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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老道士 ...

  •   回校三天后,照片洗出来。

      江雨天拿到照片时才发现,即使水轻尘和麦麦相隔左右,却还在互望着对方在笑。他心中泛起一个想法——没有人可以把他们真正分开。

      周末,回到家里。

      给父母看了荣誉证书后,麦麦把在城里给母亲和婶婶买的花丝巾给淑慧和香秀。她们比划着试戴,别提多欢喜。那花丝巾,其实是一层印花涤沦薄纱。因而麦麦说:“妈妈、婶婶,等我二天自己挣到钱了,我再给你们买真丝的,最好最好那种!”

      淑慧笑:“哎哟,那我们就等到享福了哦!”

      “我也等到起。”香秀笑眯眯地说。

      而江雨天则给父亲和叔叔买了剔须刀,江云河和江云海接了,很开心,拿起来就开始试用。用过之后,江云河点头:“不错,比用刀儿刮好使多了。”

      见父母都有了礼物,江雨祐和江雨珞两个有些着急:“那我们呢?”

      麦麦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糖果来给两个弟弟,江雨天给他们一人一个漂亮的文具盒,里面直尺、三角尺、量角尺和圆规等一应俱全。他俩高高兴兴地收了,高高兴兴地谢了。

      香秀想起什么,问:“你们自己买了什么?也拿来看看!”

      结果两孩子居然什么都没为自己买。

      麦麦说:“我们玩了好玩的,吃了好吃的,还住了高级酒店,可比你们多多了!”

      淑慧心疼孩子,说:“好不容易进一次城,该买点东西做纪念的嘛!比如手链儿呀,戴的花儿呀这些,多好!再不然,买两本书也是不错的呀!”

      江雨天笑:“这些自然有人给她买。”

      江云河正研究着剔须刀,听到这话回过身来对麦麦道:“买了什么?拿出来看看。”

      麦麦依言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红绒布束口袋,拿出来一条细细的紫水晶手串儿,说:“这个是尘哥哥给我买的, ”知道父母伯婶会担心什么,连忙解释,“不贵,两块钱买的。”

      江云河听了,脸色好了很多:“姑娘家可不能乱收人家东西。”

      “知道。”麦麦说,“所以他后来要买那个项链儿,我就没让他买嘛!不信你们问大哥。”

      “项链儿多少钱?”香秀问。

      “三块。”麦麦收拾着书包回答。

      江云河听了,又去怪江雨天:“妹妹喜欢的,你怎么不买下来?”

      麦麦连忙道:“哎呀,伯伯!那项链只是看着漂亮,戴在脖子上多碍事呀!何况我们学校是不准学生戴耳环项链这些的,买了也没用呀!”

      江云河这才道:“哦,这样子哦!那好嘛~”

      江雨祐和江雨珞连灏溪镇都只去过两三回,更别说城里了。一下午扭着江雨天和麦麦说在城里的见闻。于是,四个兄弟姐妹在吊脚楼上讲了一下午。

      天黑时,大人赶着牛羊回来时还没讲完,两个小的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问这问那,向往得很。孩子们这样兴奋,大人便不喊他们干活,由他们去。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两小的又叽叽喳喳不停地向大人讲听到的见闻。那羡慕之情,简直都要从眼睛里飞出来了。恨不得自己快些长大,也抓着机会去城里看一看,看那些只有电视里才有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去感受现代化的世界是多么神奇美妙。

      哥哥和姐姐是他们的导航明灯,一直跑在前面领着他们前行。

      重新回到学校后,乐队的活动停了。原因是前一个月为了准备比赛的事,占用了不少时间,眼看又到期末考试,必须得把文化课抓紧补一补。于是,乐队练习室门一锁,大家便各忙各的了。

      除非到周末,水轻尘几乎见不到麦麦。

      于是他总盼着周末快点来。

      江雨天看出了他的心思,晚上洗衣服的时候,看水池边只有他俩,便问:“寒暑假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这么迫切。”

      “你怎么知道我不迫切了?”水轻尘将衣服拧了放到桶里清。

      水轻尘一句反问,把他问得哑口无言。

      半晌,江雨天才说:“我管不了你,但你别影响到麦麦。”

      水轻尘没有接话。

      江雨天想到一事,水轻尘好像极少提起在城里是怎么渡过的,因而道:“你去城里难得和父母团聚,难道不应该是乐不思蜀吗?”

