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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识途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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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温逐生开口。
“樛木说楼里出了事,我出来帮他巡逻时,正好听到这里有异响就赶紧进来看发生了什么。”谢小慈早早就给自己编好了借口。
“是吗?需要穿成这样吗?”温逐生颇有怀疑地望了她一眼,谢小慈此时穿了一身夜行衣,在黑夜里身形都模糊不清。
温逐生张开手,一只小小的枯叶蝶从他掌间飞起,谢小慈认出了这是她的蝴蝶,不禁紧张起来。
“识途蝶。”
温逐生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盯着谢小慈,“藏经阁不允许任何另有所图之人进来,知道了吗?”
蝴蝶从两人之间飞回谢小慈手中,谢小慈赶紧拿出竹筒把蝴蝶装起来。
温逐生收起脸色,将火折子从谢小慈手里拿过,转身离开。
谢小慈不明所以,只好乖乖跟着他,
“楼主,我不该乱闯此地,而且我也不知道......”
温逐生停在一个桌子前,用火折子点燃了桌前一支蜡烛,又顺手把火折子还给谢小慈。
谢小慈接过火折子,盖好收起来。
一只蜡烛足够将这片藏于书架后的空间格局布置照得清清楚楚,谢小慈忍不住到处观察着。
前面只有一个雕花的木桌,紧挨着一把木椅,一盏高灯,四周便都是由密不透风的书架团团围住,书架上是各式的卷轴,估计有成千上万册。
桌上只有一柄蜡烛,一个笔架,一个砚台。
鹤鸣楼也有如此朴素之处。
“谢小慈?”
温逐生突然开口。
谢小慈的目光投向他,嗯了一声。
温逐生拿出一张纸摊平在桌子上,接着又取下一支笔,在砚台上蘸了蘸。
“把你的名字在这里写下来。”他指着桌子上的纸。
谢小慈先是疑惑,继而接过笔,慢慢走过去,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温逐生靠过来,静静地看她写下那三个字,
“原来是这个慈。”他轻声道,“心怀多益是兹之范式。”
原来今天白日,他没来得及问的问题是这个。
谢小慈的目光也慢慢看向那个慈字,这个名字是她的爹娘为她取的,希望她为人宽厚,待人仁慈,能够得到上天的垂怜,可是谢小慈天生不信这个,也不指望能得到他人的慈悲,慈悲是无法救人的。
所谓悲悯,只会累人。
“那你的名字呢?是哪个逐,哪个生?”谢小慈下意识想要问。
温逐生顿住,望向她,继而转过脸,提起笔也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小慈看着他的背,握着刀的手紧了紧,此时正无防备,楼里出了事正大乱,屋外的守卫也被自己袭击了昏睡穴,若现在一刀下去杀了温逐生,不仅不会惹人注意还有会楼里那个贼人替自己背锅。
夜深,凭她的能力,取了君子卷轴再逃出鹤鸣楼不是什么难事。
此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这样好的时机,不会有下一回。
谢小慈想到这,指节捏的咔咔作响。
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禁看向温逐生笔下他的名字。
他的字很好看,苍劲有力而不失精瘦规整,每一笔都看似循规蹈矩却有着要冲破禁锢的趋势。
温逐生。
何为逐生?人为什么要活着,是为了逐出生天,开创自己的一方天地?还是为了苟且偷生,为了生存,甘做他人胯|下之鬼?
