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夜深了》神月离人

2、交易

　　止不住的回忆，清晰得如同昨日。

　　可沐宇却只是沉默。许久，他才淡淡开口，似是在自言自语：“原来……是红玉和蓝烟啊……”

　　“嗯，听着是这么叫的……”声音渐轻，十三看着面色微青的沐宇，看着、看着，突然心头一颤，忙上前推了推他，“喂！你怎么了？”

　　沐宇不语，只是仰着无神的俊脸，目光空洞。

　　忽得，一点透明的水珠从眼角徐徐滑落。

　　身体一僵，十三呆呆地看着那滴水珠，仿佛看着他无声的、面无表情的，痛哭。

　　心里忽得一痛，刹那间，她仿佛看到遥远的时光中，一个小小的女孩傻傻坐在黑暗的囚室中，亦是这样面无表情的、无声地痛哭着：“暗殇，暗殇，不死好不好，不要死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

　　那张小小的脸仔细看去，竟和麻木的自己那么、那么的像……十三再忍不住地上前抱住沐宇，紧紧地拥着他发凉的身体，反反复复呢喃：“哭吧，用力哭出来吧，没事的，没有人会听见的……”

　　许久之后，一双颤抖的、冰冷的手扶上了她的腰。

　　倏然，收紧。

　　十三吃疼地一僵，用力咬住下唇，口腔里逐渐蔓延出一股铁锈的涩味。

　　然后，一张冰冷的脸深深埋进她的肩窝，肩膀的衣服顿时湿了大片。

　　十三抬起下巴，远远眺着窗孔外的天空，眼底亦浮出一些湿润：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她还记得，暗殇曾在弥留之际，紧紧地握着她小小的手，虚弱的，一遍遍的说着：“活下去！然后，回去！这就是你最大的使命，必须完成的使命！”

　　苍白的容颜，不甘的眉眼。可是，又带着一丝丝的放心。

　　她想，他是相信着她的吧？

　　但是现在，她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十三清亮的眸子慢慢覆上了一层薄湮，许久之后，终于滑落了一抹淡淡的水痕，晕开了她脸上脏污，露出白玉般的肌肤。

　　然后，无声地落入了沐宇的黑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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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不眠夜。

　　十三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盯了天花板整整一夜。

　　隔日，她起了个大早，打扫完后便拖着巨大的食篮，往上弦房走去。

　　垂着脑袋推开木门，意外发现十名美婢皆已起床，带着沉重的铁镣，面容憔悴，一脸木然。

　　无人愿多看她一眼。

　　十三紧张地捏了捏衣角，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迅速掩上门。然后悄悄挪步至一名婢女身旁，俯下身轻轻说道：“那个……沐宇要我传话给你们……”

　　沐宇二字刚出，那女婢的身体便猛得打了个机灵。一把抓着十三的手，大声逼问：“皇……少爷他怎么样了？”

　　十三吃痛：“轻……轻点儿！”

　　那婢女稍稍松了送，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她，手更是怎么也不愿放开，就那样不轻不重的握着。

　　十三看了眼自己发红的手腕，一脸的无奈：“我是说……你声儿小点儿，要被别人听到，别说你们，我也得玩完！”

　　婢女们齐刷刷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宛若刀剑一般！

　　十三被她们看得发毛，忙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沐宇说他现在很好，你们不要担心，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死一般的静默。

　　半晌后，还是茴香率先开了口，声音沉稳：“你是黑族的人？”

　　十三摇了摇头：“不是。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

　　茴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并不言语。

　　十三倒不在意，顾自接口：“你们不信也无所谓，他要是有什么想告诉你们的，我还是会帮你们传话的。但是假如有一天，你们愿意相信我了，要通过我传话给他，我还是会帮忙的。”

　　说完，她便拿着空篮往外走，手刚推开门——空气，倏然呼啸。

　　一阵劲风扫向的面颊，十三忽得一个趔趄，猛得向后倒去，重重跌坐在地。

　　她狼狈地捂着脸，只觉一股暖流从鼻子里缓缓流淌出来：“呜，疼……”

　　十□□射性地一抬头，看见来人后，立刻僵住了动作，任由那深红浸染半张小脸，“老……老大？”

　　蜜色的皮肤，结实的身躯，五官轮廓分明。

　　从外表来看，这黑家大船的老大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但黑族和白族的人一向很难从外表分辨年龄。

　　“十三号，”黑老大面露微笑，俊挺不输沐宇，可眉眼间却透着一股邪气，口吻更是危险至极，字里行间都是浓浓的杀意，“你话这么多，不怕咬着舌头么？”

　　十三忙捂着嘴，拼命摇头，小小的身体颤抖不止，怕得连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近来日子过得太舒坦，就忘了你的小黑屋了？真薄情啊，十三号！我还真以为这八年的时间，已经把你那牛脾气给磨平了呢，没想到……咱们的小丫头也学会装了！”黑老大一把掐住十三的脖子，猛得往上一提，任她窒息一般在空中挣扎蹬踢，大手粗鲁地抹开她脸上的脏污，“看看咱们的滞销货，越大越漂亮了！”他露出狩猎者的神态，意味深长，“我想……这一次，应该不会再碰到不识货的爷儿们了吧？”

