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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云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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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慈鬼使神差地手脚并用爬上香案,她跌跌撞撞走到塑像旁,差点摔了一跤,她下意识抱住高耸的塑像,塑像摇晃了一下,有缕缕灰尘连带着蛛网落到她头顶。
谢小慈伏下身,手顺着塑像蜿蜒的凸起向下摸去,直到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缺口。
她欺身过去,此时她头顶的屋檐上的缺口投下一束光来,连带着尘土飞扬将她包裹起来。
这座塑像后面竟然有一个隐秘的洞口,谢小慈慢慢把手伸进去,几番摸索竟然真的摸到了一个木盒,她将木盒掏出来,借着头顶泄露的天光打开了了盒子。
看到里面东西的那一刻,谢小慈眼睛倏地一亮。
沈苍顷端坐在楠木圈椅上,居高临下看着温逐生,他微微伏下身,毒蛇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温逐生。
周围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乞丐,将破庙里围得一圈一圈水泄不通,乞丐们三五成群登时响起了吵闹的讨论声。
温逐生被绑着跪坐在地上,毛子则在看见沈苍顷的那一秒便噤若寒蝉。
温逐生向他投去安抚的一眼。
沈苍顷看着温逐生始终看着他的平静的双眼,仿佛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畏缩于他的威严之下,仿佛比他更加盛气凌人。他不禁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现在,到底谁是阶下囚。
“咳。”
他轻轻咳了一声,周围原本吵闹如沸腾的水的乞丐立马安静了下来。
“说。”他垂着眼质问道,“为何要杀了余龙,又为何混入千蚁穴?”
温逐生抬起头,一双宁静如深潭的眸子对上沈苍顷的眼睛,沈苍顷不禁感觉心底一寒。
“余龙欺压百姓,我看不惯就想混进来杀了他。”
“你胡说!”沈苍顷厉色道,继而他微微勾起唇角,倚在圈椅上,“这棠州城人人皆知我千蚁穴向来扶危济困,救百姓于水火,不知为棠州城做了多少好事。岂容你一人胡诌?”
“是吗?”
温逐生勾唇一笑,然后他收起脸色敛眉看向沈苍顷。
“是真是假,不如找个棠州百姓来对峙。这么多年,你这个二义主骗得连你自己都相信了。”
“你说什么?”沈苍顷眉头一颤,阴毒地盯着温逐生。
温逐生道:“义主呢?被你藏在哪里?他真的病了吗?”
“你为了夺位,给义主下毒,又将他囚禁数年,自以为无人知晓吗?”
此话一出,整个破庙中的气氛被打破,又不受控制地响起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几年前,沈苍顷突然说义主生了重病,卧床不起,此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义主一面。可听千蚁穴的老人说,义主当年身强体壮,一身非凡武艺,怎么会轻易重病不起呢?难道真的是二义主为了夺位?
众人的眼睛一齐看向沈苍顷。
看着场面不受控制,沈苍顷一拍桌子站起身,心虚地指着温逐生大声道:“来人,给我杀了他,别让他再胡说八道。”
身旁架着一把大刀的乞丐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迅速地走到温逐生面前,将砍刀一下子竖到温逐生面前,刀面上反射的光几乎闪了温逐生的眼睛,温逐生不禁呼吸一滞。
“等等!”
温逐生扭过头,看到毛子缓缓直起腰来,坚毅的目光看向高座之上的沈苍顷。
他还是忍不住畏惧于沈苍顷的目光,想要偏移目光,却还是逼迫自己直视了上去。
“忘了,还有你啊。”
沈苍顷的眼睛微微移到毛子的身上,他的目光此时就如千百条毒蛇齐齐向毛子吐着信子,毛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背叛者该在千蚁穴有什么下场知道吗?”
他缓缓道。
毛子咽了口口水,环顾了周围窃窃私语的乞丐一眼,思虑良久道:“我不怕,但我要说。”
他清清嗓子,
“义主是被二义主关起来的,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义主,但是我知道关帝庙里关了人,每天都会有人去送一些冷掉的白粥。”
毛子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他满是脏污的脸上留下两行泪,“我们这些小乞丐,在千蚁穴天天受余龙这样的人的欺负,根本没有人管我们的死活。被逼迫在外横行霸道,抢夺来的东西也没有我们的份......可是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奢望,就像每日吃饱饭......”
“千蚁穴原是给我们这些如蝼蚁一般苟且偷生的人一个家,这里不应该变成我们的牢笼。我相信,如果义主在,这里不会是这样......”