      水轻尘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们忙得很,基本上都是早出晚归。一家人能坐一起吃饭的时间更少。其实,他们是在各个城市转,并不一定固定在一个地方的。”

      江雨天很意外,问:“那你也跟着他们到处跑?”

      水轻尘道:“那倒没有。我就是去学笛子的,城里每年寒暑假都有培训社,我爸挑个他觉得好的,然后给我报上名,我去上课就是了。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还是我自己一个人上课、吃饭。”

      “啊~”那得多无聊啊,江雨天想。

      水轻尘笑笑:“我已经习惯了。所以,跟你们在一起就是我最热闹的时候。好在我真的喜欢吹笛子,所以还不算太难过。就是想跟你们说说话的时候,没有办法,只能想想。”

      “……”江雨天实属没有想到。

      “我常常假想,如果麦麦在,她会跟我说些什么?她一定有许许多多的话说不完。这么一想的时候,时间就变得没那么无聊了,有时候还能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呵呵~”

      最后一遍清完,水轻尘把水拧开收拾好盆桶转头时,看到江雨天望着他发呆,眼里面泛着同情之色,笑道:“我们总有一天会一个人走一段路,连偶尔的陪伴也可能会没有。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不算什么。你快点,等下熄灯了。”

      江雨天见他这样洒脱,又替他高兴,便收起了自己的怜悯,快速把衣服清好,抱着盆桶和他一起跑回宿舍。刚把衣服晾好,就熄灯了。

      他俩的床挨着,头碰头睡。

      临睡时,江雨天说:“你和轻峰好久没去我家吃饭了,等放暑假一起来,让我妈和八娘给你们做好吃的。就麦麦他们弄那火鸡,你没吃过吧?超大个,跟家鸡的口感很不一样。等你去,麦麦肯定能让我叔叔再杀一个。”

      “那我还真没吃过。去年夏天太晚没看到,我还以为没养大呢!”

      “圈在我六叔那老房子里呐,春天还又孵了一窝,出了八个,现在有几斤了。”

      “是吗!那我肯定去!说实话,我还很怀念那个耍楼呢,还想在那张床上睡一睡。”说到这里,水轻尘翻身爬起来,趴着问江雨天:“对了,那床还在吗?”

      江雨天笑:“在是在,搬麦麦房间里了,她现在还睡那张床。你嘛,肯定是睡不成了。”

      水轻尘又躺下:“说了半天,现在麦麦房间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她也不邀请我看看,哼!”

      江雨天又笑:“你当你们还是小时候哦,多大的人了。”

      水轻尘正要为自己辩解,查寝的老师就晃着电筒在外面道:“赶紧点睡,不准说话了!”

      水轻尘悄声道:“这回我非要进去看看不可。”

      江雨天也悄声说:“小心我八叔把你拧出来扔大河头喂鱼!”

      “还在讲啥子?!喜欢讲,明天旗杆底下讲!”查寝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两人只好住了嘴,闭眼入睡。听外面脚步声远了,水轻尘才说了一句:“他现在拧不动我了。”

      江雨天闭着眼笑笑,继续睡。

      这一学年成绩出来之后,江雨天他们的成绩依然保持,只是秦司和麦麦的排名有了变化。这回,秦司得了第一,麦麦得了第二。

      这对麦麦来说,又高兴又失落。回到家时,拿通知书出来给父母看时,又有些忐忑,觉得愧对他们。江云河见了,安慰道:“不关事不关事!战场上都没有常胜的将军,何况学习呢!我们下学期加把油,争取撵过他就是了!”

      麦麦点点头。

      暑假一开始,自然是先做作业。这是江家孩子一向的习惯。作业做完,再去舅舅姑姑家里。每家住一个星期,然后表哥表姐们再来江家住一阵子。暑假里,孩子们最热闹,圈里的鸡鸭鹅却遭了殃,眼见着一个一个少,三不五时便被烫了水,拔了毛,放在洗衣石板上开膛破肚,宰成块下了油锅,姜葱蒜干辣椒一爆炒,便成了一大盆香鲜美味的菜肴。

      假期结束后,圈里的家禽,由一群变成了几只。

      这一年的暑假也不例外。只是麦麦比其他人还多了一样事情,那便是练习二胡。快放假的时候,水轻尘一再叮嘱她:“不可以偷懒,记得每天都要练!”

