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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摄魂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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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朝岫循声低下头去,看到地上的东西时,他不禁瞳孔一震,手上的力度逐渐送了下来。谢小慈随着他的动作松开了紧绷的眉头,大口地喘着气。
她抬眼斜睨身旁的游朝岫,后者则缓缓蹲下身来拾起掉落在地的刀,颤抖地递到自己面前。
“不让尘?”
他掀起眼皮盯向谢小慈,眼神如鹰般锐利,谢小慈不禁紧张,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
“你从哪得来这个东西?”
“要你管!”谢小慈直起身子,掌立如刀,挥手就要击向游朝岫颈后,却被他一把擒住,面朝墙摁在墙上。
谢小慈不断地挣扎着。
游朝岫不动声色地端详起手上这把剑,似乎并不在乎谢小慈这个黄毛丫头在他手下的挣扎。
他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谢小慈似乎感到自己要陷入这堵墙里了。
“不说出这把剑的来历,你不仅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我让你也走不出这里,不如就陪我老头子到下面去。”
他声音淡淡的却很沉重,仿佛驮了一座山。
“这是我师父给我的剑,你还给我!”谢小慈被他抵在墙上,只能含糊不清地说着话,还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嘴,登时一丝腥甜在口中荡漾开。
“师父?”
游朝岫闻言顿了一下,脸色像冰冻的河水在春日里缓缓融化,他的手慢慢从谢小慈身上放下。
谢小慈猝不及防被他松开,整个人从墙上滑下,跌到地上。
“黄毛丫头,莫非你是相止兄的徒弟?”
他转过身望着谢小慈。
谢小慈双手撑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对上他的目光,唇边还有一丝血线,她瞪向游朝岫,向他摊开手,没好气道:“前辈,请把剑还给我。”
游朝岫将不让尘交还给她,似回忆道:“不让尘当年是相止兄亲自设计的,不出刃时如一截木杆,十分便宜。若出刃则剑刃锋利破风,锐不可当,还可两头出刃,用作□□。没想到当初纸上的东西还有如今化作现实的那一天。”
他微微笑着。
谢小慈警惕地看着他,“你认识我师父?”
游朝岫闻言扬起眉头看向她,点点头。
“丫头,我跟你师父认识许久了,二十年前我们就认识。”
长夜寂寂,窗外星弦如月,关帝庙里只有一湾如豆的惨淡烛光。
十年前蕉鹿一役后,他受了伤,就此脱离了佛手带着一帮跟随他的兄弟来到陌生的棠州城,深感世间万般,人如蝼蚁,所以自立千蚁穴,以乞讨为生。有所不同的是,相止将匪风三章中的一枚云汉章留给了他。
初到棠州城,虽为低贱的乞丐,但他从不妄自菲薄,借此苟且偷生,而是凭借自己一身武艺将欺男霸女,以强欺弱的恶霸除去,守护棠州百姓的安平。也劝解身边的兄弟不再做乞丐,找个营生,从此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浮生若梦,他何尝不想像他们一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柴米油盐,远离江湖纷争。但只要这枚章还在他身边就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他是谁,让他放不下自己的使命。再到后来困在关帝庙数年,也未曾忘却。
因为君子卷轴的存在,游朝岫知道迟早有一个人会来将它取回去。
“沈苍顷觊觎这千蚁穴义主的位置,耍着花招骗取了我的信任,不怕你看不出来,他已经无数次下毒想要置我于死地了。”游朝岫低垂着目光,火光照耀下的侧脸沉默阴郁,“他趁我病着,将我关在这里,叫人折磨虐待我。还自封了一个什么二义主的名头,带着一帮乞丐在棠州城里为非作歹,将千蚁穴的名声败坏殆尽。”
窝在这方寸之地,对外面的事除了耳闻什么都做不到。
游朝岫将自己这么些年的旧事徐徐道来,千蚁穴的从兴盛到衰落,再到臭名昭著宛如一段跌宕的光辉史一幕幕展现在谢小慈眼中,她心里突然荡起层层涟漪,一直随波逐流流淌至十年前的时光。
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这样,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个江湖,只要有一瞬间未曾睁开眼,便已是百代过客,沧海桑田了。
“如今我已是强弩之末,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游朝岫缓缓道,“我一直在等一个人来帮我做这件事。”
“什么事?”谢小慈定定地看向他,重重阴影之下游朝岫的身子如同一把干枯的柴木,孤独坚韧的站着。
他转身从床垫下掏出一个木匣子,借着火光打开,谢小慈注目看去里面是三根闪烁着银光的银针。
“这是?”她不禁问道。
“这是摄魂针。”
游朝岫沉沉道。
话音刚落谢小慈不禁被吓了一跳,摄魂针是江湖之上的秘术,可以达到短时间的经脉畅通,恰如冰河回春。但是那不过是一瞬间的如同回到人生最好之处,俗称回光返照。
“前辈?”