　　语罢，他随意地一甩手。十三被扔飞出去，撞着桌子，滑落在地。她不时吞咽着胃里涌上来的酸水，逐渐浑浊的眼里犹带着一丝紧张：“老，老大，我，咳咳……”

　　“你？你什么你？老子养了你八年，你倒好，居然动起我的货的主意了？胆儿可真够大的啊，十三！”

　　“不……我没！我不敢的！真的不敢！”十三垂着脑袋，一点一点地向外挪去，想就这样蒙混过关。可还没碰到木门，就被黑老大一把按住了瘦弱的肩。

　　“你不敢？都给小爷传上话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哼，厉害啊，在我的地盘上都敢反了不是！”黑老大抬脚猛得踢向她，只轻轻一脚，就把爬到门边的十三重新踹回了婢女们的房间。

　　“砰”得一声巨响，她小小的身子板重重地撞上了床架，木床在她的重击下，竟裂出了一道缝。

　　“呜……”十三背部一阵剧痛，眼前尽是亮闪闪的星星。

　　“怎么，还想去帮落难少爷传话？”几乎同时的，黑老大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他果然都听见了！十三心下一惊，不及起身，又被黑老大重重地踩上了肚子，痛得她全身痉挛，抽搐不已。

　　黑老大看着开始咳血的十三，狭长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淡淡的复杂，可俊面上的表情却更是讥诮：“没想到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少爷竟有如此魅力，居然能让咱们向来见死不救的冷血十三出手帮忙？说吧，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语毕，踩在她身上的大脚更用了一层力，十三痛得□□不止，破碎的声音诺诺地逼出牙缝：“没……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黑老大挑眉，“十三，你真当我脑袋长着看的么？还是说——你想再试试我的审讯技术？”

　　审讯？！十三猛得想起了阴暗的牢狱中，被绑着的男男女女那生不如死的下场，及惨绝人寰的场面，不由绝望地闭上眼：“十三不想。”

　　黑老大目光如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她：“真不想？”

　　“我只是……”十三睁开无神的眼，仿佛已丢了半条命，“想起了暗殇……她们让我想起了过去……”

　　一阵窒息的沉默。

　　突然，黑老大铁青着脸，对着十三的腰侧使力一踹。

　　十三身体一痛、一麻，再度腾了空。好在茴香眼疾手快，硬是在她砸上桌子前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接下了她。

　　黑老大看着半死不活的两人，冷冷地说：“感情还挺不错啊？也好，你就陪她们呆这儿吧，没准儿以后还会跟着同一个主子走呢！”

　　说完，他重重地甩门而出，鼻子里发出类似蔑视的冷哼。

　　十三痛得龇牙咧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好一会，她才睁开了发红的眼，恰好对上了探查自己伤势的茴香，干干地苦笑了下：“对不起，我好像帮不上你们了。”

　　茴香定定看了眼狼狈不堪的十三，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身子骨，突然笑了：“不，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

　　回头，她和始终沉默的美婢们交换了个眼色，像下定了决心，无比认真地看着十三，道，“小姑娘，和我们做个交易吧。”

　　三个月后。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可一向行驶得如履平地的船却突然剧烈的颠簸起来，仿佛被卷入暴风圈中，一连几个时辰，都上上下下，起伏不停。那惊涛骇浪的阵势，仿佛随时都会将这艘船击得粉碎。

　　美婢们捂着胃部，随着船势颠来倒去，终是受不住地狂呕起来。那声嘶力竭的模样，仿佛是要将胆汁都吐出来贡献地板。

　　惟有十三，在左摇右摆中颇能自得，甚至在触及大好天气时，眼睛一亮——“要靠岸了！”

　　闻言，所有人都直直看向了激动不已的十三，只见她紧握着小拳头，脏污依旧的小脸光辉闪耀，一管深红色的鼻血就在众人的眼前，顺着人中流了下来。

　　呱，呱，呱，呱，仿佛有无数只乌鸦排成一字形，振翅飞过。

　　十三困窘不已，掩着鼻子，尴尬地看着错愕的美婢们：“呃，那个……每次靠岸前都会这样的。再过三日，就能到达北陆。”

　　茴香帮她擦了擦鼻血，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真是个傻丫头，怎么还不会控制内力呢？明明顶适合练咱们的功夫，偏生就控制不好情绪！”

　　十三摸了摸后脑勺，憨憨一笑：“抱歉。”

　　唉，到底还是孩子啊！茴香无奈，转而望着窗外的苍茫，轻轻说道：“罢了，大时候就要到了，不必再说这些无意义的事了。十三，我当初和你说的，你都还记得么？”

　　茴香的声音虽轻若呼吸，但字句中的刚烈，却让十三不禁颜面一正。她环视了朝夕相处了一百余日的美婢们，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流淌在丹田的体内徐徐发散，温暖得如同母亲的怀抱。

　　唇角一翘，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艳若朝阳：“当然。这笔交易，我稳赚不赔，自是不会忘的。”

　　顿了顿声，十三闭上眼睛，将手掌放在左胸前，庄严地宣誓：“我会保护他，以生命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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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又更新了！
虽然大家没留下什么脚印T0T，好吧，残酷的人生总有许多风暴，阿弥陀佛~我要坚强~
但筒子们说得没错，既然是我的周年，勤快点儿总是没错的！
大家有什么意见多提点，摸下巴，我会慎重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