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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美人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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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慈跨步进来,与温逐生相视一眼,温逐生点点头。
她一步走到了屋子的床前,和温逐生一起将床推了开。
六公子虽不解其意,但看到这一幕也还是出手前去帮助。
随着一阵移动的声音,狭缝中积年的灰尘漫天飞扬,三人合力将位居厢房东面的一座雕花梨木床移开。
六公子闪到一边,用手臂遮挡着口鼻,在飞尘中不断咳嗽着。
空中的灰尘慢慢散开,眼前清明起来。
六公子定睛一看,这床后面不是一堵墙,而赫然出现了一幅簪花美人图!
画中美人颇有仙人之姿,发髻微散,一手扶着鬓角,一手握着伞,在团团锦簇的杜若花丛中若隐若现。背后似有远山重重,模糊在云雾中。
他后退一步,震惊地指着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谢小慈靠近那幅画,手指轻轻触了上去,脸上逐渐浮上一层了然之色,“这是暗道的另一个出口。”
“出口?什么出口?”
六公子走到她身边,微微扬起眉头道。
谢小慈轻轻点了点画,画所附着的墙立刻产生诡异的晃动。
她抬起头,这幅画阔大异常,高悬于顶,连她自己的头顶都只恰好位于这画上美人的腰处。
“后院的井附近是我们发现的第一个暗道的入口,有所出,必有所对。”谢小慈紧紧盯着这画上的杜若花,冷静道,“想必这就是杜若夫人留给我们的出口。”
六公子百思不得其解,不由追问道:“杜若夫人?那个老妇?她不是还打伤了你嘛。莫不是狡兔三窟,她在给自己留退路?”
“不,她在给我们留退路。”
谢小慈肃然道。
她后退一步,仔细观察这幅画。
仅仅是发现了一个出口是全然不够的,仍需找到打开出口的方法。
谢小慈仰面望向几步之外的窗子,窗外日头渐落,黄昏的余晖已经蔓延至天际,不出一炷香光景,天就会黑。
来不及了,她心想。
“这‘撑花’是伞的别名,而画上女子所撑的伞精妙非常,实属难见。”温逐生走到她身边,喃喃道。
这画上除了撑伞美人以外,还有花柳,以及云雾缭绕和藏在云雾后的太阳,谢小慈不禁想到她在来到撑花楼之时,在走出浓雾之际看到的一块石碑。
石碑上书着“拨云见日,撑花攀柳”。
果然,原来早就给过她答案了。
谢小慈向后猛退一步,她身形如电,几步踏在凳子上,借力而起,如鸟般轻盈一跃而上,自空中翻腾。
掌立如刀,谢小慈轮动右臂,一掌拍在画中的云层密集处,接着另一掌也落在藏于云后高悬的太阳。
她继而自墙上踏了几步,看准时机,抬腿一脚又踢向了美人鬓角的那朵杜若花,每经之处,自她触碰过的地方皆呈现下陷的模样。
谢小慈翻身,衣袂于空中翩然起伏,她稳稳落地一手从腰间抽出竹筒般的刀柄,怼向画上最偏处的杨柳。
杨柳树所处的那方角落也随之下陷,墙体开始发出巨大的响声。
“小心!”
温逐生揽过谢小慈,谢小慈定睛望去,原本深嵌于四壁的墙体开始扭转,并伴随着无数的砂石乱打。
待风平浪静后,一个一片漆黑,深不见底的暗室出现在三人面前。
几人面面相觑,六公子面容扭曲,不禁先开口问:“这这,这是什么?”
“是暗道。”
谢小慈回答。
六公子一边摇着脑袋,一边惊讶地靠近,手慢慢抚上暗室的外壁,嘴里不断念叨有词。
“乖乖,真是暗藏玄机啊。”
这时外面走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想必一定是有人刚听到了声响,赶忙赶来了。
谢小慈一把将六公子拽离暗道,抬起脚用力关上了暗道门。
六公子还沉浸在发现暗道的震惊与惊喜并存的情绪中,猝不及防被谢小慈一拉,差点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还陷入云里雾里,又被耳边的一声巨响吓得差点魂魄离体。
六公子胆战心惊转过头去,看见温逐生抬脚将屋内的桌子踢翻了,他还没来得及起身询问,屋子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气喘吁吁,面露怪色的伙计站在门口,小声问道:“客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见到里面三人皆是一副寻常之色,只有桌子倒在地上,他估摸着许是自己大惊小怪,里头三人发生了什么家事而已。
所以他自顾自咽了下去下面要说的话,尴尬地站在门口。
温逐生慢慢走到他面前,面露愠色,却依旧温文道:“来到客人厢房却不敲门,反而径直闯入,还试图窥探客人,这就是撑花楼的待客之道吗?”
