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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年生 ...

  •   樛木吃了瘪,转过头不看她。

      黄昏渐临,日头在西山一点一点沉下去,大雁自空中斜飞直入云霄。大雁南飞这是天气渐冷的标志。棠州边上的小摊顾客早早地就散了,经营小摊的人们也好趁着夜色落下之前收摊回家。

      毕竟这时候的夜晚,又湿又冷的,寒得让人打颤。

      待茶肆的灯点上时,店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几个伙计正懒懒散散地收拾打扫。

      吴峦叮嘱伙计好好擦桌子,一会又实在看不下去自己取了抹布去抹桌子。伙计是他请来的,但茶肆里的工作大多一直是他亲力亲为,年轻时积攒下的病一直将好未好的,每每他一弯腰,腰间就传来阵阵剧痛。

      尤其是这般阴冷潮湿的秋天。

      他只好一边扶着腰,一边收着桌面上的茶碗并擦干净桌子。

      伙计见没什么事情要做了,就跟吴峦说趁着天还没黑透得赶紧回家了。

      吴峦没有抬头,连声应着。

      在伙计咔哒一声将茶肆的门合上,吴峦也擦完了他的最后一张桌子。他强忍着腰间的隐隐作痛皱着眉头直起身来,只那么一小会,他的身上就出了一层虚汗。

      吴峦扶着腰长舒一口气,感叹自己真是老了。

      他吹熄了堂屋的灯,慢慢移到后院,他准备拖着柴房里的干草准备去喂喂马。

      马厩一边的栏杆上停了一排麻雀,被他猛然出现惊到,扑闪着翅膀向四方飞去。

      吴峦慢悠悠地拖着干草朝马厩走去,一边念念有词:“来了哦,来了哦......”

      斜阳慢慢打在他的脸上,他额头上的汗珠发着光。

      吴峦慢慢弯下腰,想要将地上的干草捧起来扔进马厩里,他的腰背却罢工似的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撕扯,他眉毛拧作一团,整个人僵在那里动不了。

      忽然从身后伸出一双手来,那双手白皙无茧,像是一双从未干过重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公子才会有的手,指节修长,青筋规整地布着,就像弯弯的河道。

      吴峦使劲扭过僵直的脖子,看清了来人,是今天来茶肆喝过茶的那位公子。

      温逐生越过吴峦,将地上的干草拿起来替他撒到马厩里,然后一切做完后他扶着吴峦坐到一边。

      吴峦一边慢慢坐下,一边不住地感谢道:“谢谢你啊,公子。不知公子贵姓啊?”

      “我姓温。”

      温逐生温和地回答道。

      “温公子......”吴峦低下头,揉着腰念念有词道。

      “很少见像你这样的贵公子还会喂马这些粗活的。”他笑道,还带有些微微的喘息。

      “吴老板见笑了,”温逐生温和地笑了笑,继而风轻云淡地说道,“我也并非什么贵公子——”

      “我看老板您这是旧伤吧?”他语气一转道。

      吴峦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扶了扶自己的腰,“是啊,好多年了......”

      “旧伤的确不好治,不过我那有一些药,在治旧伤上还算有些用,明天叫人给你送来。”温逐生细语道。
      “这,这不行,”

      吴峦闻言颤颤巍巍站起来,连连摆手,

      “哪能受温公子这般恩惠?”

      温逐生低头一笑,双手伸出示意他坐下,“只是我初来棠州,很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想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到时候也想多承蒙先生的雨露。”

      他话说得婉转柔和,又很尊重,不刻意亲近,也不会让人有疏离之感。配上那一脸无害,温润儒雅的笑容,让人很难对他表示拒绝。

      吴峦也只好点头,一边笑道:“你看这棠州如今的风光,以前的棠州可不是现在的安平样子。”

      “此话怎讲?”温逐生问道。

      吴峦一边和煦地笑着,一边慢慢移到马厩旁,看着马儿在夕阳下低着头慢慢吃草的样子,他充满慈爱爱怜地摸着马头。

      “那是十年多年前了,那时候的棠州有一个地头蛇,棠州百姓都是在他的鼻息下活着,更别说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糊口的了。我刚接手这间茶肆时就被他找过好几次麻烦,逼着我们给他交香火钱,有一年收益不好,”吴峦伸手将右胳膊的袖子撸上去,上有一条长长的且触目惊心的疤痕,“这就是当时留下的旧伤。”
      “那后来呢?”

      “后来?”

