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风》真真来也

40、口头说

　　左鹿夫闻言点了点头，片刻后还是如有所思般托起谢小慈的手道：“我虽心系女儿的心疾，但是此事危险，我也不愿小慈你去涉险。”

　　他咽了一口口水，慎重道：“你有几分把握？”

　　谢小慈眸光一闪，继而沉思片刻，她抬起头来，正色道：“七分。”

　　“七分，那便是还有三分你也拿不稳？”左鹿夫喃喃道。

　　身旁的左鱼寄听到谢小慈唯有七分把握，心里也禁不住捏了一把汗，若是不成恐怕另外三成的结果了。

　　谢小慈闻言摇摇头，看着左鹿夫一字一字道：“另外三分在于您，在于有没有足够的活血凝血的草药，在于天是否足够冷。我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左鹿夫看着一脸严肃的谢小慈，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想来她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看着瘦削娇小，行事却十分老成，多虑多思，不知道这些年在外吃了多少苦才换来如此沉稳的一颗心，她本也该是自己父母的掌上明珠的。

　　左鹿夫拍拍谢小慈的手，温和道：“这件事先不着急，你先好好休息几天。”

　　“鱼寄！”

　　他抬手唤了一声，将谢小慈推到左鱼寄身边。

　　“快带你的谢姐姐好好去休息休息。”

　　左鱼寄闻言积极地揽起谢小慈的胳膊，这一亲密的动作到让谢小慈不由地想到了自己和乌苏灵的初次见面，左鱼寄和乌苏灵虽然都是开朗热切的姑娘，但相较之下，左鱼寄还是多一分大小姐的娇气与傲然。

　　一想到她是左叔娇宠了十几年的女儿，谢小慈不禁有些羡慕，想到十年前自己也是如此被父母宠爱，没想到与左叔再见便已是十年之久，世事万千皆已更改，物是人非了。

　　左鱼寄将谢小慈带至自己的房间，又在衣橱之中找了许久，拿出自己的衣物在谢小慈身上一件一件比着。

　　谢小慈心觉纳闷，也不好阻止左寄鱼，就乖乖站在那里。

　　左寄鱼忙了许久，总算在拿出一件海棠色的衣裙在谢小慈身上比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绕着谢小慈转了一圈，手里提着的衣裙如蝶翅般翻飞，状若浮云，灿如云霞。

　　左寄鱼甜甜笑道：“谢姐姐皮肤白，穿这样海棠色的衣裙才好看。”

　　谢小慈垂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短打，又忽地想起之前左鱼寄在自己面前说自己穿的寒酸，不禁笑道：“我不太习惯，穿裙子。”

　　她原先在山林之中浪迹五年，只会穿着便宜的衣服方便伸手伸腿，因为她要狩猎、爬树，想尽了法子活下去。

　　她从来不会像寻常女儿家一样穿漂亮的衣裙，梳漂亮的发髻，也从没有试过。

　　谢小慈沉静地注视着左寄鱼手上那套海棠色的衣裙。

　　左寄鱼眼睛一动，扳过谢小慈的肩膀娇嗔道：“你得习惯。”

　　她话音刚落，谢小慈的心弦一颤，她猛地想起原先在万重山的小小食肆中初见乌苏灵时，温逐生也是曾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

　　彼时她也是这样对他说自己不习惯住店，温逐生告诉她“你得习惯”，如今这句话从左鱼寄口中再次说出，倒让她有些心绪不宁，不知道温逐生他们怎么样了。

　　趁谢小慈出神之际，左鱼寄顺势将衣裙塞入她的怀中，空开手挠了挠头嘟囔道：“如不将你打扮好了，怎么能配得上当我的嫂嫂？”

　　“嫂嫂？”谢小慈闻言不禁皱起眉头，诧异道，“我想你误会了，我只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两次。”她补充道。

　　说完谢小慈悠悠走到屏风后，屏风上盛开着绚丽的牡丹花，一只仙鹤从花丛中走过，身上却不沾染半分花色。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翻飞，让静态的屏风瞬间有了动态之美。

　　谢小慈慢慢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上左鱼寄的衣服。

　　左鱼寄还在屏风外念念有词，“明明是我爹爹说了你与我哥哥定下了娃娃亲，而你又要不惜命来救我，怎么算不得我嫂嫂嘛！”

　　“什么娃娃亲不过是口头之说而已，算不得的。”谢小慈将腰带系好，又从原来的衣服中掏出温逐生送给自己那枚铃铛坠子，在手心握了握，然后配在腰带上。

　　谢小慈整理好衣领，从屏风后走出来，将衣服上那些原来乱七八糟的配饰扔回给左鱼寄。

　　“可是——”左鱼寄慌忙伸出手去接，嘟着嘴还想说些什么。

　　“死人说的话怎能当真？”谢小慈直接越过她，语气寡淡，“我救你，只是为了左叔，不是为你或你哥，更不是什么虚无缥缈宛若笑话的婚约。”

