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夜深了》神月离人

5、相遇（上）

　　“少爷，快逃！”尖锐的叫声破空传来，撕开了夜的寂静。

　　十三蓦然惊醒，警觉地跳起身，护住了沐宇，心下却是一惊：该死！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而且……居然还睡在男人的身边……

　　脸微微发红，她努力远望，拉开心思。可苍茫大地，竟只有一道藕色的身影，卷着风势，翩翩飞来。然和这美好的姿态全然不同的，是小布一身的狼狈。虽然抱着为数不少的食物，但她的嘴角处甚至还带着一抹血痕。

　　“小布？怎么……啊……”十三望她背后看了看，又贴着地听了会儿，没有追兵啊！

　　“走！”小布迅速收拾好行李，拽起十三，拉上沐宇，就往狂风大作的荒漠深处狂奔！

　　十三虽心有疑惑，但见她如此，便不再开口。跃身一跳，她很快追上小布，并主动抓住沐宇的袖子，将他拉了过来：“我来吧！你……要少用点力！”

　　小布感激地一点头，脚下速度却丝毫不减。沐宇却沉着脸问：“秋雨呢？”

　　没有回答。

　　风擦过面颊，生生的疼。

　　可不管沐宇还是十三，都没有错过迎面而来的风中，那点点的湿意。落在面上，竟化成冰刃，一直凉到心底。

　　短暂的沉默后，低沉压抑的声音从沐宇苍白的唇中逼出：“小布，秋雨……她人呢？”

　　字里行间，尽是无法抗拒的威严。十□□射性地一颤，眼底尽是疑惑：这家伙……是这么厉害的人么？

　　“我们出镇时被黑族发现了，所以……”小布慢下动作，抓着衣摆的手颤抖着，一咬牙，道，“秋姐……秋姐去引开他们了！”

　　“什么？！”沐宇瞪直眼，按着十三的肩就要跳下去，吓得她一个急刹，差点摔扑到地：“你不想活了啊！”

　　“我……”沐宇眼底闪过一抹歉意，可唇一抿，便迈开步，转身走了回去。

　　小布见状，飞身扑跪在沐宇面前，紧紧抱住他的腿，哭求着：“九皇子，求您了，快走吧！”美丽的大眼赤红一片，脸颊上余着很深、很深的泪痕，“求您了，别……别让姐姐们的死都成枉然！”

　　她哭得泣不成声，泪水几乎浸透了沐宇的裤腿。

　　十三看着他们，久久不语，心里隐隐有些莫名的疼，让她忍不住用力按住胸口。其实她是懂得的，懂得小布的所有——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极致痛苦叫做生存。

　　活着，并不单单是幸运；活着，有时候会比死更痛。

　　因为秋雨的牺牲，小布得到了生机，可心却陷入罪恶的烈狱，生不如死。可是，她却是不能死的，因为身上承载着亡者的期待。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九皇子遇险；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简单地去死。

　　这将是她未来苟且生存下去的，唯一价值。

　　而她，才只有十六岁。

　　撕心裂肺的哭泣拉扯着心里的洞，仿佛有无数道风刃，穿梭而过，一直逼进了十三的心底，那牢牢锁住的记忆的匣。

　　可是，她没有逃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始终看着沐宇，看着他一点点地从坚定变得无助，看着那张无比年轻的脸上，载满了那许多的似曾相识。

　　终于，沐宇仰起脸来，从齿缝中逼出了一句：“我知道了，知道了……”

　　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拳头，扣破了掌肉，点点鲜血顺着指缝，不停下落。

　　十三没说话，只是从内衫上撕下一块布，简单地帮他包扎了下，声音冷冷的，却又仿佛带着一丝不很明显的颤抖：“别把野兽引来！”

　　沐宇看着她笨拙的动作，突然伸出手，拇指轻轻拭去她残留在嘴角边的血渍，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十三微微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动作。许久，才小小声地哼了一句——“嗯”。

　　那声音很恬淡，仿佛可以融入风中，一直飘向了几十里外的荒野，落在那具已然冰冷了的淡紫色尸体上……

　　整整三天。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始终在荒漠入口徘徊。只因海上盗贼除非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进入这一陆地魔域的。

