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番外】猫的巧克力糖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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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看见那个漂亮的小家伙是在一个寒冬的早上。
我抱着一大袋子的巧克力糖球正要进去店里，又厚又长的围巾挡住了我一半的视线，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他。
直到我摔了一跤。
虽然我将自己裹得跟个熊似的，但在这种阴寒干燥的地方，地上的石板早已被冻硬，我的膝盖被硌得映出些暗色的红。
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抱着腿像个无赖似的坐在地上，不喊疼也没有哭。
“白痴么……”有一声轻轻的细语。
我猛然回头，就见一个银发的漂亮小孩独自伫立在我们店门前淡然地看着我。那时的他，只穿了一件素色的短袖和一条黑色的短裤，脚边是一个绿色的滑板。几缕发不听话地翘在风中，与背景下的雪的颜色掩映在一起，像个瓷娃娃似的。
不得不承认，我有时候的确很笨。或许这是天生的。
我冲他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糖果。
“唔……味道还不错。”他捡起一颗巧克力糖球就往嘴里塞。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其实是想让他帮我捡起来的，不是给他吃的。但随即想起，这个孩子也不过五、六岁，吃些糖也无可厚非，自己这么计较做什么。不就是几颗糖么，更好吃的还有呢。
“你不冷么？”我指着他说。
他看了我半天，似乎没有明白我想表达什么。
我鼓了鼓腮帮，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没有关系，我还有我的糖果店，会有很多喜欢我做的糖果的孩子和大人。
这么想着，我便又恢复精力，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看见我忽而晴朗的样子，那个漂亮的小家伙好像被吓了一跳，他轻巧地往后退了一步。
真是好重的警戒心啊。
我将围巾上的落雪拍了又拍，然后缓缓地解下。我露出有些傻乎乎的笑脸，走到他身边。他一脸“生人勿近”的严肃表情，让我“扑哧”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的小脸马上窜红，“笑什么笑！”
我看看他，马上憋了一口气在胸口，然后尽量保持着和蔼可亲的模样蹲下。我想，我那时候的模样肯定蠢极了，所以他才会乖乖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将手中长长的围巾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脖子，一圈又一圈。他的呼吸很温和，轻轻的，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
是的，就是一只猫。
他呆呆地瞧着我，动了动嘴角，大大的猫眼一眨一眨的，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推开店门，向他招手。他微微仰头，眯了眯眼，用脸蹭了蹭我的大围巾，嘴角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奇犽是他的名字。他那时坐在店里的高脚凳上硬是不想将他的全名告诉我，只是这么说着。
我问他，怎么写呢。
他也不愿意写给我看，嘴角还翘得高高的。
我无奈地放下手中搅着是巧克力酱，转身回到他面前，将这只刚洗过澡尚还有些湿淋淋的小猫一把拎到沙发上，然后用干毛巾搓着他的头发，而他却只一个劲地吃着我做的各种不同的糖球，不亦乐乎。
我说我叫兰西。
可惜，那时他正全神贯注地与我的糖球做奋斗，没有看见我的动作。我自然也知道，这个小孩似乎是不会对我的名字感兴趣的。与其明白我的事情，还不如多咬两颗糖。
我顿时有些气呼呼地转到他身前，无赖地用整个身子抱住桌上的所有糖球，然后举止艰难地对他说，“我的糖球可是很贵的！”
他眨眨眼，紧紧揪着眉头，不知是表示不解还是埋怨我抢了他的美食。
到了最后，他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趁我分神的时候，又从我怀里捉起一颗糖就往嘴里送。
