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手帕 ...
-
老山之所以叫老山，并不是说山老，而是说山深。
即，山里的山里的大山。
特点是：人烟稀少，有原始森林。
老山之行，先在六月初八那天。刚好四个人一起过生日，大人们便叮嘱好注意安全后爽快地同意了。何况江雨天都十八，水轻尘也十七了，站着已是大人的身高，长期寄宿，比在本地上学的孩子见多识广，也更懂得怎样保护自己，故此并不怎么担心。
按说香秀本是不放心麦麦一个女孩儿跟着一群男孩子跑的，但有江雨天和水轻尘在，那就不一样了，放心得很。家里从来没有盛大地给孩子们过过生日，通常是一个白煮蛋加一碗面庆祝。既然想高高兴兴出去玩一趟，又不花什么钱，自是没有理由反对。
江雨祐和江雨珞本来要撵脚，但是听说要全程走路好几个小时，只好无奈放弃。
出行的时候，秦司居然背了半背篓花生。
曹巍：“虽然我知道你不吝啬，但也不必这么大方嘛，你背这么多，我们吃得完吗？”
“我是背山里去卖的，我爸爸说，山里是黄泥，种不出花生，价格贵，能卖个好价钱。既然去一趟，我顺便卖一点，家里就这些了，卖了还能凑凑下学期的学费。”
结果花生是卖了，却收了张假|钱。收假|钱还不说，数也不够。把哥儿几个气坏了，秦司哪里还能控制住自己，当场大哭。还是江雨天反应快，立马追了出去，根据秦司的描述，下街尾的饭馆里抓到了那人。可一个大青年，谁会怕一个小伙子？嘴里抵死不认，手也开始掀江雨天。
旁边几个贼眉鼠目的同伙，又黑又瘦，围过来偏是想以多欺少，以大欺小。
谁也没想到，水轻尘随身带了把精致的藏刀，追上来抽出刀就要同对方干。把麦麦吓到惊声尖叫，要去拦他，幸好被秦司拖住拉开，才没有混乱。而水轻尘的架势瞬间把几个骗子吓得屁滚尿流，扔下假一钱和花生就跑。结果江雨天跑得飞快，追上去就捉住了为首的那一个，一扭身反剪其双手，反而搜了那人的身，从屁股上掏出他的钱包在里面数了一百块钱出来，然后将钱包扔回给他：“花生卖给你了，钱我们也收了，要不要背走，随你。哥儿们，我们走！”
那时江雨天水轻尘几个，个个儿顶天高了。他们长期踢足球，肌肉锻炼得结实。那几个骗子估摸着越年轻的毛头小子，胆子越是大，下手更是没轻没重，真要打起来，还不定谁输谁赢。突然来的生人不知其底细，几个人比他们还嚣张，想报复心里却没数，只想着日后摸清了底细再报仇。哪里知道这几个人，再往后几十年，也没再进过老山。
空了背篓，有了钱，秦司不沮丧了，脸上有了笑意。只是对于江雨天反劫的方式有点儿觉得不好。江雨天道：“怕什么，老子这就是劫富济贫！那几个人活该遇到我们倒霉！”
“那……，其实，也卖不到100块钱~”秦司拿着钱懦懦地陈述。
江雨天觉得他迂腐，扬着眉毛问：“嫌多了？那哥儿几个帮了你这么个大忙，你不得表示表示？谢谢我们？难道你就想全部独吞？要不是我们还要去玩没有时间，老子今天非把他们整进派出所去！劫他钱算是便宜他了。他们这是破财消灾，懂不懂？”
秦司想想，确实，便道：“那你们想吃什么？买的时候我付钱。”
几个笑着互看一眼，水轻尘把落后的麦麦抓上来：“先走着看着！麦麦，你要是看上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们今天让这小道士放放血！”
“哈哈哈……”
几个人高高兴兴在古镇上逛，江雨天叮嘱秦司：“钱藏好了，别又被扒哥儿给偷了。”
秦司听了，赶紧撩起裤腰，见麦麦在眼前，连忙背了过去。水轻尘见了，马上把麦麦挡了，骂道：“你TM这是要藏裤|裆里啊！”
秦司一本正经答：“我爸爸说，这样最安全。”
“哈哈哈……”
水轻峰和曹巍笑疯了，亲眼看到秦司把钱放进了内裤上手缝的一个小口袋里。江雨天也笑岔了气，对他竖起大拇指：“你牛B！”