      于是,每日晨昏麦麦便扶着二胡坐在吊脚楼上的半边木上拉两个小时,风雨不改。

      夏星河之所以突飞猛进的进步,是因为不论寒暑,像每天吃饭睡觉一样,都在日日不停地学习和苦练。而秦司寒暑假中,时时跟着父亲参与红白喜事,唢呐练习的频率也很勤繁,独江家兄妹的乐器练习,如同父亲打渔晒网一样,看天气、看机缘,成果全仗得是运气和聪敏。

      可一件事情想真正有所成,光靠这两样显然是不够的。任何一个人想要有所成就,天赋和勤奋缺一不可。但在此之前,还需要一个领路人。

      麦麦目前的二胡进步速度,显然还不够。

      云海夫妇憨厚,只想着挣钱供女儿读书就是能做的最大努力,并不如云河那样想得深远。这也是导致麦麦生性单纯而江雨天总是深谋远虑的性格。

      父母逝,江云泽一家远走之后只是偶有书信和包裹,大多是关心孩子们学业,以及给孩子们的衣裳,却是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不仅如此,江云芙也不再回乡看望兄弟姐妹们了。

      “TMD,我爹妈就是养了一对白眼儿狼!”江云河骂。

      “他们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一定不会。云泽一向粗枝大叶,你还巴着他问寒问暖?就我这个亲姐姐,你听他又说过几句贴心窝的话?!云芙这两年没回来估计是过得不太顺,信中跟我提过回,两口子差点下岗。她是个好面子的,你说这样回来左邻右舍问起,她是要照实说呢还是说谎诓人家?左右脸上是挂不住的。你当哥哥的,就多担待!过几年孩子大了,日子好些了自然回来,就是你撵她她照样哥哥儿长哥哥儿短的喊你……”

      无论老大江云彩怎么解释开脱,江云河仍然坚持:“都说父母在家就在,他们这是不把这里当家了啊……”说这话时,江云河无比失落。当年这院子里热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走的走,死的死,上学的上学,院子里越来越清冷。

      有时他坐在吊脚楼上看江水,时时心里觉得,江家落没了。

      好在孩子学习从不让大人挂心,是生活里唯一的安慰。若要江家强大,还得让孩子们拼了死命读书,才有机会走出去扬眉吐气。那些曾经属于江家的田地,是再没机会回到江家人手里了。

      又是一个夜里起网,挑灯下鱼的晚上。

      照例是男人取鱼剖鱼,女人在灶上忙碌。核桃树下,一个破瓷盆里,烧了一盆烂烟叶子当蚊香熏着。江云河道:“听说女娃儿家上了高中脑子就不好使了,还得想办法让麦麦在二胡和唱歌上下功夫,能考上音乐学院自然是好,若是不行能得些奖回来也不错,听说高考时可以加分。水家那小子之所以吹笛子那么厉害,除了天天练外,人家年年寒暑假进城,是去拜师学艺去了。”

      江云海:“那人家妈老汉儿都在城里跑,自然是人脉多些,孩子去了也有照顾。我们家倒是有人在城里的,可这两年越渐的淡了,难道还厚着脸皮去求他们?这种事我干不来。”

      “如果对孩子有帮助,再难的事我也干得来。”江云河说,“不过,我觉得富人有富人的办法,穷人也有穷人的办法,你看人家秦瞎子,平时看到日龙跨呆的,穷是穷点,生活过得也确实恼火,但是人家秦司照样养得好好的,头轮湾底下死人,我不是去帮钉木头(棺材)嘛,听着那唢呐吹得,反正我觉得不说月亮湾,起码方圆百里内,应该没得哪个比得上了。”

      江云海道:“我也听说了。现在红白喜事人些都喜欢请秦瞎子他们那队,寒暑假总要跟秦瞎子交待,把娃儿带到,给大红包。听说运气好的话秦司一个假期能挣一学期的生活费!”

