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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朦胧月 ...

  •   她被夜色晃了眼,眼前像蒙上了一层雾气,经久不散。谢小慈轻轻晃了晃脑袋,视野才逐渐清明了起来。她在温逐生身边坐下。

      “我们一起守夜。”

      温逐生偏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噙了些笑意。

      破庙里算不上暖和,加上身上一身乞丐衣服更连保暖都算不上,他们面向青石壁,谢小慈双手冻得冰凉,偷偷在怀里搓着,她侧目看温逐生,后者正一脸平静地看着月色。

      清凌凌的月色如瀑,透过破旧的窗子洋洋洒洒落在屋子里各处,澄澈的光痕间还依稀得见尘土飞扬。

      “有时候觉得做一个小乞丐也挺好的。”温逐生说道,他整张脸浸没月色中,衬得面色如玉般透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饿了就去街上乞讨,没事就躺在地上睡觉。不受束缚,只要安安稳稳,就能活到老去。”

      “可是做乞丐要担心饿的时候会不会没有饭吃,到了冬天会不会因为没地方住而冻死。”谢小慈轻轻道。

      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抬起眼睛看向窗子。只有享受够金尊玉贵,高人一等生活的人才会突发奇想去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可是普通人的生活没有那么多诗情画意,风花雪月,大多人从出生被困在柴米油盐之中,没有每一刻不是在想明天要怎么活过去。男子为了生活疲于奔命,女子要守三从四德被困在深宅之中,久而久之早就丧失了喜恶。

      温逐生看向她,眼神如丝,久而久之笑道:“若是不能做乞丐,那就做个说书人,走南闯北,闯荡江湖,收集这世间所有的故事,讲清所有遗恨,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讲书。”

      世间大多遗恨,讲的不过是美人白首,英雄迟暮,壮志难酬,山河易变。

      天下大势,徐徐诱之,便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四时之景,人之常情,掰开了,揉碎了。下饭而已。

      “流浪江湖很累,”谢小慈长叹一口气,一些须发落在她眉眼之间,被她轻轻拂过,“除了要担心吃什么住什么,会不会有野兽,还有无边的孤独。”

      她瘦弱的背影隐在夜色如水中,透过衣服突出的脊梁如山脉蔓延,爬向她如墨的青丝。

      “我曾在江湖中流浪五年,与鸟兽相伴,出来时差点连话都不会说,见到人的第一刻竟然是害怕?”谢小慈自嘲地笑道。

      温逐生轻轻吐了一口气,胸前猛烈地起伏着,他难以想到,一个年幼的女孩如何孤立无援地在陌生的江湖中流浪五年。她第一次遇到野兽的时候,第一次挥剑的时候,会不会害怕。她又是如何熬过那些寂寥无边的夜晚,是受过怎样的磨难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幅冷漠疏离的性子。

      “五年,你是如何熬过的?”他颤抖着开口,声如滚珠。

      谢小慈托着腮转过脸对上他的目光,眼底似乎有水色,正莹莹发光。

      “无非熬,”谢小慈回道,语气轻飘飘地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过了就过了。”

      她睁着双眼,瞳孔亮晶晶的,就像个稚童。

      温逐生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脸色,不禁低下头笑了。月光照在他们两个相视的侧影上,就像两个玉制的塑像,无言但是一呼一吸间情绪绵长。

      谢小慈没有说话,温逐生顺势盯着她的眼睛,那样澄澈透明的眼睛他只从另一个人身上看过。

      那时候,那个人就是盯着这样一双纯净的双眼告诉他不要闭上双眼,必须要活下去,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谢小慈。”他唤她的名字。

      温逐生的眼睛里逐渐揉进了几分温柔,他柔柔地低眼注视着谢小慈,似有万般情绪在眼底生根发芽。谢小慈耳朵一热,只觉得心如擂鼓,赶紧转过眼睛。

      温逐生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下来,他顿在原地,继而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在还没有确信下就如此冒进呢?只怕会吓坏她吧。

      谢小慈转过身子,将脸深深地埋在双臂之中。月光柔和地将她包裹住,就像展翼前蝴蝶所被包裹住的那层茧子。她蜷缩成一团,就像在月光下即将破茧成蝶,下一秒就会飞走。

      温逐生默默地看着她,轻轻开口,声音小得如同在在梦中呓语,“谢小慈,五年前在春山——”

      谢小慈突然抖了一下,把温逐生吓了一跳。

      她慢慢把脸露出来,月光下她轮廓柔和,双眼闭着,眼下睡着,倒没有白天那股凌厉之色。

      温逐生的手慢慢靠近谢小慈的脸庞,在指尖忽然触及的时候,谢小慈怀里的识途蝶突然钻出来,飞到二人的中间,温逐生将手慢慢收回,对识途蝶笑道,“你倒是护主。”