　　在这里，他们自然是安全。但这片诡异的土地对他们而言，也绝非是栖身良所。

　　风大，天寒，地冻。北陆乃是极寒之地，对习惯了东陆温暖气候的沐宇一行而言，着实难以适应，甚至不如阴湿的森林深处，至少那里很暖和。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等了整整三日，秋雨却终究没有出现。

　　于此，谁都没有多说什么，仿佛他们根本就不曾等过任何人。

　　进入魔域后，他们一直以星星为指，在阴暗的荒漠诡异的丛林中徒步行走。跋涉完了还是跋涉，足足走了一个多月，三人皆累得筋疲力尽，心里更难以控制的有了些莫名的焦虑和绝望——森林之后是荒原，荒原之后又是森林，周而复始，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而这时，小布她们拼上性命夺回来的干粮也所剩无几，只得就地取材，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所幸，娇贵如沐宇，竟从头到尾一声都没有吱，只是默默地跟在她们后面，有什么吃什么，全无抱怨，更无挑剔。

　　十三虽在心里暗暗吃惊，倒也真的松了口气。本想万一他少爷脾气发作，她就只能不停地打晕他，直到走出这片泥沼鬼地。现在倒是省了她不少气力，至少，不用跟小布争辩敬不敬的问题。

　　想到这里，十三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看小布平日里也挺活泼的，但一说起规矩来，立刻变得老气横七。她是打心眼儿里怕了小布的说教，常常对方才一开口，她就打着寻找食物的借口，一溜弯儿跑得没影！

　　虽然一直陷入状似轮回的魔障，但十三并不沮丧，领队的她很确信他们没有走重复的路。她在海上多年，早习惯了看上去毫无差别的茫茫大海，因此，反而很容易区分陆地的不同。毕竟各种各样的植物，可比千篇一律的水好分多了。

　　今夜，又是一个深黑夜。十三沉默地隐藏在树丫间，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不见星月，光稀影没。森林仿佛陷入了沉睡，了无声息。可十三还是没由来的泛起了一股寒意，总觉得前方半里处的草丛内，隐隐约约有些不寻常的气息。

　　该不会……又是什么凶悍的野兽吧？想起几乎让她赔上一条腿的白虎，十三打了个机灵，忙俯低身体，一点不敢放松地盯着越来越清晰的声源——“沙……沙……沙……”

　　身前的灌木丛忽得一晃，十三脸色大变，脚猛得往后一蹬，往小布他们所在的地方掷出了一枚小石，自己则向着那东西的方向冲去。

　　小布一惊，立刻拉着沐宇背行而去。她轻功了然，竟能掩着气息，只是速度生生慢了许多。为保安全，她也没带沐宇离开太远，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屏住了呼吸。

　　好姐姐，干得漂亮！一确定他们的气息消失，十三便不再刻意制造骚动，身体一个轻转，脚尖一挑，便勾起一根粗枝，抓在手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狠力抡了过去。

　　谁知，对方竟比她更快，只一瞬间，就将她的“凶器”狠狠打落，并从身后掐住她。

　　冰冷的锐利随着有些急促的呼吸，不知何时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阵阵血腥的味道，扑鼻而来。

　　十三满心恐惧，除了黑老大外，没人给过她这样强烈的压迫感——这人的功力怕是不在黑老大之下！

　　她真的很害怕，本能地畏惧着身后之人。他们的差距太大，反抗只会带来杀意。因此十三只能强压下狂跳的心，故作镇定：“放……放开我。”

　　“你是……逃奴？”沙哑的声音，扑在耳上。

　　十三尚未来得及回答，两边的灌木丛里竟又闪出两道矮矮的人影。

　　“都没事吧？”挟持十三的人口气一缓，反而暴露出一份稚嫩。

　　“总算吧。”回话的那道身影亦是不高，话语里的苦笑虽足够酸涩，却也有些不搭的童音。

　　十三一楞，终于发现自己始终觉得不对的地方——这个掐制她的人，并没把矮小的她给提起来！这……

　　不及细想，她就被一阵新起的嘈杂转移了注意力——远处，点点火光点燃黑暗，一星一簇，有密有疏，汇成一片，慢慢向这里涌来。

　　伴随着这火光而来的，还有些尚不明晰的嘈杂，悉悉刷刷的震动很大。

　　“切！”一声低咒，掐着十三的人突然松手，把她往前一推，“滚！”