温逐生放下笔,静静看着纸上他与谢小慈紧挨着的名字,淡淡道:“这就是我的名字。”
“每个人都有想要追逐的东西,逐生是最低级的一环。”
谢小慈看着他,他的神情沉静自若,垂手而立,从她的角度看像是倚在桌子上,借力才能勉强站起来。
“不。”
谢小慈开口,眼神坚毅地发起光。
“是有比生更重要的事情,但,逐名逐利这些身外之物比逐生还要俗不可耐。金钱名利,乃至爱恨嗔痴,不过蕉鹿之梦,为何还要孜孜以求。除去这些,不如逐生。”
温逐生一双如静水般的眸子此时起了些波澜,他用谢小慈看不懂的神情紧紧盯着谢小慈,纵然内心对这番话翻江倒海,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一直以来,这些消极情绪总会在某些时候紧紧缠住他,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人总是在强调,生有多么重要,可是他们都忘了,重不重要是依自己的心来定的。
常人皆认为重要的东西,它也可以不重要。
“高长风竟然舍得把你这样的人送来鹤鸣楼。”温逐生忍不住开口,清冷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暗夜的寂静气氛,
谢小慈不明所以,以为是他生气,在心里暗怪自己多嘴。
“高庄主身体如何?”温逐生转身走到桌旁磨着墨,慢慢道。
磨墨的滋啦声在寂静的气氛中响起,谢小慈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庄主身体还好,让我替他向您问好。”
温逐生手上的动作一顿,又继续磨着,他淡淡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暂时还死不了,替我谢谢高庄主。”
谢小慈被他的话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样接他的茬,只好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温逐生磨完墨,又在笔架上取下一只笔在纸上不知道写着什么。
谢小慈感到一阵困倦,眼皮不受控制地向下耷拉。
“小心!”谢小慈猝不及防被眼前的人一把揽过,她回过神来,脖颈边惊险地划过一支短剑。
谢小慈警惕地抽出不让尘,与温逐生相视一眼,两人一起踢倒了书架。
随着书架的慢慢倒下,里面的书和卷轴也纷纷散落一地,在地上堆积如山。
耳边传来脚踩在书页上的声音,谢小慈转头立马捕捉到前方书架后的一个黑影,冲向前去,左脚掌轻轻在地上一蹬,整个人一跃而起,同时她的手腕一转,不让尘的刀尖如风一般闪出,直刺进黑夜里。
谢小慈绕到书架后,这是一个由两个高大书架形成的狭窄过道,黑影已然不见,眼前是一道幽深的黑洞。
明明看到他藏在这的?谢小慈向前走,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
奇怪,她心想。
突然她感到头顶传来一阵书架摇晃的声音,吱吱呀呀的。
不好,谢小慈抬头,头顶上正趴着一个似蜘蛛般四肢分别搭在两个书架上的人,在她抬头的那一刻一跃而下,刀尖直指谢小慈面门。
谢小慈赶紧抽出刀来抵抗,刀身急速地擦过,产生极大的火花与噪声。
刀刃慢慢向谢小慈移来,对面的人身材高大,且力气极大,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谢小慈难保不会死在他的刀下。
顽抗之际,谢小慈用脚将书架上的一本书顶起来并用力踢过去,正好砸到黑影的脸正中间。
在他反应不及,她的足尖顶住旁边的书架,使力一蹬,身子一挺向后翻去,同时手中的刀也脱离被动的局面,稳稳地回到她掌心。
谢小慈稳稳落下站住,握着不让尘的手紧了紧。
谢小慈举着剑冲了过去,她手速极快,一瞬间刀光剑影,已经打的对方措手不及。两人一个错身,谢小慈的不让尘在黑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谢小慈顺势转到他背后,将不让尘的刀尖指到黑影的脖子上。
她能感觉到黑影的背明显僵直了一下,微微颤抖起来,谢小慈想,如果她能看得见,估计能看到他竖起来的汗毛。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不怕......”黑影咬着牙说道。
他断定谢小慈不敢杀他,一个女子,就算有点武功也不过是瞎把式,更别说有没有杀人的胆量了。
再说,像他们这样的人难道不会留下他一口气问问他是谁指派而来,身后之人是谁,到时候只要他......
“没什么好怕的。”
谢小慈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手肘一移,不让尘的刀锋瞬间划过黑影的脖颈,瞬间鲜血飞溅。
黑影一愣,眼里的震惊还没完全展现,眼睛就不甘地渐渐失去神采,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谢小慈空手一放,走到旁边,却看见温逐生才匆匆赶过来。
“你杀了他?”
温逐生望向她。
谢小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将不让尘收起来。
“鲁莽!”,温逐生眉头微微皱起,眼里是一副严肃又冷漠的神色,他无声地绕过谢小慈,在地上横陈的尸体身上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你不过是不周山庄派来的一个无名小卒,怎么能任性妄为到如此!”
谢小慈看着他的背影,又低下了头,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一言不发。
何为鲁莽,杀了一个人有什么错,如果不杀了他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俩人出藏经阁时,两个看守才匆匆醒来,看到里面的景象立马吓了一跳。
“楼主,小的知错了,小的实在不该,怎么能......”看守大梦初醒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是那个贼人使了不知什么诡计,竟让小的们昏睡到现在,连里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是啊,若是楼主出了什么事,小的死一万次也不够。没保护好楼主的安全,是小的们失职。”另一个看守也开口道。
“别说了。”温逐生打断他们,“你们刚才说见到那个贼人了,可有什么线索?”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
温逐生顺势看了一眼谢小慈,她站在他的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刚跟那个黑衣人一番打斗,谢小慈已经精疲力尽,她此时嘴唇苍白,浑身虚汗淋漓。
她看见温逐生望向她的目光,反瞪了他一眼,直直越过他离开。
温逐生望着她的背影,一头扎入如水的夜色中,那么孤独,浑身散发着让人想要敬而远之的疏离之色。
温逐生一时发了呆。
“楼主。”
温逐生回过神来。
看守回想道:“我记得他好像说自己是什么草,什么草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