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城翊丨丘垤》莲中酒

8、第 8 章

　　北江分局将调查目标暂时锁定在了王发、黎凤两口子同市场二部的经理谢英身上，按照杜城“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意思，决心在薅来问话之前先把他们的底儿扒个干干净净再说。
　　王发父母双亡，亲戚早就不爱管他，初中刚毕业就跑来北江市里闯荡了，头些年混得比较差，只能拣些零碎的活儿做，除此之外便是成天跟一群狐朋狗友到处游荡；黎凤则是风尘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女子，她热爱唱歌，辗转于北江市各个酒吧歌舞厅夜店，但由于性子比较烈，无论走到哪儿都不肯接受潜规则，最终像个乞儿一般被赶到马路边上去独自卖唱。
　　其中比较值得一提的是王发和黎凤的初遇，刚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气盛的时候，那天王发喝多了酒，醉眼朦胧看谁都是弟弟，还从天而降救下了在路边唱歌遭闲人骚扰的黎凤，这事儿当时还见了报，最终两人按照所有人期待的那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澄秀服装有限公司则是经对这场姻缘喜闻乐见的人出资赞助之后夫妻俩共同打拼的结果。
　　这是佳话，不只是澄秀很多人在传，就连黎凤开的奶茶店里刚来不久十多岁的兼职小妹都知道，大家纷纷表示羡慕不已，恨不得亲临那个现场目睹上一回“英雄救美”的实况才甘心。
　　跟这两人的爱情故事相比，谢英这个人简直是无趣得紧，一个人住在月租不高的单身公寓，除了在公司跟闵勤你来我往地较劲外，竟然说不出一点儿个人爱好，脸上还成天戴着一副丑出天际的黑框眼镜，整个人就是一大写的“没意思”。

　　沈翊杵着他的下巴尖尖——这得怪杜城，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没给人养得再胖一些，当年是谁给的资金赞助，怎么用的还是这么个理由？
　　传统话本看多了是吧？
　　李晗去翻旧日的新闻，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是没有人说得好具体是哪个个人或者企业做的这个好心人，没有转账记录，也不在当时澄秀的股东或者债权人的范畴之内，可是以那会儿王发和黎凤的经济状态而言，想要开公司，怎么说都勉强了一点。
　　杜城皱眉，这样讲来，这个启动资金完全就是白送给他们的？哪个这么好心？
　　为什么？这万一要打了水漂，可真就是无处说理的冤大头了！总不至于真的是因为传统话本看多了太过热衷于英雄救美的戏码跑来无偿投资吧？
　　不一定是好心，如果是这个钱本身来路不正，也许就能说得通了。沈翊想了想，既然澄秀是他们夫妻共同打拼的结果，一年之后黎凤怎么又自个儿跑去开奶茶店啦？小画家的手指在资料堆上轻轻地摩挲着，嘴角掠过一丝淡漠的冷笑，说是……主动辞职？
　　一场会议之后，老板的妻子匆匆卸任，公司直到今天为止都是由老板一个人总揽大权。
　　传闻中的黎凤是个心性刚烈的女子，如何能这般轻易地松了口？
　　李晗绝不可能让沈老师的话掉在地上，澄秀官方的解释是黎凤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便辞去了公司职务，随便去开个奶茶店玩玩了。但根据我们查到这么多年的体检报告，她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大的问题。
　　那黎凤当年离开澄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事情好像变得更有意思起来了。
　　这话蒋峰就不爱听了，胡说八道吗这不是？明明奶茶店起早贪晚的，还得迎来送往地给人赔笑，更加劳心劳力好不好？
　　那倒不是，李晗敲着电脑负责两头解释，她只管投钱，时不时去视察一趟，经营的事情全部交给店铺的负责人去做了。
　　所以她现在还真就是赋闲在家的阔太太，杜城也跟着掺和进来，这女人平常都做些什么呢，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傻傻地养着？
　　美容养生下午茶，键盘上李晗的手指都快敲出残影了，富太太标配。
　　她的交友状况呢？
　　有什么人会经常在她身边出现吗？男的女的都行。
　　所以城队和沈老师，你们这是在演绎同一时间同一问题的两种不同问法？
　　李晗将屏幕上的文字来回倒腾了几遍，这个还真没有人扒到诶，澄秀这群人是怎么回事？看之前的口供记录，我还以为他们搞八卦是一流的呢！