　　十三一个没留意，就顺着他的力道扑了出去，狼狈地摔倒在地，被沙土灌了满嘴。可是，确是脱离了锐利的刀锋。

　　这么好？十三有些不敢相信，谨慎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该不会打算等她转身就一刀屠了她吧？

　　她有些不定地抬起眼睑，却只能隐隐约约地望见一条模糊的少年的影像：浓黑的夜色盖去了他的脸庞，只有熠熠生辉的瞳眸，如镶嵌于天幕的明星，无声绽放在这寂静的夜。

　　银……银眸？十三一惊，正在这时，身边突然一道风起。衣袂翻飞，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就被搂进一个陌生的怀抱。修长的臂从两边将她圈进，火烫的胸腹紧贴紧她的背梁，像一股暖流瞬间将她缠绕束缚。温热细致的手倏然捂住了她的嘴，带点油滑的声音落在耳畔：“抱歉啊，小妹妹，这里靠近魔域，不适合一般人出入，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什么？十三震惊地瞪大了眼，几乎忘了挣扎：他们……已经离开魔域了么？这怎么可能！小布明明说……

　　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经思考迸出口的话语，让刚回过神的十三自己都生生吃了一惊：“那个……就算是小妹妹，被你这么抱着……也会嫁不出的……”

　　话未落定，空气凝结。

　　一阵微凉的秋风卷起一片枯黄落叶，颤抖地转了个圈，才颠簸地飞了开去……

　　十三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和身后的胸膛在同一时间，陷入僵挺。

　　半晌后，在树上放风的银发男孩第一次开了口：“别怕，本就是嫁不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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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士可杀不可辱，女可死不可剩！十三顿时出离愤怒了：“你胡说！”

　　她猛一发劲，竟强行逼退了身后之人。几人脸色倏然一正，手都放到了刀柄上。可偏偏，怒火冲天的十三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把自个儿的小拳头握得死紧——她哪儿嫁不出去了？她才受欢迎呢！在自个儿被抓走之前，隔壁家的二牛就说了，要是以后没钱的话，一定娶她做媳妇的。

　　“道歉！”十三愤愤地看着他们，“我一定嫁得出去！绝对嫁的出去，很嫁得出去！”

　　她这样义愤填膺、感情丰沛的一叫，反叫那些紧绷了神经的突袭者们一怔。突然，被十三挣开的那人，率先爆出一声轻声，而那银发便似跟着回过了神般冷冷一哼。他也不做回应，只无理地打量了她一眼，就率性地把头一瞥，继续观察着那些渐近又远的火光：还不是时候，在没有确定对方的动向前，他们不能轻易动作……

　　虽然对方一言不发，可十三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那家伙似乎连喷出鼻子的气里都是对自己赤裸裸的鄙视！

　　“怎么，还不走？我们不想杀东陆来的人，小逃奴，识相的话，就赶快走吧！”被她挣开的男孩走了上来，眸底似藏着极浅的笑意，还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还是说……你真看上我了？”

　　靠！这都是些什么人阿！十三气得浑身发抖，颤抖地指着抱胸而立的银眸：“他刚才也抱了我！”

　　“真的？”

　　“当然！”

　　“喂，那个……”

　　“月黑风高春色暮，姑娘糊涂睡思春。”银眸淡淡一回，脚一蹬，便不见了影踪，“我没碰过。”

　　“噗——”

　　“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搅和！”始终沉默的那个瘦高个儿终于出了声，那似是轻声的叹息中，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十三敏锐地竖起了汗毛，紧抿的唇咬得更紧：真是奇了怪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尽碰上些不好惹的主儿！

　　果不其然，纵然她已经打下防备，可还不及出手，就被毫不留情地掐住了脖子，硬生生地给提了起来：“滚，不然，就杀了你！”

　　放心吧，大哥，求她留下她都不会干的！十三艰难地点了点头，意外地发现勒着自己的男人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眸，带着无法遮掩的刻骨疼痛。

　　身体一松，她狼狈地跌坐在地。

　　气氛，瞬间静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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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晚了，其实这段今天才修改增加的，我的存稿不很多了，可明天开始又要重新早上7点出门，晚上7点回家了的苦日子了T0T，大家多催我，督促我……
我会很努力地坚持日更全章，而且字数很多，对吧？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