　　谢小慈嗤笑一声，随即打开门。

　　门一开，左云书正直直地站在门口，脚下踩着浓重的影子。他的面色很奇怪，又红又白，像一张白纸被抹上几层胭脂，又像青白色的天际晕开一片霞光。

　　谢小慈忍不住在心里惊呼一声，想着刚才那些话莫不是都被他都听了去，男子家的总是要好面子些。

　　谢小慈想解释解释，斟酌片刻又不知从何开口，两人就这样尴尬地面面相觑着。

　　左鱼寄忽然凑到她身旁，在看到左云书后惊讶地指着他大叫着：“哥哥，你的脸怎这样红？莫不是偷用我的胭脂了？”

　　谢小慈听到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

　　左云书尴尬地咳了两声，不疾不徐道：“爹叫你们去正堂用饭。”

　　他停顿下了扫了谢小慈一眼，赶忙转过身去，匆匆离开。

　　左鱼寄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眼，继而转过身来又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谢小慈，拍了拍谢小慈的肩膀，手上的银环叮当作响：“我觉得还行啊，怎的我哥哥被吓成这样？”

　　春山下有一个小镇，因为在春山脚下故称为春山镇，温逐生几人刚到春山镇时，已是一片黄昏，整个镇子上只零星走着几个人。

　　“这个春山镇这个时候人这么少？”乌苏灵一边牵着马，一边疑惑道。

　　温逐生四处打量了一下，停下道：“天色将晚，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到明日再上山。”

　　“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该去哪？”樛木忍不住插嘴道。

　　温逐生微微抬起头，望着眼前高大巍峨的群山，浓重的云雾在山腰围绕，他缓缓道：“春山上有一座扶风寨，只有扶风寨才会有九里丁香这种毒花。”

　　几人牵着马找到了一家为数不多还在住客的客栈，甫一进门鼻尖就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草药气息。

　　柜台处站着一个浑身草药味的农夫，大冬天依旧一身薄衣薄衫，肩头处搭着一块白巾，柜台处的掌柜正在与他说话。

　　“这么冷的天还上山送药啊？”掌柜看着农夫身旁一板车的草药，调侃道。

　　“谁说不是呢！”农夫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朝掌柜的求了一杯茶水，接过茶水徐徐喝着，“扶风寨上那位老寨主正朝镇中到处求活血凝血的药材，说是要给他女儿治心疾用。出高价收呢！镇上有余粮的药材铺子都忙不迭往山上赶呢！”

　　农夫说罢憨憨笑着。

　　掌柜的四处看了一眼，凑过来小声道：“寨主那位千金心疾得了那么久寻遍天下名医都没得治，现下怎么治得了了？”

　　“听闻是找了个有办法的人，其他的我们也不知道，这些江湖人，咱们直管挣他们的钱。”农夫仰首道。

　　“谁能那么有办法？”掌柜的好奇问。

　　农夫眼睛滴溜一转，狡邪地一笑，“这几天上山的人接连不断的，听说是小少主未过门的夫人，左右都是一家人，当然得救了。”

　　掌柜的听完了然地一叹，瞅着农夫的眼神软了几分，径自说道：“不如赶明我也去收一趟，你帮我也送上山？”

　　看到农夫的面色露出问难，他立刻补充道：“你放心价钱少不了你的，今晚留下来喝点小酒？”

　　农夫得到掌柜的承诺乐不可支地点了点头，就在身边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大喇喇坐下。

　　温逐生一行人在旁边听完了二人的对话，乌苏灵不禁惊叹道：“他们说的人，该不会是小慈吧？”

　　樛木心里也有所怀疑，他抿嘴看向一旁的温逐生。

　　温逐生静静坐着，一言不发，半晌后他目光迥然地抬起头，轻声说：“应该是她。”

　　“只有她才有这样的本事。”

　　才会有这样的勇气与果决。用你从游朝岫那里学的一知半解，来调动体内至阴至阳之气修补患有心疾之人的残缺心脉吗？谢小慈，你不是说你从不会管任何人的生死吗？

　　这次，你连自己都不顾了。

　　温逐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扶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抓着桌子的边角，手心被硌得生红。

　　几人向农夫询问了上山进山寨的路，农夫有些为难道：“扶风寨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也只是把药材放在山上的某一处，自会有人来领。没有人成功凭着自己进入扶风寨的。”

　　温逐生了然地点点头，向农夫道谢，并伸手递给农夫一锭银子当做谢礼。

　　“还麻烦您送我们至您平常放药材的地方。”

　　农夫憨厚的笑着接过银子，笨拙地在手里擦了擦，然后连连点着头，转身向几人招手意味着跟他来。

　　三人跟着农夫上了山，还顺手帮着农夫推板车，一拐二拐进了一片密林中。整个密林中弥漫着诡异的浓雾，农夫看了生怵，急急忙忙将板车上的药材卸了下来，又给温逐生他们指了位置，便匆匆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