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风》真真来也

18、棠州乞

　　谢小慈愣了一下，看着温逐生转身离开的背影，她低下头轻轻触碰着怀里的铃铛串。

　　这只不过是一串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铃铛，没有精美的雕刻装饰，它只是随手从街边一个小小的铺子而来，可是在它叮铃一响之际，谢小慈失了神。

　　这种女儿家的事物她从未有过，也从未想过。这么多年枕山栖谷、餐霞饮瀣的流浪，她把自己也当做山中的一只小兽，没有喜好，没有感情。

　　突兀地镶嵌在人世间，她幡然醒悟，自己原也是尘世中漂泊的一个人。

　　另一边，樛木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了好久才买到几个包子，正在一片人少的地方喘着气，乌苏灵远远看见他，拿着个糖饼向他招招手。

　　“樛木！”

　　乌苏灵从人群中窜来窜去，逆行来到他身边。

　　“给我尝一个。”说完她就伸手要从樛木怀里的纸包里拿包子。

　　“不行不行，”樛木赶紧把护着油纸包的手抱紧，侧身避开了乌苏灵的手，“这是买给公子的，要买你自己买！”

　　“自己买就自己买，真抠！”

　　乌苏灵撇撇嘴，刚转过身就看见包子铺前排得满满当当的人，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也太多了......”她看直了眼，话音刚落就顺雷不及掩耳之速伸向樛木怀里的油纸包。

　　“给我吃一个嘛——”

　　樛木没来得及躲闪，差点当众跌了一跤，还没站稳又被另一个撞到。

　　油纸包掉落在地上，包子散落了一地。

　　樛木还没来得及抱怨，一个飞快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弯下腰翻身在地上一滚，将几个掉落的包子兜走。

　　接着，一群人拥上去。

　　樛木被挤得推开。

　　“啊，这棠州城这么富庶，怎么还有这么些乞丐。”乌苏灵抱着手抱怨道。

　　樛木刚准备埋怨乌苏灵害自己丢了包子，听了她的话也忍不住往那堆人看去，皆是蓬头垢面，不曾打理，而且衣服上尽是错落的补丁，就类似于孩子穿的百家衣一样，衣服上的布条长长的垂下，落在脚边，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踩到。

　　不过，刚才那一个翻身在地上捡包子的动作却行云流水，就像出了一记漂亮的招式。

　　待在公子身边久了，见的人也多了，如果不是看他的衣着和自己凭空消失的包子，或许樛木不会觉得他是一个乞丐。

　　“得了，这下谁也没得吃了，”乌苏灵无奈地摊开双手，又望了望身后人满为患的包子铺，不禁叹了口气。

　　“托你的福啊，小魔女！”

　　樛木耸了耸肩。

　　棠州娱乐活动丰富，茶楼酒肆，瓦舍勾栏星罗棋布，街道上处处是杂耍艺人。有的杂耍艺人养着几条浮光锦鳞的小鱼，鱼头小而尖，鱼尾阔而润，艺人于水中置入尖刀，鱼饵一撒，小鱼便听话的跳过利刃，引得众人欢呼。

　　乌苏灵爱看猴子下棋，取一棋盘至于中间，黑白二子对弈。有时猴子与猴子对坐，有时猴子与人对坐，外人看只觉觉好笑，目睹战况之激烈才愈发使人惊叹。

　　樛木陪着看了好久，觉得时间太长了怕公子他们还等着，所以赶紧让乌苏灵别看了，乌苏灵只好悻悻而归。

　　樛木二人回到马车处时，车夫已经带着马车会暗庄了，温逐生和谢小慈正坐在街边一个茶肆里。

　　老板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年纪了，一把胡须飘飘，端着热茶朝二人走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把茶盘放在两人中间，笑道：“我这里只是个小小的茶肆，没有什么好茶，望公子莫要嫌弃啊。”

　　温逐生点点头，温言道：“那是自然，这茶已经很好了。”

　　老板闻言喜悦起来，连连点头，说送两人一些果子就着。

　　谢小慈捧起热茶，隔着浓浓的水雾望向温逐生，他依旧微笑着。他，好像很会笼络人心。

　　乌苏灵看见两人忙跑了过来，坐到谢小慈身边，见桌上有茶，端起来就喝，下一秒被烫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是荔枝汤不好喝？”谢小慈不禁笑道。

　　“好喝是好喝，”乌苏灵用手在嘴巴边扇着风，“就是没包子就，光喝水有什么意思。”

　　樛木听见这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公子，我本来是买到了包子的，不过......”

