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夜深了》神月离人

6、相遇（下）

　　风过，无声。

　　林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

　　十三瞪直了眼睛，恐惧地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不过是抬眸的瞬间，她的眼前竟已飘无一人！

　　空气在一瞬间，静谧得很恐怖。可是她亦无心多想什么，因为一群举着火把的官兵很快出现在十三面前，她根本闪躲不及。

　　他们举刀持剑，杀气逼人，那种骇人的气势，如同地狱鬼兵。一发现十三，自发停下了脚步。为首那人定了定神，便回过头对居中的高大男子大声说道：“禀少尉司，发现一个孩子！”

　　“带上来。”一声令下，僵直了身体的十三就被高大的红发士兵揪住前襟，几步甩到一个骑马的男子面前。那马高大健硕，呼吸极重，十三隐隐感觉到他的气势非同一般，妖异奸佞，混杂在士兵的粗犷中，更显鬼魅。

　　那少尉司纹丝不动，骑在马上居高俯低，口气里尽是轻蔑：“一个小逃奴？我要的是那银眸男儿，不是他娘的小乡亲！若被将军大人知道他跑了，岂不拿我治罪？尔等，是想陷我于不义么？”

　　他声容妖媚，却是气势夺人，那种似嗔的语气里有着冷冷的杀意。一行莽汉，竟没有不惧的。

　　十三看他们挫成这样，不知怎的，竟有些想笑，可还没弯上嘴角，火又烧回到她身上了。只见那少尉司把头一扬，目光迥然：“按我朝律历，逃奴当斩！”

　　“大……大人饶命！”十三大惊失色，她就算有再好的功夫，也没本事和这么多人对打啊！

　　“哼，不过是贱命一条，本官也不屑为你脏了自个儿的刀。老实交代便饶你性命——刚才，可曾见过他人？”

　　十三一顿，心里已忍不住地叫嚣起来：有啊有啊，他们还咒我嫁不出去呢！可眼珠子一转儿，她却颤着声道：“禀……禀告大人，夜黑，小人胆小，不敢误导官爷。”

　　“那么说……是看着了？”

　　“没……没有吧！”似是犹豫了一下，十三才指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怯怯地说，“不瞒官爷的利眼儿，小的似是看到几道黑影往那个方向去了。不过，听说那林子啊，特别多的妖怪，小的……小的就没敢看了！”

　　“如此？可是真话？”少尉司见十三一脸惊惧地点了点头，立下命令“追！”

　　此话一出，百余人的小队很快就没了人影。

　　来也匆匆，去也汹汹，能有这等气势的八成是北陆哪个大国的正规士兵，没准还是里头的精锐军！那几个家伙居然会被这样的人物追杀，怕也不是什么……十三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流光，同时在心里吁了口气——嘛，罢了，至少他们现在安全了！不管怎样，她都不能让这群人往沐宇在的地方搜寻过去。

　　差不多该回去了！十三看了看天色，依然漆黑一片，可已渐渐发了灰。

　　黎明不会太远了。

　　疲惫得伸了个懒腰，脑海中却满是遐思：北陆可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她看魔域里的野兽都不如这群红发莽汉恐怖！还有……他们到底是怎么出的魔域？

　　正寻思着转身，十三的眼前突然闪过一刀刺人的银光，冲着她的脖子飞速射来。她反射性地一退，清楚地瞅见一个凶暴的士兵举着大斧头，无声地冲她劈来。

　　杀人灭口！

　　浓黑的夜色中，惟有斧口的白面闪着凛凛银光。

　　大意了！十三面露骇然，知道现在已躲避不及：难道……今日乃她的大限之时？

　　眼睛，瞪得圆直，根本无法闭上。她不甘地瞪着落下的大斧，内力迅速凝聚在指尖之上，丹田火烫一片——她不会这样束手就擒的！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会拼死一搏！

　　可手还未动作，一道银光如雷霆落地，一闪而过。

　　眼前一晃，一股温热的东西迎面溅上，洒得十三一身一脸。

　　一个无头的壮硕身体在空中踌躇了两步，重重地砸了下来。

　　“哐嘡”一声，天地复寂。

　　一切来得太快，快得根本无法反应。十三机械性地抚上自己的颊，腥臭的鲜红顺着长指映进眼眸。

　　这……不是真的吧？她骇然地瞪大眼，睁睁地看着那具无头尸朝自己扑来。声音卡在喉咙，却如何也发不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纤细的身影横空出世，一记飞踢，便将那尸体踹飞了出去。

　　这才发现，那双冰冷的银眸中，竟带着一抹熟悉的冽气，半隐于夜幕之中。只见那少年手持大刀，鲜血正沿着锐利的刀锋，一点点地滴落。

　　在这寂静无声的暗夜中，“滴答、滴答”的声音，虽然轻微，却更显恐怖。

　　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十三大惊，心脏一阵骚动的狂跳，仿佛震雷般地响在耳际：扑通、扑通……