真是个不可爱的小孩。我撅了撅嘴。
店里的空调开得暖暖的，奇犽的身上很快就干了。他原本被冰冻的脸颊也开始回暖，露出一种粉嫩的颜色，像是初春的花籽。
他挑了挑眼角，略带鄙夷地看着我抹着快掉下里的鼻涕，说，“你觉得我付不起这些钱？”
我看看他，没有说话。洗了洗手，继续鼓捣我的巧克力酱。
“我吃过比你做的更好吃的巧克力！”他孩子气地趴在桌上冲我说道。
“那你去吃那些比我做的好吃的巧克力吧，不过，得先把你之前吃的那些给买单。”我其实并没有真想让这么个孩子付钱的意思，而是主观性地认为，这个孩子肯定是赌气离家出走。我当时的目的只是想让他乖乖地回去父母的身边。
却不想他忽然将脸瞥向一边，微微低垂着脑袋，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没有钱。我哥哥把我扔在这里了。”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足足两分钟后，我才将手中的搅蛋器摔在了地上。但是我没有心思去管这么多了，我当时脑海里满满地只想着，我不能让这孩子这么孤零零的。他的表情……实在太寂寞了。
他也是被遗弃的孩子。
世界上与自己一样的人还有呢……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总有比自己更加值得唏嘘的人存在。然后发现，我们并不是最可怜的。
所以，我从来不肯自欺欺人。
但这个孩子不一样，他还这么小，在我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是否能够去安慰同样一个卑微的存在呢？
我呆呆地站在他面前，空调打出的风吹散了眼角的碎发，我蠕动着嘴唇，却始终没有想到该怎样去表达我的这种兴奋与恍然。
而他却一副镇定自如的模样，仿佛之前那个单薄的身影根本不存在过一样。
“我会去赚钱的，我刚刚在那里报了名。”他指了指窗外那个高耸入云的建筑物——世界闻名的天空竞技场，露出有些自负的表情，“等我赚钱回来了，记得给我每样巧克力留一份，我会买单的。”
我歪了歪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传说中的战斗圣地，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天真脸蛋的小家伙，如此来回了好几次，终于木木地来了一句，“你要是能赢，我给你打八折。”
他很聪明，渐渐地能快速地知道我的意思了。
他倏地从沙发上跳起身，两手插裤袋稳稳地立在我身前，虽然个子比我矮了许多，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那么的强烈，一种快意的，嚣张的，内敛却明确的……
“嗯，到时可别反悔。”
他抱着他的滑板渐渐离开我的视野……雪地里的脚印变得深了，然后逐渐有些融化，像是在这个寒冬开启了一扇窗，窗外是一座高高的山和一轮美丽的日光。
“啊……忘了说了，我家的巧克力一颗就要５万戒尼。”直到他走得不见了人影，我仍是有些发愣。
后来的几天我都没再见到那个漂亮的小家伙。而临近新年，我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我便也顾不得他的去向，只当是一个偶然遇见的可爱孩子。
那天晚上华灯初上，店门开始冷清起来。我独自安静地整理着新年里的订单，忽闻大门上挂着的铃铛“玎玲”响起，我抬头——
“叫你给我留一份的，卖得这么好，不会全都没了吧。”他依然抱着他的滑板，穿着他的单衣，口气不冷不热。只是他的鼻子被冻得有些发红，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遍布着或大或小的淤青。
我默默地看着他，像是知道他会在这时候出现一样，就差没有说，“欢迎回来。”而我确信的是，他肯定不会回，“嗯，我回来了。”
但我并不介意这些，因为我自己也很久没有像这样做过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的眼睛没有看他，只是快速地打了几个手势，然后进到里间开始翻箱倒柜。
他很自然地坐在了我之前坐着的位子上，然后趴在桌上抓起一把巧克力就开始猛嚼。奇犽吃巧克力的时候很少会慢慢含着，而是一个劲的咬着嚼着，一颗糖很快就会下肚。如果他吃完一颗后舔了舔嘴角，露出猫一般慵懒满意的表情的话，那么这款同一种类的糖就不可能幸免于难，他一定会吃个够才收手。