水轻尘见麦麦盯着他手里的藏刀看，递给她：“看，好不好看？我大哥给我的。”
“你哥哥回来了？”麦麦抬头问。
水轻尘脸上喜气洋洋：“嗯，我大哥明天接新姑娘，同我阿公过生一起办，讨个吉祥，双喜临门。哥儿几个，明天都得来我家喝喜酒啊！秦司，我阿公专门请了你爸他们来，你也一起。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时候来讨喜，多讨几个红包！对了，你们乐器都带上，到时候我们再给大家伙表演一个，讨个大红包！轻峰、曹巍，到时候你两也加入，打个鼓响个钵，问题不大！”
“你见到你嫂嫂了吗？长得漂不漂亮？”曹巍问。
水轻尘：“见过两回，还可以。不过我也不熟。就这么说定了啊！全都来！”
几个应了，围着继续观赏藏刀。只见那刀通身银冷，有很古的雕花式纹样，上面还镶着三颗红绿的像电视里的宝石。刀身两个巴掌长，刀尖细长且弯，看起来很锋利。
曹巍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太爽了！下次叫你哥帮我也搞一把！”
“就这把还是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呢，你以为大街上随便就能买到？一块钱三样？”水轻尘轻轻从麦麦手里把刀拿过来，洋洋得意：“这个是真正的藏刀，我哥说他跟一个和他打了好几年交道的康巴汉子磨了好久才给他的，酒都喝了好几壶！更别说吃了多少肉！”
麦麦问：“这上面的是真的宝石吗？玉？玛瑙？”
秦司也好奇这个，眼巴巴等回答。他俩好像对一切价值的东西有着特别优先的关注。江雨天看看，伸手摸摸，说：“不是吧？玉和玛瑙不应该是透透的吗？”
水轻尘说：“我大哥说这个是松石，藏人喜欢的石头。蓝绿的叫绿松石，红的叫红松石。这么镶着，确实很好看。”
江雨天拿过来轻轻用拇指试了试刀刃，问：“有没有削铁如泥？”
水轻尘将刀收起来挂到腰间用衣服盖了，道：“削铁没试过，砍甘蔗倒是一刀两断。”
麦麦皱着眉说出隐忧：“好是好，可这刀这么快的话，要是不小心伤到人那不得要断手断脚？你还是不要再随身带着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刚才吓到了？”水轻尘问她。
麦麦点点头。
水轻尘安慰道：“我那只是唬人而已，你还当真以为我没得轻重，真要朝人身上捅？今天带这个不过是想着我们要进山去，万一遇到个什么大个头的野物，防身用的。那几个骗子碰了个巧，当野猪吓吓他们而已，不担心，啊？”
麦麦点头。
“那走吧！咱们去吃点东西补充好能量再出发，等下进山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了，不能等天到天黑才回，大人要担心。”江雨天说。
秦司和麦麦两个卖花生的时候，大的四个就已经在街上逛了一圈。非是几个大的成心丢下他俩，而是他俩对挣钱之事的兴趣远远超出了其他几个，觉得卖东西是干一件大事。结果认钱不多，上了骗子的当。幸好他们回来得及时，不然真的就只剩下哭了。
所有农村的街市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卖农作物和农具，然后是生活用品、茶馆、饭馆、酒馆。村民卖东西，靠着街道两旁摆开，或蹲或坐或靠墙边等来往的人们询问，山里的古镇也不例外。山里面相对更多些的是核桃、板栗、烧酒、野果、野菌子这些，甚至有人卖竹蜂笋蛆和枞光（积松油的松木片，易燃点火照明）。野物也有，但并不多，毕竟那玩意儿不好捉。他们看到了一个卖山雀的，一个卖拱猪的，一个卖野猫儿的，还有一个笼子里装了几只松鼠在卖，五毛钱一只。