      吴峦回想到,好像因为年纪大回忆起来很困难,又好像这份记忆很是深刻,他在慢慢拭去上面的灰尘。

      十年前,他刚从祖上接下这间又小又破的茶肆,正值壮年,想好好创办一场大事业,没想到碰上了棠州恶名远扬的地头蛇,一旦他不上缴每月必须的香火钱,就会被地头蛇的人上门搅得茶肆天翻地覆做不成生意,甚至对他动手。

      他一个农民又不会武功,就像棠州其他百姓一样,默默忍受这种惨无人道的欺压。直到那个人的来到。

      他替他们斩杀恶魔,将这些黑暗的日子翻过篇去,教他们站起来,有尊严地活着。

      “到后来,义主来了棠州。那不过是我与义主的初见,那是我正被地头蛇欺压,义主斩杀了地头蛇,是义主救了我,救了棠州的百姓。”

      “义主于我有恩,我自不能败坏他的名声,我仰仗他多年,也算守了多年安生。”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从回忆中脱身出来。

      “那为什么今天......”,温逐生低垂着眼思虑着,继而抬起头温言道,“既然义主于棠州百姓有恩,那为什么今天有人如此针对千蚁穴呢?”

      “十年以前,义主带着一帮和他一般身手不凡但是身上有伤十分落魄的人来到棠州,凭着一身的好武艺为棠州百姓做了许多好事,才换来他们的接纳。他们风尘仆仆而来,自立为派,称为千蚁穴,那时候的人还没有对江湖人有那么大的排斥。他们中的有些人也试着不再做乞丐,重新开始。”

      吴峦娓娓道来,苍老的声音就像天边渐渐沉落的太阳。

      “后来就变了,千蚁穴的这些乞丐开始变得又脏又臭,且个个泼皮无赖,到真跟乞丐再无分别了。”

      他叹了口气,扶着腰慢慢挪着步子,似乎走得甚是艰难。

      温逐生见状赶忙起身扶住他,吴峦忙偏过头来感谢。

      “我老了,怕是等我死了,着棠州城就没人能记住义主对我们的好了。”

      温逐生离开茶肆时天已经黑透了,想来临近冬日,天越发短了。

      路上没有灯,他整个人浸没在夜色里,脚在安静且潮湿的青石板上稳重地踏着。鼻尖传来浓重的冷气,今夜无月,他的影子暗沉沉的,模糊了边界。

      耳边传来一丝声响引得他侧目看去,不知道谁家孩子白天从河边捡的鹅卵石忘记收回家就放在窗台上,刚才一不小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路边空空荡荡,只有秋风卷起几片落叶,全然没有白天那般热闹鼎盛的模样。家家户户皆闭了灯。

      温逐生低下头,看见有一个影子与自己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他回过头,一个身影从拐角里闪出来,谢小慈抱着剑跟在他身后,脚步声轻的像猫。她提着灯,一抹融融的暖光映入温逐生的眼眸。

      “这么晚,你来这里扮鬼?”

      温逐生笑着说。

      谢小慈垂着眼眸,摆弄着手上的灯,“樛木怕你这么晚一个人不安全,所以我出来守着你。”

      “你跟了我多久?”

      温逐生定睛望向她,见谢小慈没有说话,他追问道,

      “从我进茶肆开始?”

      谢小慈没有回答,睫毛在微黄的灯光下如蝶翼般扑闪。

      “外面天寒,以后不必等这么久。”

      温逐生淡淡的声音自寂静的黑夜里响起,谢小慈还没反应过来,温逐生已经背过她向前走着,已经离开了灯火所能照耀的地方边界之外。

      她赶紧提着灯赶上去,走到他身边,又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无声地走着。

      温逐生突然顿住,谢小慈跟在他身后反应不及差点摔了个跟头。

      “公子,怎么了?”,她开口问道。

      温逐生缓缓弯下腰,贴着谢小慈说:“原来你会说话啊。”

      他直起腰,“这条路孤寂无聊,没有个像樛木一样喋喋不休之人相伴,我还真觉得不习惯。”

      谢小慈一脸震惊,但还是耐住了性子,冷声道:“我不善言辞,怎么能跟樛木相比......”

      “谢小慈,”温逐生喊出她的名字,他的头抬起,浸没在夜色之中,仅有火光沿着他的下巴勾勒出一道金色的侧影。

      “你威胁我的时候可是算不上不善言辞的。”

      谢小慈愣住,自己第一次见温逐生的确用自己是由不周山庄派来的为由逼他留下自己,第二次,在万重山修德庄的门口也是如此。

      她示弱道:“那公子想听什么?”

      “那就听点好听的。”

      他笑道。

      “什么才算好听的?”,谢小慈颇有些不解道。

      “自然要我觉得好听才算好听。”他声音轻快,不像平常那般稳重,“要悦我的耳才行。”

      “悦您的耳?”

      谢小慈抿抿嘴,思忖着。

      “小人愚笨,不知道怎样才能悦公子您的耳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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