他说完满脸都是泪水,想腾出只手擦一擦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绑住,只好偏过头勉强在自己肩膀上蹭了蹭。
毛子一番话似乎说到了周围的小乞丐的心里,想千蚁穴百来号乞丐,位于人之上就那么几个,大部分的乞丐都像毛子一样不断地受着旁人的拶榨,过得水生火热。而且每当他们上街乞讨棠州城的百姓都几乎绕着他们走。
沈苍顷看着周围的人群似乎都对毛子起了同情之色,他眼底一寒自座位上飞身跃起,伸手从座位后抽出一把长剑,在掌心转了一圈,直接插入毛子心口。
鲜血从温逐生的眼前斜斜溅过。
毛子眼睛直直地瞪着,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在众人的惊呼中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涓涓涌出的鲜血,第一反应是害怕,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哭了,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掐住了他的脖子,叫他如溺水的人一般不断呼吸,挣扎着求救。
沈苍顷抽回长剑,毛子应声倒地,他胸口猛烈地起伏着,不断又血从他的嘴边流出。毛子偏过头,看向温逐生,逐渐失神的眼眶连泪水都无法聚集,只亮晶晶地发着光。他唇瓣一开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楼主,我怕死......”
温逐生想向他靠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移动不了,他好像才意识到,毛子也不过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他害怕死,害怕自己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他含着泪安抚着毛子:“毛子别怕。”
毛子顿顿地说着话,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气声,他轻轻道:“楼主,我还没有跟你们一起闯荡江湖,还没有从谢姑娘那里学得一身武艺,我不要死......”
“毛子,你不会死,不会死的——”
温逐生凑过去,他的声音已经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不断安抚着已经倒在地上的毛子。
毛子点了一下头,眼里的光渐渐散去,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青白色的天,嘴角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流到耳朵,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他忽然想到自己在后殿附近的角落里养了一只猫,这只猫和他一样可怜,没有爹娘,没有兄弟姐妹,孤孤单单的,但是两个孤独的生命走到一起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互相取暖,互相成为对方的亲人,他们再也不是一个人。
等会要记得去喂这只猫,不然它会饿的......
毛子忽然感觉很温暖,好像穿上了这世上最温暖最厚实的衣服,暖意融融的让他好想睡觉,毛子慢慢闭上眼睛,梦里有好多好吃的,有烤鸡、烧鸭,不再是千蚁穴里千篇一律的白粥和馒头了。
温逐生看着毛子倒在地上没有动静,他眼底一酸,仿佛溺在水里一般呼吸不过来。他半张着口可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良久,他试探着开口道:“毛子?”
见毛子没有反应,他才反应过来毛子死了。这个会给被千蚁穴囚禁的人送食物,会为他们保守秘密,会不畏强权说出一切的孩子再也不会醒来了,他所畅想的闯荡江湖的理想也变成了一场永远不会实现的美梦。
“毛子!”
温逐生红着眼眶大喊着。海浪一般的痛苦向他袭来,似乎要将他吞噬。
沈苍顷甩了甩长剑上的血珠,杀鸡儆猴般的环视众人。
“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
他冷冷道。
“看到了吗?”温逐生低下头沉沉地开口,“你们这位所谓的二义主,根本不会在意你们的生死,只要关乎到他自己的利益,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今天死的是毛子,明天死的会是你们中的谁?”
围观的乞丐本来就被沈苍顷杀了毛子的行为吓了一跳,再听到温逐生这番话不禁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现在他杀了毛子,以后这般祸事又不知道要降临到谁头上。
沈苍顷眼底闪过一丝冷色,伸手将剑尖指向温逐生。
“废话这么多,下一个就是你!”
温逐生抬眼看向他,微红的眼眶里全然是无畏与嘲讽。
沈苍顷怒从心中起,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他正想一剑刺向温逐生,没想到一把短刀自空中破风向他飞来,将他手中的剑打落在地。他赶紧捂住头弯下腰去。
短刀自空中环绕了一圈,回到一只手中。
谢小慈逆光走进破庙,她身上草草系着一个包裹,将短刀紧紧握在手中。看到倒在地上的毛子她先是一惊,然后看到一旁被绑着的温逐生。
众人对谢小慈的闯入还没有反应过来,直直地看着她匆匆走向温逐生在他面前蹲下。
她一边将他身上捆着的麻绳悉数割断,一边用气声满怀歉意道,
“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