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风》真真来也

17、君子卷

　　谢小慈愣了一下，继而握住了她的手。

　　“草来闲人。”

　　她深吸一口气，低低地说：“那东西放在你那里会给你带来危险。”

　　乌苏灵定定地看着她，笑开道：“既然是那样那我更应该留着了，我知道我身手不如你，就当我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你了，这是我欠你的。”

　　她撇着嘴朝谢小慈笑着。

　　“这样子我还是得保护你，”谢小慈摊开手，“你也是够聪明的。”

　　乌苏灵旁若无人地笑起来，就像他们在一重山初见一样。

　　谢小慈看着她走到一边，找到一个没有开过的旧箱子坐了上去，忍不住问道：“你刚说的要求是什么？”

　　乌苏灵定睛看着她，

　　“让我跟你们一起，”，她说，“我要去南疆。”

　　“南疆？你去南疆干什么。”谢小慈闻言追问道。

　　“我去南疆找我父亲，”乌苏灵站起来，她的眼眶渐渐红了，“月姬说我父亲在南疆，我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丢下我娘......”

　　她走过来拉住谢小慈的手。

　　谢小慈虽然从小跟在师父身边长大，但是也是有父亲母亲生养的，即便后来她独自一人浪迹江湖五年，练就一身铁石心肠，也没能忘得了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那段时光。

　　有人疼，有人护着是什么滋味。

　　谢小慈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软了些，“我帮不了你。”

　　乌苏灵抬起湿润的眼眶望向她，目光让谢小慈于心不忍。

　　“我最多也不过是温逐生身边的一个侍从，他不会信任我，我能留在鹤鸣楼已是不易。”

　　乌苏灵垂下眼，点了点头，她通红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不会麻烦你的，我会自己去找楼主，只要你同意就好。”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重新焕发出笑容来。

　　“你要跟着鹤鸣楼，何不去威胁温逐生，难不成你迫于鹤鸣楼的势力不敢？只觉得我好欺负......”

　　谢小慈抱起手，步步逼近乌苏灵。

　　乌苏灵赔笑着，她脸上还挂有泪珠，一边向后退一边说：“没有，没有，这不是正好手里有你的东西吗，我要威胁楼主，还得麻烦跑一趟。”

　　“你大可绑了樛木。”谢小慈笑道，“你不是小魔女吗？”

　　“像温逐生这样的人，能做到不秋盟的盟主，肯定是不好拿捏的，”乌苏灵思虑道，“不过我觉得，你可以。”

　　“我？”

　　谢小慈扬起眉毛，

　　“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些！”

　　“那撑花楼呢？月姬和你娘不在了撑花楼就应该是你的了。”

　　她问道。

　　“那腌臜地方，还不如一把火烧了！”乌苏灵不屑道。

　　“但是我留下了这个……”乌苏灵将握着的手张开，手心中间静静握着一朵自撑花楼摘下的月季花，猩红的花瓣鲜艳如故。

　　谢小慈第二天收拾着东西来到庄子门口，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站在樛木旁边正在说话。

　　樛木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这些是我收好送到棠州的暗庄里的。”，谢小慈说着，眼睛不住望着一旁的乌苏灵。

　　樛木注意到她的眼神，笑着解释道：“乌苏灵要跟我们一起下棠州，谢姑娘你——”

　　“之前的事已经说开了！”乌苏灵走过来揽住谢小慈的胳膊。

　　谢小慈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脸向樛木点点头。

　　樛木了然，转身吩咐人将木箱子抬上马车。

　　乌苏灵和谢小慈走到马车后，谢小慈转过身，走过她身边时冷冷扔了句，“先斩后奏啊。”

　　乌苏灵顿步看向她，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冰释前嫌了。”

　　“不算，”谢小慈回了句，“我这个人，不会轻易与人生出感情，也不会轻易与人生出嫌隙。”

　　乌苏灵撇撇嘴，又耸耸肩，看谢小慈离开，她也只好背过手走了。

　　樛木看见谢小慈忙招呼她过来帮忙一起清点东西，他从一个夹层里掏出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贴过去吹了吹上面的灰，把它塞进自己贴身的包裹里。

　　谢小慈看着这一切，心里不免发问，如果她没看错，这里面装的是他的袖箭。

　　温逐生怎么会有她的袖箭，而且还贴身带着。

　　她眼睛一路跟随着樛木，看着樛木背着那个装有她袖箭的包裹走来走去。

　　樛木猝不及防抬起头，被她盯得发毛。

　　他一直觉得，谢小慈的眼睛像野兽的眼睛，虽然是一双透亮的杏眼，却很孤独且带着让人冷汗直冒的疏离。

　　谢小慈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了脸。

　　天凉，下山的路不好走，修德庄给几人安排了马车护送温逐生一行人到山下。

　　谢小慈不习惯坐马车，一个人在前头和车夫一起骑着马。

　　天高云淡，习习的秋风倒是吹得她很舒服。

　　“谢姑娘？”