　　“欠你的人情，还了。”冷冷的风伴着这无情的言语，刺进十三的耳膜。

　　“现在，离开这里，马上。”生冷的命令，自银眸的口中迸出。那种浑然天成的冷漠和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十三没由来地，从浓浓的恐惧中窜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明明是差不多的年岁，明明已牺牲了那么多，但不管是手上的把式，还是内力，她和他们竟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原来，在得到那么多后，她依然不强，依然弱得很无助……

　　无力地跌坐在半人高的草地上，傻傻地瞪视着身前的尸体，十三的眸子一片空洞。那是一种被绝望腐蚀的刺骨寒意，瞬间充斥了全身，如何也挣脱不开！

　　“拜托，小玺，对小妹妹怎么也要温柔一点儿嘛！就算机率小得可悲了点儿，但谁知道会不会出现奇迹，万一她以后真的变成美女了，那该怎么办？”挟持过十三的那个叫律的男孩，带着惯有的调侃信步走到十三面前，一把把她从地上捞起来，牵起衣角随意地擦拭着十三脸上的血迹，“抱歉，那孩子只是不擅言辞，并无恶意。还有刚才的事儿，谢了！”

　　不善言辞？不善言辞个鬼！明明毒辣得不行！十三的嘴角一阵抽搐，若非碍于对方的武功，她真想冲上去把这两个嘴毒又嘴贱的家伙狠狠暴打一顿！

　　可她最终能逼出口的，也只是一句毫无威力的：“不用了，反正我已经后悔了……”

　　“啧啧，小姑娘家家，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何况，你刚才也不是为了帮我们才刻意引开那群人的，不是？”律微微一楞，随即笑了起来，声音清爽而雍容，带着少年特有的活泼，“可咱们对你却是一片好心哪，这夜凉风大的，血腥味又浓，魔域里的野兽嗅觉可是特别灵敏哦，相信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真的假的，他们有这么好心？十三不是很信任地瞥了瞥，却发现对方有一双异常好看的红眸，眼色虽深，但内里的光芒却纯净得如同天山冰雪，毫无瑕疵。

　　这些人……真的很特别！要是被老大抓到，就算长得一般，怕也是少见的高档货！十三忍不住又歪过眼去，不意外地发现那个银眸的少年对这里的动静根本置若罔闻。

　　他平静地倚靠着尸体边的大树，不知在眺着哪里，远远凝视，神情肃穆。然正是托了他那柄好刀的福，这个角度让十三稍微看到了些他的容貌。

　　这一看，可把十三给看呆了——只见他：肤如凝脂，领如蝤蛴，螓首蛾眉，好一个俊儿郎！没想到，这个长相稚嫩的家伙，竟生生将沐宇比了下去！

　　律见她看得目不转睛，不由“嘿嘿”地坏心一笑：“喜欢我们家小玺？没问题啊，他日若有缘再见，我一定押着他给你负责！”

　　话未说完，他利落地一个跃身，闪过几道破空而来的利刃：“好凶哦，小玺！吓到我没关系，要是吓跑了你的小媳妇该怎么办？”

　　“少恶心我！”银发也不和他纠缠，突然白袖轻轻一甩，满天的落叶便仿佛飞花，追逐着十三舞动，彻底封死了她的视线，直至坠地。

　　不意外的，眼前已空无一人。

　　来去如风，似虚似幻，林子宛若回到最初，静谧无声。

　　恍惚间，遥远的风中仿佛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隐隐于尘世中：“律，那个丑丫头我不要，要再碰上了，你自己解决！”

　　十三楞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气得恨不得打滚咒骂，可那空灵的声音让她很是清楚地知道——那些混蛋已然走远！该死的！

　　咬牙切齿，切齿咬牙。

　　最后，她亦是一个闪身，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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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微明。

　　十三沿途返回，狂奔数里，竟迎面撞见了朝另一个方向跑去的沐宇和小布。见他们一脸匆忙的样子，她连忙一个纵身从树上翻了下来：“干嘛呢？这是要上哪儿？”

　　“十、十三！你没事！太好……啊！你怎么了？”小布一脸的惊喜在看到十三满身血污的时，骤然大变。她急急上前，拉着十三的袖子就想细细查看一番。

　　不想，却愣是被一旁的沐宇抢了先。他反手一拽，将小布隔了开去：“我来。”

　　小布一愣，又不敢拉扯沐宇，只能在一旁着急：“万万不可啊，少爷！会脏了您的手的，还是让奴婢来吧！”

