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雀清

6、朋友

　　啡客的价目表很复古，是纯手写形式的花体字，每种样式的咖啡都用英文大写作署名，菜单最后是中文作的注解。

　　叶时书要了一杯生酪拿铁，他对打扮成玩偶的人工智能说：“给我多加一点牛奶，谢谢。”

　　人工智能用儿童音回答道：“好的哟。”

　　大厅内部正在放新闻：“中心区有关异变人的最新法案一经推出引发热议，部分异变人对法案中的部分条例感到不满，他们认为自己的权益不受保护，政府没有给出正确的承诺……”

　　叶时书扔了四块冰块，他闲情雅致地挑选了几块晶形良好的，在观察冰块一圈后没看见它身上有裂口，然后他心情很好，把漂亮的扔了进去。他搅拌着咖啡，听到邻桌讨论道：

　　“玉池又换人了，”那人一身大牌，全身上下一个尾戒就能盘下整个咖啡厅，“马教头在他手下没有过十招。”

　　回应他的人很是震惊，杯子都没拿稳，倒在桌上，惊诧地说：“马教头是我压的下一个满贯王，那个人叫什么？”

　　那人喝了一口咖啡，直到吊起他对面人的胃口，才说：“具体名字不清楚，那天他下了场权老板就亮出来他的名字，可惜第二天他的名字就被遮住了，这下还真是真人不露相了。”

　　他的另一位同伴忙不迭道：“我看了那晚的比赛，他是个狐狸异变人，白色的毛，你别说，还真挺有几分滋味的。”

　　说完，他□□起来，像真看见了裸体身形的雪狐系异变人，他说：“内部消息，他的下一场比赛就在明天，你们可以再多多下注，他看上去和肌肉怪完全不能比，但实际上下手很狠辣，我考虑过让他做我的贴身保镖。”

　　叶时书手中动作不断，他耳边一时间是人声，但是他强迫自己的耳朵向下，听见了冰块和陶瓷杯相撞的清脆声，有种骨头崩裂的干脆感。

　　“不好意思，”来人背着背包姗姗来迟，十分歉意，“我下列车是两个小时前，下列车后打算去那边给你带个礼物，”他指着最中心的商业圈，在年轻人眼里这是最为发达的商业地带，即使这里以前是坟场，“但是列车站看着很近，往那里开车却花了好些时间，那个司机告诉我从那儿到啡客的路长年累月都是堵的，还好马不停蹄地奔赴，可惜时间还是迟了。”

　　“没关系，”叶时书说，“你快坐，想点些什么？”

　　对方点了一杯果茶，没有任何防备道：“我是‘林鹿’，真名叫宋臣麓，IP地址是古道区，你知道的。我们加了好友这么多天了，我以为你是网络上那种，”他寻找着词汇描述，“那种骗子，嗯，我的意思是我以为自己受骗了。”

　　叶时书看着他，温和地说：“很正常，如果是我我也以为自己碰到了骗子。”

　　宋臣麓的狐狸耳朵非常软，像两个糯米团子，就没竖起来过，他露出两颗虎牙，说：“你也是异变人吗？你看，我的狐狸耳朵，我的人类耳朵能听见人类范畴类的声响，但是狐狸耳朵就南辕北辙了，它能动两下就不错了。”

　　叶时书像个温柔的大哥哥，态度温善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宋臣麓不复最开始的小心翼翼，他是个话唠，即使看出来叶时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能绞尽脑汁在这场面基中抚平尴尬的棱角。

　　叶时书说：“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宋臣麓道：“还没有呢，我来的太急了，而且我考上了中心区的大学，我告诉妈妈我提前来了解中心区的生活条件，所以她就答应了。只是脑子一热，颅内CPU又跟不上，一头担子热，结果还没定好房间。叶哥，你能帮我推荐推荐吗？初来乍到的，我害怕被骗。”

　　叶时书笑意不减，说：“当然可以。不要定商圈的酒店，不划算，你既然刚刚考上大学，备考的时间过的很辛苦吧？我给你选个电竞酒店，你提前适应假期生活。”

　　宋臣麓几乎是感激涕零了，道：“哥，你真是我亲哥！我跟我妈说我到这来，她巴不得赶我走呢。我在她那儿就是讨嫌的，还没有你对我耐心。”

　　“没什么的，”叶时书啜饮一口，“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年长几岁照顾你是应该的，更何况这次线下见面是我提出来的，你负责吃喝玩乐就好。”

　　宋臣麓的狐狸毛是黄褐色的，乍一看上去他像很精明，“哥，你在这里工作是什么呢？方便告诉我吗？我报考的专业是胡乱选的，没一点头绪，我害怕我到时候就没心情上学了。”

　　叶时书说：“做一点小生意，没赚到大钱。既然你选定了不喜欢的专业，到时候还可以转专业，但依靠你的特殊身份，可能会有点困难吧。”