“松鼠可以吃吗？”曹巍看着买的人和卖的人讨论松鼠的肥瘦，十分不解。书上的小松鼠都是可可爱爱的，怎么会有人想要吃它呢？
“听说粮食关的时候耗子都有人吃，松鼠算什么，好歹也是肉。”江雨天说。
“咦~噫~~”曹巍一脸嫌弃，推着水轻峰往前钻。
山里的人有个特点：精瘦，皮肤又黑又亮，衣着破旧，嗓门儿大，力气大，脸上、脖子上、腿上、脚背上多有青筋暴凸，夏日晴天喜欢穿草鞋。
山外面的人也有穿草鞋的，但就像水光身上和长衫一样，穿的人极少。
曹巍对草鞋特别感兴趣，花了一块钱买了一双，当即就穿在了脚上，凉鞋扔进了秦司背的背篼里。走了几步，感觉不对，弯腰下去，学着人捥了裤管，觉得像了，大摇大摆往前走，就差嘴里喊一句“洒家来矣”了。
几人说说看看走走，到了一处石板桥，桥边很是热闹，几个一下子哄了上去。麦麦看不着，水轻尘就抱着她双腿往上举，原来是几个藏人操着不很流利的汉话在卖蛇药，那笼子里，关了不少蛇，黑的白的灰的青的，大大小小全都有。蛇在笼子里盘来扭去，望着围观的人吐着红信子，很是吓人。麦麦忙拍水轻尘：“尘哥哥，我不看，放我下来！”
水轻尘把她放下来，见她是怕了，便道：“我们去看那边！”
对面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在卖自己做的绣花手帕。一边守着小簸箕卖，手里一边还在绣。不紧不慢，也不吆喝。水轻尘看看哥几个，看到秦司背着背篼钻不进去看，伸手给他摘了，提在手里：“我们在对面等你们，你钻进去看。”
于是他提着背篼带着麦麦来到婆子小摊前，让她看有没有喜欢的花样儿。女孩子终究更喜欢花儿朵儿的东西，麦麦欢喜得很，手放在脚背上，蹲在小簸箕前仔仔细细地看。那婆子见这两孩子长得好看，从穿着和言行举止看，应是好人家的孩子，也不招揽，由着他俩看，只笑眯眯地偶尔抬眼瞧一下，看小姑娘对哪张帕子感兴趣。
水轻尘问：“婆婆，请问你这帕帕儿好多钱一张？”
“五角一张，都是我自己绣的哦！”婆子说话时，有自豪的神态。
“婆婆，你绣得真好看！比我妈妈厉害多了！尘哥哥，每一张都好看，咋个办嘛！”麦麦蹲在小簸箕前有点苦恼了。
水轻尘向婆子道：“婆婆，我要是给你全部买了，你算好多钱一张给我？”
那婆子总算停下手来，看看麦麦，又看看水轻尘，笑得意味深长地道：“我这有三十多张哦！你全部买来送给你妹妹？我老太婆问句不该问的，这姑娘，不是你亲妹妹嘛？”
“不是的，但是跟亲的一样！”回答的是麦麦，她又仰头跟婆子说：“你不要听他的，哪里能一下子全买了，我最多要三张就可以了！一个我自己用，一个给妈妈，一个给婶婶。”然后悄悄道：“我自己有钱，我今天过生，妈妈给了我两块钱，不用他给我买的。”
那婆子听了，点点头：“好姑娘，还能想到妈妈和婶婶。那我就……四毛钱一张卖给你！你好好选选，挑最喜欢的。”
被婆子那么一问，水轻尘脸上微微泛了红，仍坚持问道：“你就说全部买你卖多少一张吧？”
婆子听了，觉得有意思了。笑着说：“你要是真有心，不用全部买，若能买一半婆婆今天三角钱一张也卖给你。棉布不值钱，绣花就费些功夫而已。”
“好。”水轻尘应着，但却站着没动，仍看难以取舍的麦麦挑手帕儿。
最后，麦麦选了三张拿在手里又反复思量后，给了一块二毛钱给婆婆。婆婆接了，从簸箕下的背篼里拿了一张火纸出来，给她包好递给她：“姑娘真是会选，全挑素净的，好眼光。”
水轻尘听了，一看。才发现簸箕里那堆手帕红红绿绿鲜艳的多，素净的少。鲜艳的多是牡丹桃花杜鹃荷花这些，少的竟是梅兰菊竹等。艳的绣法简洁，素的下针反而精致。
婆子见他站着不动，打趣道：“怎么，你还买不买？”
“不买了不买了，谢谢婆婆。”麦麦拉着水轻尘就走，水轻尘赶紧提秦司的背篼。那边几个男孩儿看卖蛇药的，居然半天没挪窝，要不是麦麦喊江雨天，他们还不知道会看到什么时候。