我从里间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吃得嘴角都是巧克力酱，不禁觉得好笑。上前毫不留情地拍打了一下他刚要伸去拿巧克力的猫爪，他立刻缩了一下，然后气呼呼地看着我，“我会买单的，我现在有钱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看他，然后伸手在他头顶柔软的发上轻轻拍了拍。我一下子感觉到他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呼吸有些沉重，然后又逐渐轻薄起来。
我猛然一惊，生怕他的身子出了什么毛病，立马将右手重新放在自己面前，问，“你没事吧？别生气，别生气，你爱吃就吃好了，大不了我明天加班多做些。”
我十指乱舞，活像得了羊癫疯。
却见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然后侧着头忽然就笑了。
不再是那种勾着唇角的不屑，也不是那种无所谓的敷衍，是如同一个孩童般纯真的笑容。虽然他的脸上不算干净，虽然他的头发胡乱耷拉着，但这样的笑真是美丽极了。
“你在身后藏了什么？”他问。
我猛地回神，然后“达拉”一声，药箱子不小心被我摔在了地上。
他看着立马五花八门的药瓶和药膏，又看了看我，然后很不给面子地将那箱子踹到了房间的一个阴暗角落。
我瞪着他，责怪他为什么要虐待这个可怜的箱子，“它惹过你么？”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他又跳上沙发，看都不往我这边看一眼。
“不痛？”
“不痛。”
“没在说谎？”
“没有说谎。”
“赢了？”
“赢了。”
“下次呢？”
“什么？”
“下次也会这么伤痕累累？”
“你好吵啊……白痴。”他作势还掏了掏耳朵，把我气得够呛。
外面的雪渐渐停了，但并不意味着天气会变暖，而是会愈加的冷。雪夜里的灯光在窗外越来越明亮，像是夏夜里的萤火虫，天一亮就破灭了。
“我不喝牛奶。”他看着我为他端上来的热牛奶，就这么来了一句。
我顿时什么也没说，就将那杯牛奶往自己嘴里送去，然后悠闲地在他对面看报纸。我家自制的牛奶别人想喝还得付１０万戒尼呢。
然后你猜我听见了什么。
“咕噜噜～”一阵诡异的声音倏地响起，我被吓了一跳，然后反应迟钝地向店门外望去。待到第二声响起的时候，我才猛然向奇犽的方向看去。
只见他仿佛看夜景看得入迷般歪着脑袋，然后见我瞧着他，便说，“看什么，不会是你自己肚子饿想栽我头上吧。”
我不禁佩服起这小家伙的“先发制人”，不过，饿着谁虽然不是我的责任，但如果饿着饿着就倒在我店里了，那就是我的事了。
我“啪啪”两声，甩开脚上的拖鞋，赤着脚站起来对他不怀好意地笑笑，然后在他做出反应前就跑去厨房，顺带将那杯牛奶往他的方向推了一下。
然后等我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个小家伙蹭着鼻子在闻牛奶的香味，还不时吞着口水。看我过来了，马上又正襟危坐。
我将三明治放在他面前，也没有多说什么，然后继续看我的报纸。
便听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他开始端起牛奶浅浅呷了一口，然后见我没有反应便开始大口喝了起来，抓起面前的三明治狠狠咬了一口，边吃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谢你，我会付钱的。”
翘着二郎腿的模样，十足一个小痞子。
“你在看什么？”他吃饱喝足了便开始无聊了，却又不肯离去。我也便乐得有人愿意陪我解解闷。
我指了指报纸的一组黑体字，说，“山下财团的总裁被暗杀了。大家都众口一致地认为是……”
“暗杀家族揍敌客。”他忽然静静地开口，表情淡漠。他说的不是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语调麻木，好像每日都要听上好几回的模样。
我促了促眉。那时天真地自以为这个孩子的家人肯定也是被这些人给谋害了，于是心下更是下决心要对他爱护有加，“你的亲朋好友……也是被他们杀了么？”
听闻此言，奇犽却是愣了一下，而后挑了挑眼角，“不要告诉我……你的亲人是……”
“是的。被他们杀了，只留我一个。”我合上报纸，像平常一样喝了一口咖啡，准备洗洗睡觉。
“然后呢？”奇犽在我背后问。
“然后？”我想了想，思绪忽然就飘得远了，“然后我烧了我的家。”
“你在外面烧的？”
“不，在里面。”
“所以……”
“所以，虽然我人被救活了，但是喉咙却被熏坏了。”我打着哑语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番外】猫的巧克力糖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