      他目光柔柔地注视着谢小慈,良久后像是对自己说一样,“无妨,时间还长,我们还有时间。”

      乌苏灵昨晚守夜结束后,在地上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地上又硬又凉,只堪堪隔了一片破草席,睡得她浑身腰酸背痛。她还总是担心那个角落里又爬出来老鼠,因此还做梦梦到了好几只老鼠爬到她身上啃她,吓得她一声惊叫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大家都起来了,昨天那个小江湖郎中燕辞茗今天换了一身跟他们一样的乞丐打扮,正拼命在自己脸上抹着泥巴。他一看就是个实在人,抓起泥巴抹在自己脸上一点也不含糊。

      谢小慈侧身过来看到她醒了,走过来蹲下跟她说:“等会我们会混在乞丐中离开千蚁穴,你和樛木负责将小郎中送出去,注意避着点,不要让他们被旁的人发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乌苏灵郑重地说:“你比樛木他们身手要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乌苏灵怔怔地看着她,抿嘴笑了笑,然后朝着谢小慈点了点头。

      谢小慈收到乌苏灵的肯定,站起身,走到门口向着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什么人后,然后向几人打了个手势。

      温逐生心下了然,带着几人低着头走出去。

      乞丐出门乞讨向来赶早不赶晚,早上正是人们赶集的时候,大街上人群密集,此时不占据地盘乞讨就没有更好的时候了。所以乞丐们向来会选择在清早去街上乞讨,在黄昏人群渐渐散去时回来。

      几个人混在一群乞丐中,低着头并没有惹人注目。

      到了大街上,几人正准备散开,谢小慈转身之际,乌苏灵却拉住了她的手。

      谢小慈诧异地回头,还以为乌苏灵有什么事。

      乌苏灵注视着谢小慈,表情复杂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管我们的生死。”

      “为......”谢小慈一句“为什么”还没有问出口,就莫名被堵住,她说不出话来,只看着乌苏灵。

      “你对毛子,即便你知道他是个好人,你也会为了自己的秘密不被暴露而不留一丝情面杀了他,”像是赶时间,乌苏灵话说的很快,“而若不是我手里有你的东西,你也会因为顾忌杀了我对吗?”

      谢小慈的脸一寸寸冷下来,她不知道乌苏灵是如何从毛子联系到自己身上,不知道她是不是担心因为自己身上有谢小慈的把柄会被她杀掉灭口。

      她冷冷道:“我若是想杀你,这时候就不会顾及你身上是否有我重要的东西。我现在不想杀你,只要你不自杀,就能保住这条小命。”

      谢小慈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乌苏灵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跌跌撞撞走回樛木和燕辞茗身边。

      跟谢小慈在一起,简直就像与虎为伴,时不时都得担心她会不会咬自己一口。

      谢小慈与乞丐群散开后,独自一人回到了千蚁穴所驻扎的破庙,此时破庙里的乞丐已经全都离开了,破庙门可罗雀。

      她潜到门边,注视着门口的动静将近一炷香时间,见没有人进出的样子,她蒙上面,只露出一双凌厉的双眼。

      谢小慈走进破庙,向四周环顾了一圈,从拐道拐进后院,后院坐落在中央的那个鼎挺立在秋风之中,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忽然她耳朵一动,听到从鼎后传来的一丝微弱的动静,那个鼎高大非凡,要遮挡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谢小慈顿步先后已退,手已经抚上不让尘的刀柄。

      “谁?”

      她轻声道。

      风声从她耳畔刮过,如隔着鼓面敲击,没有人说话,却有一步步的脚步声,自鼎后移来。谢小慈随着脚步声的渐进,心弦不免紧绷起来,不让尘慢慢在她的手下移到袖口。

      一抹衣角从边上露出来,谢小慈的眉头不禁皱起来。

      “是我,温逐生。”

      温逐生慢慢走出来,站在谢小慈面前。

      谢小慈紧绷的心弦霎时松弛下来,她暗自吐了一口气,冷声道:“是你干嘛藏起来。”

      她背过身,将刀重新藏好。

      “我自然是害怕被别人发现了?不然你为什么蒙上面。”温逐生笑着凑到她面前。

      谢小慈的手摸上脸上的面巾,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支支吾吾说道:“在千蚁穴里,只有余龙认识我们,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发现了我们在骗他,蒙上面会安全一点。”

      说罢,她抽出刀自温逐生衣服上削下一块布,朝他点点头示意他也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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