秦司听到麦麦声音，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接过水轻尘手上的背篼一甩就背到了肩上，转头喊水轻峰两个：“峰哥，巍哥，走了！去吃东西！”
“来了来了。”那两人在最里面，拼了吃奶的力气钻出来，却没看到水轻尘，水轻峰问麦麦：“你尘哥哥人呢？”
麦麦一回头，才发现水轻尘并没有站在她身后，吓了一跳，忙喊：“尘哥哥——”
“丢不了，那里不是吗！”江雨天往对街一指。众人顺着方向一看，果然看到水轻尘在对街，又去了那卖手帕的婆子面前，似在买东西。
麦麦一看，脚一跺就跑了过去。
“咋个？”曹巍一脸懵，看其他几个，也摇头。等他们走过去，看到水轻尘递给麦麦一个火纸包，再看那婆子簸箕里的东西，明白了。
曹巍想都不想就说：“你可真有点儿意思哦！送人姑娘家帕帕儿！”
江雨天听了，脸又沉下来。
可水轻尘却无所谓他的调侃，道：“我喜欢！我愿意！眼红我也不会买给你！”
“我也不稀罕。”曹巍说。
秦司和水轻峰一起保持沉默。只有麦麦还在怪水轻尘：“都跟你说了不买的！人家已经都买了的嘛！浪费钱！”
“才三毛五一张，多划算！这么好的绣工哪那么容易再遇到？你妈妈现在哪有时间给你绣给些？反正都要用的，你好好儿留着用就是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嘛！”水轻尘将火纸包拿过来，给她塞进了她那个红白细条纹的帆布小背包里。
“可是……，我没有什么送给你呀！”麦麦苦恼了。
水轻尘给她系好包包上的绳子，拍拍说：“等下吃饭，你把你的饭菜赶一半给我就可以了。”
麦麦乐了，外面吃饭，她顶多吃半份，因而笑道：“那是完全没得问题的。”
“吃什么，想好没有？”江雨天沉声问。
“你是老大你作主。”水轻尘说，他已看出江雨天不悦。可他不明白，他对麦麦好他怎么就不高兴了？到底哪点不好？
“吃饭吃面？”江雨天又问其他人。
秦司和水轻峰都说随便吃点儿，无所谓。
麦麦也无意见，只秦司说：“不要吃太贵的就行。”
水轻尘踢他一脚：“你这个小守财奴！今天咱们几个生日，当然要吃好点儿的了。”
江雨天白他一眼：“那你出钱？”
“当我没说。”水轻尘才花了钱，不保准一会儿还买点儿什么，不敢妄答应。
江雨天抬脚就走：“早前好像看到街头有座风雨桥，我们去街头靠河边的饭馆里吃吧，顺便可以看看风景，吃完了还可以去那风雨桥玩一会儿。”
大家纷纷道可以，一齐往街头走。秦司和麦麦两个还没有逛街，一路上打听着各样感兴趣东西的价格，以及对路上看见的石拱门、木板楼、屋檐上的瓦当评价一番，甚至还讨论人家有些破烂的房子还有多久要跨。让人听着，他俩给人确实有志趣相投的感觉。其他人还好，水轻尘心里却不免一阵泛酸，但看麦麦兴致勃勃，也就一路忍着。
在街头，他们选了一个看起来稍微干净讲究些的饭馆坐了。看里面墙上毛笔写的菜品木牌，有意思了，除了些时蔬及常见川菜外，还有：山猪儿肉，竹鸡，竹蜂，笋蛆，老腊肉，牛干巴，蕃茄锅巴汤，酸黄瓜等。一问价格，相比山外是真的实惠太多，江雨天问好份量大小，就直接点了菜：“竹蜂，笋蛆，秀才（未见天的野蜂蛹），牛干巴，豆花儿，蕃茄锅巴汤。”
曹巍看到菜牌上有自酿米酒，跃跃欲试，问其他几个意见。
秦司说：“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整！米酒度数又不高，再说，我们天儿哥今天十八，算成年了，喝口酒庆祝一下嘛！就尝尝味道。”水轻尘转头就对老板喊：“老板儿，给我们一个整一小杯米酒！”
“好嘞！哥儿几个等港港儿哈！马上就来！”
老板应着，进了里间，去做准备。
作者有话说第59章 手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