　　那……杜城用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又与沈翊对视了一眼，有人搞得明白他俩结婚这么多年不要孩子的原因吗？
　　沈翊微微一笑，如今城队的问题是愈发能提到自己心坎儿里去了呢！
　　李晗往下拖动着鼠标，公司论坛里头还真有人议论这个，说他们中谁谁不行的，小姑娘红了红脸，还有说关系面和心不和有外遇的，这对夫妻，男的女的都被拎出来“鞭尸”过，但都是些见风就是雨的说辞，结果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种事多数人还是抱着吃瓜的心态围观，然而沈翊看起来却很当回事的样子，可惜这些人都只是图嘴皮子痛快，手里没有丁点证据，哪怕是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呢！
　　杜城赶忙往他的后脑勺上糊了一下，跟谁学的，也不学点好的！
　　蒋峰这朵阳光灿烂的小花儿肉眼可见地枯萎了，城队，您这怕是没使出拍我脑袋力气的十分之一吧？
　　杜城白了他一眼，你那生着锈的脑子，拍拍也许还能变得好使一些，沈翊那能一样吗？
　　被当众抚摸(蒋峰跟一众刑侦队员非得这么认为）的小画家自认不明显地嘟了嘟嘴，还能跟谁学的？那不得问问咱领导么？
　　领导半晌想起来干件正事儿，李晗，有没有办法查查黎凤以前的事儿？最好能挖到在哪里出生的，父母是谁，哪怕她是石头缝里头蹦出来的，也要把这块石头从土里给我扒拉出来！
　　蒋峰眼睛都直了，这女人是不是有问题？袁梦佳是她杀的？
　　不然城队干嘛专门花心思盯着这个女人？肯定，绝对有猫腻！
　　不是，杜城很不给面子地呛了他一声，只是资料上王发和谢英的身世背景一目了然，可想而知，在这两男的身上，这方面你们也没得什么好查的。
　　沈翊看蒋峰讪讪的跟个鹌鹑崽子一样，心下不忍，故轻声细语地接了一句，也许你们可以试着把明川作为方向。
　　明川就是何超凡的家乡，明月镇明川村。
　　杜城颇为无奈地想，得，今儿也是亲眼目击老婆溺爱孩子的一天……
　　可惜蒋峰这脑子就跟那接触不良的线路板一般，运行起来一卡一卡的，明川？好熟悉的词儿呀！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李晗偷偷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又给某个迷糊蛋指了指纸面上的白纸黑字，她以为做得隐蔽杜城没看见，但那也只是她以为罢了，倒是回过神的蒋峰一惊一乍地搞人心态，怎么她也跟何超凡生在一个地方？等等，之前不是说袁梦佳……
　　沈翊语不惊人死不休，嗯，我怀疑黎凤、袁梦佳和何超凡是同一对父母所生，何溶月现已经证实了何超凡和袁梦佳确系同一家族的成员，至于黎凤……
　　他笑而不语，只是眉目间颇多自信。
　　哦买噶，不行了，蒋峰大大的脑部cpu运行过载，彻底爆了。
　　李晗作为阅文无数的网虫一枚，倒是表现得适应性良好，什么“姐姐妹妹弟弟”的魔幻现实主义剧情，尽管放马过来吧！
　　杜城恨铁不成钢，给了蒋峰童鞋一个“你可真有出息”的眼神。
　　不得不说还是咱们沈老师心地善良，语出惊人之后又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你们是怎么回事，都没人管管谢英的吗？
　　李晗拿着那家伙一叠薄薄的资料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眼梦望到底的人生，从小到大的模范标兵，奖状和证书该是他们家最不值钱的东西，这样的人竟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谈过，实在不晓得该要从哪里说起。
　　沈翊还是端着那副温良无害的笑容，也许“没有女朋友”这件事本身就不太符合他从小到大的……人设？
　　这种循规蹈矩的人向来奉行要在合适的年纪做合适的事情，却在唯一一件事上与过往按部就班的设定上背道而驰，该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蒋峰这破孩子说风就是雨，没有女朋友，难不成是因为有男……
　　这小伙子虽然脑子不咋地，还好颅内警报响得快，不然很有可能免不得要面临一场世纪混合双打了。
　　沈翊这家伙不会动手，只要动嘴就行，动嘴则诛心。
　　杜城就不一定了，他就从来没同他客气过，唾沫与拳脚齐飞才是常态。
　　李晗还在八卦堆里摸爬滚打，倒是有人说曾经见过谢英跟一个女人出双入对，去的还是他的家里这么劲爆的地方，可惜女方挡得太严实，又是大晚上的，说是鬼都认不出来。
　　沈翊撇了撇嘴，是吗？
　　这么说话的，就问敢不敢让他去看上一眼吧。