他温声细语却字字带着温怒,眉目虽也带笑,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冽之气,让面前的伙计不寒而栗。
他不住干笑着,“小的,小的,就是害怕客人出了什么事,特意想上来帮帮忙,绝无窥探之意啊!”
伙计摇着头。
“哦?”温逐生笑了,转过身子让来一条道,让伙计看清里面,“你想要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呢?”
伙计见状慌乱弯下腰来道歉,搭在肩上一张方巾在手心里攥了又攥。
温逐生收起笑意,蹙眉道:“一些家事罢了,轮不到尔等伙计来插手,你有那个闲空不如好好学学规矩。”
伙计连连点头,一双眼睛还是不住往屋内瞥着,不小心触及到温逐生冰冷的眼神,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关上门并退下。
谢小慈站在旁边一直盯着温逐生,她好像从未见过他在大庭广众前疾言厉色,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儒雅君子之相,说话做事都不会有太大的表情起伏,像一个被轻轻束缚着的人偶一般。
唯有这次,连训斥人也不过是离不开“规矩”,“待客之道”,只有他这样出生的人,才能用这些词来训斥人,宛如训斥自己的家仆。
温逐生猝然转过身来,谢小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回避温逐生向自己投过来的目光,转眼看向窗外,一炷香的时间早已过去,外面已尽然黑了。
“六公子,”她突然开口,又把好不容易喘口气的六公子吓了一跳,“若是我在子时还未回来,还请你用我刚才的法子打开这间暗道的门。”
六公子一脸疑惑地抬头看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小慈垂下眼,抿抿嘴,良久,道:“这件事的原由,来去经过我已全然写在信中,你想什么时候看都行。”
六公子愣了一下,继而站起身,
“谢女侠,我绝无怀疑你的一丝,也绝对没有不愿意帮你的一丝,更没有不满。”他声音越发小起来,到最后声如蚊蚋,“只是,我从第一次见你,就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信任你。”
谢小慈闻言点点头,轻声说了声“谢谢”,还是把信笺留在了桌面上的茶盏之下。
“我跟你一起。”
温逐生拉住她。
两人摸黑到了大堂,里面没有一个人,谢小慈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一吹,如黄豆般的火点在眼前跳跃。
两人一路从大堂进入后院,来到井边。
谢小慈正准备将辘轳上的井绳解下,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正如那晚一样的哭泣声,尖锐幽深,且声声泣血,让人不免汗毛直竖。
两人正站在空地上,脚腕处却突然痴缠了一阵又一阵的细风。
“这是什么异像?”温逐生移动着步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谢小慈此时却放下手上的水桶,眼睛如针一般刺向角门处的一丛枯草,她手腕一抖,一枚袖箭破风而出。
接着像是有什么应声倒地,温逐生随着声响追过去,伸手从枯草中竟然掏出一只黑猫的尸体,瞳孔还在发着荧荧的绿光。
“所谓异像,必定人为!”
谢小慈肃然注视着他。
在黑猫倒地之时,那些如女人和孩童哭泣般的声响也停止了。
他们抬起头,看见屋顶上闪过几只黑色的影子,带着同样的荧光的眸子,消失在夜色中。
谢小慈继而继续拾起那些水桶和井绳,稻草编作的井绳慢慢被她从辘轳上解下来。她端起木桶朝向干枯的井口,两手一松,木桶落入井中。
一阵撞击井壁的碰撞声过后,是一声落入井底的空灵响声。
谢小慈见状看向一旁的温逐生,温逐生接到她的目光,点了点头,然后将堆积在柴房旁的松针堆拂开,底下的木板已经开始缓缓移动,一段时间后,一个隐秘的暗道入口呈现在两人面前。
“这个伪装也太过拙劣些。”
谢小慈望着被温逐生拂开的松针堆,暗讽道。
顺着一个梯子下去,前方是一个暗黑好像没有尽头的甬道,谢小慈手握着火折子向前照了照。
两边没有灯也没有其他的壁挂饰品,清一色是泛着青黑的砖块,不像有机关暗器的样子,地面也很平整。
她约摸着还是不大放心,就走到了温逐生身前。
“这里不像有机关的样子,谢姑娘不必顾及我。”温逐生注意到她的动作,心下了然,开口道。
他声音不大,可是在狭小的密道里仍然起了些回声。
谢小慈没有回头,只自顾自走着,她的脚步很轻,就像猫一样,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你是鹤鸣楼楼主,命不比我低贱,自然万事以你为先。”
她冷冽的声音响起,继而再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