　　宋臣麓说：“那岂止是一点困难啊，我这个专业只有异变人选，普通人看都不看两眼的。”

　　“嗯？”叶时书折好外套搁在旁边，“说来听听。”

　　“异变人相关基因突变性和继承性。”宋臣麓似乎难以启齿，但这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少年人面对长辈的那种局促感，“在我家乡，异变人的处境和这里不一样。你知道的，落后的地方，必须依靠信仰才能有精神力量支撑他们世代传承，在乡下的一些地方，特别是越是不开化的地方，好多亲戚都觉得我不太正常。这里不一样，我在这里没有感受到异样的眼光，他们压根不在意身份。”

　　叶时书心说你这是池浅水更浅，道：“中心区包容性也不是很强，要是实在难以接受，可以选择做手术切除异变部分，或者用衣装遮住。”

　　宋臣麓不太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是个很矛盾的人，我知道我可能在你们眼里就是“中二”“朋克”，但是我还是觉得，既然我生来是异变人，那我就没有必要违抗自然天性，去选择做普通人。外貌伪装很简单，可归属感，”他直视着叶时书的眼睛，真诚地说，“我不觉得自己是“半人”，我有人类思想，我只是恰巧有了野兽的部分外貌和体能习性。我是人类啊，把自己归于非人那部分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叶时书端杯喝掉一半，没有再看他，道：“你想的很好。”

　　宋臣麓说：“叶哥，你是第一个没有驳斥我这些话的人。”

　　原先三个谈话的人声音逐渐淡下去，倒显得清静了。

　　“……这样的选择我不会后悔的，”宋臣麓点了一份冰淇淋，开玩笑说：“异变人的基因和普通人类不同，研究学者少之又少，如果到时候我工作没着落，就得麻烦叶哥你收留我啦。”

　　叶时书说：“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是有些相关的专业书可以让你试试看。”

　　宋臣麓道：“谢谢哥。”

　　太阳越过楼群，填补了阴凉的角落，叶时书告别宋臣麓，踩着一地黑影，去到了猎犬基地。

　　猎犬基地是个半椭圆形的球形蜂巢馆，外观十分磅礴雄奇，不像和政府挂钩的机构，反而像是用以商业洽谈的酒店。叶时书听过几位元老试图着手美化外观，但这一切都在左秋还的言语中被拒绝了。

　　“我不认为我的审美有什么问题，”左秋还这样说，“你们太多事了，人老了就该少操心。”

　　他说话一向不留余地。

　　叶时书经过外围的围栏，在门口经过人脸视网膜识别后进入，待他进门，管家就说：“好久不见，小叶先生。”

　　“好久不见，”叶时书回应管家，对它说，“你的声音有些沙哑，感冒了吗？”

　　“咳咳，”管家煞有其事地咳了嗽，说：“我想是的，我的主程序前些天出了一点问题，我希望我的侦查伙伴能帮我上报情况，可是似乎它“夏眠”了，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它开着尴尬的玩笑，却令叶时书感到舒适。

　　它的侦查小伙伴是清洁机器人，叶时书没看见它，好像真如管家所说，“夏眠”了。

　　他推开办公区的门，道：“我帮你上报，你先休息吧。”

　　管家很感动，通知了总督。

　　叶时书在这里呆了几年，对这里很熟悉。他畅通无阻地走进左秋还的办公室，在左秋还整理外套的同时洗茶倒水。

　　“我听说你休了假？”左秋还努起嘴，用手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渣，“还去见了朋友。”

　　叶时书料到他对自己的了解，其实不如说是监视程度，但他习以为常：“我的朋友有很多。”

　　左秋还拉下窗帘，挡住外部的亮眼光线，说：“你的朋友全是狐狸异变人，这个物种的异变人本来就少，全联邦的你都要认识完了。”

　　“那不是，”叶时书头也不抬，他倒水时下巴绷紧的线很流畅，“我的朋友什么系都有，和他们聊天很有意思。”

　　左秋还内心饱受风霜摧残，思想却不落后，说：“你一个普通人，倒很喜欢和他们来往。”

　　叶时书推杯过去，道：“人人平等啊。”

　　左秋还吹起的浮沫要飘他脸上了，说：“玩够了就去上班，别占着位置不干事，盯着你的人不说几千也有几百。话说回来，中心区三番五次问我D021013的事，你这事处理的不行。”

　　叶时书吹着滚茶，说：“一开始我说过不能用常规办法管理异变人，他们依然觉得异变人相关条款没有任何问题。”

　　左秋还道：“异变人要融入正常群体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他们有自己的难处。那个楚越晨，他犯了什么大事。”

　　叶时书说：“打人。”

　　半响，左秋还道：“这茶没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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