谢小慈不确定地开口,若是真的使用了摄魂针,摄魂针作用结束之后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求佛无门了。
游朝岫点点头,把木匣子递给谢小慈,“如今的千蚁穴已经不适合再存在下去,我要替棠州做最后一件事。麻烦你了,丫头。”
“等做完这一切我会亲手把云汉章交给你。”
谢小慈双手接过木匣,瞳孔不住地颤抖着,眼眶渐渐红了。
游朝岫沉默地转过身,将几近花白的须发捋到肩头,露出苍老的脖颈。
谢小慈大口呼吸着,一颗心像肩负了一座山,她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这无异于杀人。可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的恳求。
她缓缓从木匣子里拿出一根银针,捏在指尖慢慢向前探去却停滞在原地不敢下手。
“你怕了?”
游朝岫的肩头颤了一下,他侧过脸来,冷冷地注视着谢小慈。
“你还有多少时间?若无狠心如何在江湖之中立足,优柔寡断,迟疑犹豫,兄长就是这么教你的?”
话音刚落,谢小慈狠咬住后槽牙,将银针狠狠扎向游朝岫的颈后,她感到他枯瘦的后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接着是一下重重的起伏,谢小慈不由得愣住了。
“别停!”
游朝岫喊着。
谢小慈赶紧扎下去第二针,然后是第三针。
三针结束,谢小慈如释重负,见游朝岫没有发出声音,她轻轻问道:“前辈?”
游朝岫猛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小慈。他一头的灰发在暗淡的烛火下竟然迸发出流光溢彩的景象来,他沉沉地笑起来。
“黄毛丫头,我还没死呢!”
谢小慈有些不受控制地撇起嘴来,跌坐在地上,手像有后遗症般地颤抖起来。看到游朝岫如今这般模样,她心里莫名升起一层酸楚。
“这般胆小,跟刚才朝我出手的样子可不同。”
游朝岫爽朗地大笑起来,一把将谢小慈从地上拉起。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道。
“谢小慈。”
游朝岫的脸闻言突然变了脸色,嘴里喃喃道:“姓谢......”
“兄长已经把你养这么大了?”
“你说什么?”谢小慈看向他,急切地问道。她心里生出一丝预感,联想到东源殿藏着谢字的红烛,她莫名疑虑觉得游朝岫对当年六十四阁覆灭的旧事颇知晓些隐情。
游朝岫摇摇头,没有再说话,他大步走上前,伸手推开了他从未亲自打开过的大门,给这间藏满了屈辱与折磨的囚笼灌注了青白天的第一缕晨光。
他直起身子,逆光看向谢小慈:“云汉章就藏在东源殿中,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让任何人进过那里。”
说罢他跨过门槛,披着一身零零碎碎的衣服,融进了光里。
温逐生缓缓睁开眼,眼前已经天光大亮,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捆绑住的麻绳,想起自己正身陷囹圄,不由得四处看去。
谢小慈还没回来。
毛子此时也醒了过来,他用力地挪动着身子,试探地呼唤着:“楼主?楼主?”
温逐生应了一声,接着听见屋外传来嘈嘈的声响。
毛子也听见了声响,心里不禁害怕起来,“这该怎么办?”
“别担心。”温逐生安慰道,他沉静地盯着窗外,一缕冷冷的白光透过窗子投在身旁的草席上。
“会有人来救我们。”
窗外清白色的天际逐渐守得云开,此时也已响起第一声鸡鸣。
屋子门上的锁笨拙地咬合在一起,少留被一双手打开。
三五个乞丐走进来,为首的乞丐指了指温逐生和毛子二人,大声道:“二义主有令,将贼人押去。”
两个乞丐走过来,将温逐生两只手各抓住,并把他托起。旁边的毛子也被抓起来,他的双腿在地上盘坐了许久已经麻了,骤然起身差点摔倒。
旁边的乞丐扶了他一把,毛子立马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小乞丐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扭过头避开毛子的目光。
谢小慈走进昏暗的东源殿,双腿跪在蒲团上,俯身到处寻找着。她几乎到处翻遍,甚至连香炉里的灰都扒开查找了一番,终究一无所过。
时间玉走金飞,她心里焦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跌坐到蒲团上。谢小慈拍净手上的香灰,抬头看向头顶高大的塑像。
在纷飞的尘灰中矗立,居高临下地俯视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