　　谢小慈回头，看见樛木掀开帘子露出一个头来。

　　“公子叫你进来。”

　　谢小慈点点头，樛木把帘子掀开了一些迎她进来。

　　甫她一进来，就被里面的景象愣住了，温逐生正端坐在她对面，桌子上摊开了一张地图似的锦帛。

　　是君子卷轴，谢小慈心徒然一惊，她找了那么久的君子卷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呈现在她面前。

　　她迅速回过神来，向温逐生作了一揖，“楼主。”

　　温逐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垂下了眸轻轻嗯了一声。

　　谢小慈侧过身坐下，低下头，又忍不住抬头看向桌子上的君子卷轴。

　　“江湖上蕉鹿之变后，匪风三章散落各地，无人知其所踪，唯有这无极大师留下的君子卷轴，上才有三章的蛛丝马迹。”

　　温逐生淡淡开口。

　　“说来惭愧，君子卷轴一直存放在鹤鸣楼里，所以才由不秋盟出面找寻三章。”

　　谢小慈向君子卷轴投去目光，那看起来跟普通的卷轴没什么两样，暗沉的颜色像浸了水。上面画着江湖上各方势力在不同地界的据点，从浔州到棠州，再到乌川，从中原一直蔓延到各地，北接漠北，南及南疆。

　　“不知谢姑娘有没有看懂这君子卷轴？”

　　温逐生突然发问。

　　正仔细看着君子卷轴的谢小慈突然愣住，前倾的身子不禁直了起来。

　　“这按图索骥如棋局，”温逐生捏捏指节，看向谢小慈，“要看棋，也要看下棋的人，这棋怎么下，也不能只看自己。”

　　谢小慈望向他，“棋在您手中，我怎会知它怎么下？”

　　“棋在我手中是不错，”温逐生用手指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玉制的茶杯衬得他指尖白皙修长，“可是这棋局已在有些人心中，棋子的走势已经昭然若揭了。”

　　“我又何苦再寻麻烦呢？”

　　他微微笑道。

　　两人像打哑谜似的，你来我往，把一旁的樛木和乌苏灵弄得云里雾里。

　　“什么棋啊棋的？不就是找东西嘛！”她一把伸过手就要把君子卷轴拿过来细看，却被谢小慈一下子按住手。

　　“棠州有一枚，”她淡淡开口，“乌川有一枚，还有，南疆，南疆有一枚。”

　　谢小慈抬起头，一双沉静的眸子对向温逐生，“这些不过是我的推测，不一定对，你不要太过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那总比没有希望好！”

　　樛木大声说起来。

　　温逐生兀自坐在那里，他猜得没错，谢小慈果然能看破君子卷轴。不过，他轻轻摩挲着藏在袖中的袖箭，他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天虽凉，但好在不是多风多雨的时候，马车很快到了棠州城。

　　一下马车，几人就惊呆了，棠州城地处江南，十分富庶，商业发展兴旺，各式商店铺子琳琅满目地罗列在街道两旁。

　　不仅是铺子，还有许多人在街上摆起了叫卖吃食的摊子，有笋蕨馄饨、糖饼、薄皮大馅的春茧包子，还有卖供路过的人解渴的杨梅水和荔枝汤等。

　　整条街上弥漫着各色香甜的气味，将樛木馋的口水直流。

　　他一连问了好几句公子饿不饿，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谁肚里馋虫犯了。

　　温逐生忍不住笑了，柔声道：“我看我们也赶了这么久的路了，也该饿了，就去先买点东西垫垫吧。”

　　樛木欣喜地领命，转身之际也不忘了提醒温逐生小心灌风。

　　“你不去吃点东西？”

　　温逐生瞥向一边不为所动的谢小慈。

　　谢小慈摇摇头，说：“我不饿。”

　　“是个人总会饿的，”温逐生仰天说道，半晌，他朝前走去，谢小慈见状立马跟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了许多色彩斑斓的铺子，也走过了许多散发着香气的小摊，这期间有许多人朝他们伸出手招揽，他们都不为所动，没有停留。

　　温逐生玉冠束发，身披大氅，在旁人眼里一个活脱脱的金山，而在他身后的谢小慈就像一个不会说话的侍从，一直沉默不语，紧紧跟随。

　　忽然一声铃铛的轻响吸引了谢小慈，她抬起头，发现温逐生停在了一间首饰铺子，手里正拿着一串铃铛。

　　谢小慈正发愣，温逐生拿着铃铛转过身面向她，“这是给你的？”

　　她一脸震惊，向后退了一步，顿首道：“小人，无功不受禄。”

　　“你在撑花楼丢失了一枚铃铛，收下这个就当你找回来了。”

　　温逐生说。

　　谢小慈不像其他姑娘会佩戴很多配饰，那一个铃铛可能是她身上为数不多让她看起来像个姑娘家的东西。

　　见谢小慈还是不愿意收下，他直接塞进她怀里。

　　“你是我的人，”温逐生正色道，“万一哪天我看不见了，凭这个声音我也能认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