　　“小布！”十三抗议，她是为了谁才弄得这一身脏啊，还不是她们家少爷！可郁闷归郁闷，十三还是没有忘记推拒沐宇的手，并扭着身体努力闪避他的动作，“哎呀！你别过来了，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人人都抢她豆腐吃！没办法抱着的也就算了，可姑娘家的身体怎可让男子碰触！她可是答应过暗殇，将来一定会嫁个好郎君的！

　　沐宇闻言，只是轻轻地瞥了十三一眼，并不吭声，依旧故我地上上下下抚着。他明明没有武功，但怪异地就是能让她闪不开。

　　确定十三果真并无大碍后，他才退后一步，并松开咬着的下唇。然此刻，那上面早已划上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在淡淡的星辉和逐渐泛白的天空里，红得很是妖异。

　　小布见十三一脸不爽，连忙挡在沐宇身前解释：“你一直没有回来，少爷很担心，怕你遇上黑族的人！刚才就是他逼着我解开穴道，我们才会一路追过来！”

　　十三一怔，一大堆不中听的话语猛得堵在喉咙口，欲出不出的，憋得她一阵胸闷。可视线落在沐宇血红一片的下唇，她又觉得自己不仅仅只是胸闷，还有一种心慌意乱的陌生感觉，将她整颗心都包裹了起来，反复揉捏。

　　本能地恐惧，让十三的嘴不自觉得强硬起来：“这……何必啊！我可是好容易才得到自由，才不会随随便便就送到自己的小命！再……再说了，你现在又没武功，来了也帮不上忙啊……”

　　“十三！”小布急了，这个丫头！怎么说的话啊！

　　“……不，十三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沐宇自嘲地一笑，声音低哑，狭长的美目中竟带着一抹浓郁的悲哀。尽管小布强行封了他的哑穴，但他像个白痴一样，不停地嘶吼，不停地呐喊，竟真的生生拉破了自己的嗓子，“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去。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任何人，为了我而死了……”

　　淡淡的血丝，顺着他微微开启的唇，徐徐地自嘴角落下，映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一片触目惊心的疼。

　　十三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张小嘴张张合合，许久都没迸出一个字来。她低下头，傻傻看着自己捏着衣角的手，紧得仿佛要将布料碾碎：“对不起。还有……谢谢。”

　　然后，她似乎很是急切地抢下了话：“放心，我并没有遇上黑族的人。”

　　她深吸了口气，简单概述了刚才发生的事，“在黑家大船的时候就听说北陆人骁勇善战，武功卓绝，但他们的功夫显然比我想象得更厉害，再加上他们对逃奴杀无赦的律法，我想出去之后未必就比呆在魔域安全！”

　　沐宇微微一沉思：“你说得没错。”

　　“可是……没道理啊！”小布有些不甘心了，“若魔域有假，黑族的人为什么不追进来？”

　　“嗯，我想……这很可能是因为大家都对这片容易迷路的土地有所误解。”沐宇反应很快，迅速地将他们这些日子的线路几笔勾勒出来，竟是一个诡异的迷阵，“果然如此么！”

　　“天啊！这不是……”

　　“啊？这是啥？这图好奇怪！”

　　“看来，我们真得感谢十三才是！若不是她惊人的认路能力，我们可能真的会陷入魔域的鬼气中！”不同于小布的愕然，十三的迷茫，沐宇的嘴角反而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安抚着因为全然摸不着头绪而焦躁的十三，“看看这个，应该是传说中的奇门遁甲，而且应该是在北陆已经失传的迷阵图，才能真的困住这里的人，而这种术法，在东陆却被还被广泛使用着。我想在很久以前，一定有些什么人在这片地域里埋藏了一些秘密，才会撒下鬼神出没这样的弥天大谎。而这些人显然在北陆颇有能耐，才能一传十，十传百，弄得人尽皆知！”

　　十三听得一阵晕眩：“呃，反正……这些都无所谓啦！我对前人的秘密没兴趣！”重要的是那些追兵不是！她趴下身子侧耳倾听了一阵，“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些士兵循着她说的方向没找着人，又不见灭口的人回去，肯定会起疑，等他们回来可就不妙了！

　　“我们回去！”沐宇果决地说道，面色沉静，“回去魔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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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摸头，虽然我有比较细的大纲，但是已经没有存稿了，这几天又要上课，所以可能写得有些焦急。
有什么问题大家尽管提，谢谢昨天给我捉虫的筒子们！KISS！
另：有人说这里部分内容和《风华》很像，我还特地回头看了眼，发现……呃，真的！
因为《风华》现在主要是0在写，我自己写的改名叫《倾世》，还没有发……内里删掉了这部分，所以我以为风华里也没有……
不过因为几个男主角性格不像，所以还是修改了很多的，至于银眸的问题……大家包涵，我是银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