　　他望了一眼乌苏灵，后者眨巴眨巴眼避开了他的目光，樛木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一不小心被某人弄掉在地上了，这倒也没什么，结果后来还被一堆乞丐渔翁得利了——”

　　乌苏灵瞪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无奈道：“我想吃包子来着，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棠州城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有那么多身手不凡的乞丐啊。”

　　她忍不住嘟囔着。

　　温逐生看着两人互相责怪产生的尴尬的气氛，不禁破冰道：“只是几个包子而已，也不是非要吃的。”

　　他拍拍樛木的肩，“你家公子也不是那贪吃之辈啊。”

　　樛木闻言才放松了下来，但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你刚才说的身手不凡的乞丐是什么？”温逐生思虑片刻看向乌苏灵。

　　乌苏灵愣了一下，开口道：“就是看起来跟乞丐没什么两样，但是身手很好，在地上捡包子时，只轻轻翻了一圈就把包子全兜走了，而且特别快。”

　　“的确很奇怪......”

　　温逐生思虑道，他慢慢看向对面的谢小慈，

　　“谢姑娘，你怎么想？”

　　“嗯？”谢小慈被他突然一问吓得怔住，继而回神道，“这棠州城是江南最为富庶之地，按理说不会有这么多乞丐肆行。”

　　“乞丐？你们说什么乞丐？”

　　老板端着一盘果子慢吞吞地走过来，放在桌子上。

　　“就是这街上的乞丐，”温逐生笑道，“我的朋友被他们抢走了包子。”

　　“被抢走了包子？”老板疑惑道，他爽朗地笑笑，“那一定是搞错了，我们这的乞丐是比较多，但是是不会去抢的，可能是掉在了地上，他们以为你的朋友不要了，才会去拿的。”

　　“是么，”温逐生笑笑，继而点了点头，正色道，“可是这棠州地处交通要塞，许多南来北往的客商在此歇脚，乞丐如此泛滥成灾就没有人管管吗？”

　　老板和颜悦色地解释道：“以前棠州是没有这么多乞丐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多起来了，而且似乎还有组织的。说来有趣，以前官府来管过，但是没管住，就渐渐放任不管了。”

　　“不过，”他话音一转，“这些乞丐也还不错，经常还能给州里的人帮帮忙，您说，这便宜谁不占？”

　　老板说完笑起来。

　　温逐生眸光一转，问道：“这城里大概什么时候乞丐变多的？”

　　老板思虑片刻道：“大概得有快十年了。”

　　“十年......”温逐生念念有词道。

　　“哎呀，什么呀！”一声抱怨从人群里传出来，几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一个布衣打扮的男人正大喇喇敞着两条腿坐在桌旁和温逐生一行人一样喝着茶，看样子也是周围摆小摊做生意的，他听到老板的话，不禁飞扬起两条眉毛，大声道：“这些乞丐，天天从我摊上顺吃的，还要找我们要什么保护费，说不然就把我们摊子掀了，让我们做不成生意！”

　　“是啊，是啊，”身边开始有低低的应和声。

　　“这些乞丐把自己搞的又脏又臭的，就待在我的摊子边，你说，这还有谁来买我的东西......”，一个年纪大的老婆婆也忍不住开口道。

　　“这......”

　　茶肆老板无奈地垂下了头，对温逐生解释道，

　　“这些乞丐以前不是这样的——”

　　“哼！”，一个人忍不住哼声道，“那是以前，这些乞丐还自立了什么门派，叫什么千蚁穴，抱团来害我们棠州百姓，我看就跟那些江湖人一样，都是匪类罢了！”

　　“叫什么千蚁穴，我看啊不如叫老鼠洞，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了我们棠州这锅大粥。”

　　他起身义愤填膺，弄得身边喝茶的人时不时向他注视，向这位“豪杰”献上肯定的目光。

　　“你——”

　　乌苏灵忍不住站起来和他理论，被谢小慈一把按住。

　　见场面走向无法控制和辩解的局势，茶肆老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温逐生注视着老板离开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转角，才转过头来。

　　“我们初到棠州，对这里的一切尚且不够熟悉，不如从这个千蚁穴入手。”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谢小慈，谢小慈闻言点点头，说道：“这个千蚁穴的确有点奇怪，同样的人，在棠州百姓口中口碑却如此两极分化。而且身手不凡，这一点的确不似寻常乞丐......”

　　“而且乞丐也有帮派我还第一次听说。”乌苏灵插嘴道。

　　“那你不知道的多了，”樛木笑道。

　　“怎么了？”乌苏灵皱着眉头说道，“难道你们不秋盟里也有乞丐？”

　　樛木被问住，忍不住看向了温逐生，继而尴尬地摇摇头。

　　乌苏灵赢了口舌之争，挑衅似的看向樛木，一边放了一块小糕点得意洋洋地在嘴里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