      “应该是差不多,去年冬成子白鹤溪杨家沱的赵二娃接亲,听说主人家单另给了秦司50。后来事情传开后,又晓得他在灏溪读书,凡是办事他去了主事家里都会单另给他一份。一来是娃儿吹得好该赏,二来是可怜娃儿算是给他一份人亲钱。主人家越是这样子,秦司就越吹得小心卖力。得了红包后就送吹一首时下流行的歌曲,气氛有了,皆大欢喜。”

      江云海听了,想想哥哥提这话的意思,道:“那我们家麦麦是个姑娘家,再咋个也不可能跟到道士到处跑撒!那还成何体统,肯定要招闲话的!不行!”

      知道弟弟意会错了,江云河解释:“不跟道士跑,但是可以跟道士学啊!”

      “那你意思,人家学校的音乐老师还不如个道士厉害?”江云海仍觉不妥。

      “老师人家不放假?你请得起?”江云河白他一眼,“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嘛!”盆头的一只鲤鱼跳了出来,江云海按了几次没按住,恼了,拿起菜刀一刀背敲到鱼脑壳上,那鱼不板(动弹)了。江云海提起来就往盆头扔:“你还板得凶,这哈子还板不板嘛?”

      江云河见弟弟心思还是没跟上,摇摇头:“头轮我到山里头卖烟,听人些说有个特别厉害的老道士,儿孙在城头打工挣了钱嫌做道士丢人,不要他再给人家当吹鼓手了。那老道士给人拉了一辈子二胡,技术好得不得了,这回儿孙不让干,在家闲得天天滔人(骂人)。”

      “我听人吹,那人技术随便一拉都比电视头的人好百倍,当时就打听了一下,结果说那人是丁家湾的。你问下香秀晓不晓得这人?反正过阵娃儿些都要到他们舅舅屋头耍一阵的嘛,要是真的话,你就提点东西,学着以前老人家些的做派,把麦麦儿带去磕个头拜个师岂不是好?反正我那点点儿技术,如今是教不了她了。”

      江云海这才懂了。

      此时香秀出来拿鱼,听到江云河的话说:“啊,我知道那个老头子!好多年没碰到过,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我们小时候见他时就已经是白头发白眉毛了!按算的话,得有九十好几了?”

      “这么老了哇?那还拿得动二胡不了?”江云海担心。

      江云河也意外,道:“我听人些吹,说身体还硬走(硬朗)得很嘞!”

      香秀一喜,立马道:“那我明天就进山,请我哥哥帮忙打听打听。要是我们麦麦真的能拜师成功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人是有这么个人,身体也确实还硬朗着。听说有年轻的孩子想拜他为师时,还挺开心。可一听到说是个女娃时,连连摆手:“那不得行!不得行!不得行!女娃儿学啥子二胡哦!开玩笑!”

      “人家刘备都能三顾茅庐,你们岂能因人家一句话就灭了斗志?”江云河说:“再准备些山里稀罕的好东西,把麦麦带上,一起去!麦麦儿比你两个会说话,保不准看在孩子面上,就成了!”

      因水轻尘的嫂子生了孩子回老家来坐月子,故而他还要等多一阵才去城里。江家兄妹过河来吃醪糟儿蛋,听说麦麦要拜师,也撵过河来了:“我陪麦麦一起去!”

      江云海夫妇看江云河,江云河看水轻尘半天不说话,水轻尘急了:“表叔,我是真心希望麦麦拜师成功的!你就让我去嘛!我保证不得乱来!”

      江云河回头看江雨天,道:“你和麦麦去!”

      “表叔!”水轻尘见没自己份儿,更急了,求道:“表叔——,你就让我去嘛!让我去嘛!万一我帮得上忙呢?!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他不是嫌弃麦麦是女娃儿吗,那我们男娃儿去,说话肯定更管用些!你就让我去嘛!”

      孩子急得很,淑慧和香秀看着心疼,又不好说什么。

      江雨天看水轻尘眼巴巴望着自己,意思要他求情,这才试探着说:“爸爸,我也没见过那老道士,他啥子脾气我也摸不准,就让轻尘跟我们一起去,壮壮胆?”

      江云河回头看江雨天,半晌,眼神软下来:“那就去嘛!记住,凡事得忍!”然后指着水轻尘道:“尤其是你!”

      “我保证!”水轻尘喜不自胜:“一定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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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老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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