶般透明的心灵需要怎样精心的呵护。
　　“你真想让我原谅？”男孩子的声音低低的，不如商暮寒的富有磁性，但在此刻的宮菀听来却有如天籁。
　　“嗯嗯！”宮菀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让我看看你面具后的真容好不好”男孩子转瞬眉开眼笑，有一瞬间宮菀觉得陆尚之前的一切似乎都是装的。
　　“我没有戴面具”宮菀展开了个小小的结界，外界的一切都再不能听见他们的谈话，远远看去，淡粉色的结界中男孩子女孩子煞是养眼。
　　“我的容貌可以改变”宮菀说得漫不经心，陆尚睁大眼睛。“我喜欢现在这张脸，青春无敌啊”宮菀笑得眼睛弯弯的。“我最像父王母后的样子是天生的，不知道这算不算你说的真容”宮菀眨眨眼睛，“那张脸大家都说最好看。”陆尚的嘴巴已经合不上了。
　　宮菀不理会他，打了个响指，被陆尚藏在衣服里的那条从宮菀手里抢来的鞭子又回到宮菀手中。“小银认主的，其实，是小银挑的我。”宮菀笑得微微有些得意。
　　“菀公主果然很有诚意啊”消化了太多惊讶，陆尚终于心满意足地做了个总结。
　　“彼此彼此吧”两人笑得心照不宣，那一瞬，宮菀有了狼狈为奸的感觉。
　　“还要试探吗？”宮菀揶揄地笑着问陆尚。
　　“不知道菀公主还保留了多少、偷偷藏着不告诉人家呢”陆尚耍宝地翘着兰花指，倒是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看样子还真是把宮菀当自己人了，或者说当今天他今天直截了当挑明身份的时候就没打算跟宮菀兜圈子，这种直爽的交往让宮菀感觉很舒服。
　　“陆二少，你到底想要什么啊。”宮菀更是直接，闪光的眸子直盯盯地聚焦在陆尚的脸上，似乎是想在陆尚的脸上烧出个洞来。
　　“我想要生存下去，这年头，活着不容易啊。”陆尚半真半假地说，大大地扯起嘴角，笑得风流倜傥，潦倒众生，宮菀却没有忽略掉他眼底大片的荒芜。那一瞬间，宮菀全都懂了。
　　一个是血族被众星捧月地呵护着的的公主，一个是羽族风流倜傥地想躲开一切的王子，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却逃不开与生俱来的责任，或者说得到的越多永远意味着要付出更多。他们何尝不想躲开所有爱恨情仇的羁绊，命运的漩涡却不停息地将他们卷入一场又一场的繁华。在这个天下，有谁能独善其身？
　　有诚意的坦诚相待比任何盟约都有用，有一刻，陆尚觉得自己已经是跟宫菀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虽说自己一直想拼命躲开一切，但陆尚一直明白命运一直没让自己跑远，既然如此，以后的路如果能跟菀公主相伴，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