　　李晗接着补充道，底下也有评论不信说是有图才有真相的，这楼主似乎恼了，跟人对喷了许久，但最终还是没拿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被大家伙儿给嘘了下去。
　　杜城想了想，这爆料人的IP呢？
　　李晗运指如飞，经过一番搜索之后，她兴奋地喊出了声，找到了！可转眼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下去，这个地址是……她迅速切换界面，从一堆电子档案中翻找了出想要的东西，这是……是何超凡和袁梦佳合租的那间屋子！
　　蒋峰啧啧称奇，厉害了城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杜城往他的旁边瞥了一眼，笑，去问你沈老师。
　　被拱到前头教孩子的沈翊也是无可奈何了，这位队长大人，这种时候你怎可如此躲懒？
　　如果是你，沈老师终是抵不住两个大孩子的星星眼，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想要匿名爆料一个人私生活的八卦，并且试图取信于人，这小作文该要怎么写？
　　蒋峰想了想，唔，先来个UC震惊体的标题，再把偷拍的照片摆上，如果有的话……
　　李晗怒其不争，是问你小作文要怎么写，怎么就上照片啦？我肯定拼命描述细节，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放过，添油加醋也不是不行！不就是隐晦版小黄文么？咳咳，不是说“看到胳膊就想到大腿”么？当然是将一切停留在意犹未尽回味无穷的时刻……我懂了！小姑娘瞬间抓住了精髓，搞八卦的人大都喜欢故作神秘，只想揪得看客抓心挠肺，哪有一上来就说自己看不清楚，这也不知那也不晓的，相等于是菜还没上桌就给吹凉了，真是扫兴！
　　蒋峰终于回过神来了，除非爆料人本来的目的就不只是为了娱乐去八卦谢英的隐私……
　　还有一种可能，沈翊歪头一笑，爆料人其实认得那个女人，可是不愿意说，却不知越是强调看不清楚，越是欲盖弥彰。
　　蒋峰和李晗眼睛听得都亮了，对对对！
　　杜城枕着手臂冲他偷笑，瞧瞧咱们沈老师的多受欢迎啊，这不挺好的么？
　　沈翊白了他一眼，是哦，我费尽唇舌，你却躲在那儿枕着胳膊打瞌睡，可不是挺好？
　　这个坛子是澄秀内部建的，会上这儿来爆料市场部经理私生活的人，不太可能是对女朋友工作本身都一知半解的何超凡吧？
　　可是……袁梦佳原来是这种性格的人么？
　　俗话说的那什么，现实中唯唯诺诺，网络上重拳出击？
　　她的话，也许还有为着那个人的原因。
　　那个人指的是闵勤，袁梦佳生前的顶头上司，送了布朗熊蛋糕的那个。
　　杜城也不再逗他的小画家了，出声安排工作，正好再查查袁梦佳的各个电子设备，包括经常登录的网页app，以及常用联系人，需要的话，可以请通讯公司那边配合一下。
　　还有一笔至少五万元的现金，用来购置衣物的，沈翊小声地提醒道，背着它长时间行走对平常不习惯于干力气活的白领的肩膀来说其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你们看袁梦佳进这家店的时候，特意将斜挎包拎在了手上，从此处开始溯源，看看能不能从各个天眼中找到她至少是在什么时候哪个地方拿到这一笔钱的。
　　李晗还有顾虑，可这要是袁梦佳从家里背出来的……
　　沈翊冲她安抚性地笑了笑，首先何超凡不承认他知道有这笔现金的存在，而且如果真是她从出租屋里搬出来的，那还容易许多，我们只要好好研究它们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就行了。
　　你沈老师说话，永远是这么让人如沐春风呀~
　　当然杜城可能感受不太一样，在他那里，可是一年四季随时切换的。
　　不一样的领导给大家布置完任务，便拉上喜欢区别对待的小画家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沈翊可不觉得他会就此罢休，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地明知故问，那咱们去干什么啊？
　　找谢英聊天去呀！杜城贱兮兮地说，闵勤不是检举他动过饭桌前的酒杯了么？
　　沈翊再次白了他一眼，刚刚是哪个在那儿言之凿凿，先搞清楚状况，不要打草惊蛇？
　　他不是蛇，杜城打开了牧马人的车门，沈翊嘴上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地坐了上去，顶多算是一根泥鳅。
　　沈翊闻声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是什么破烂比喻，这要让旁的人听见，非得投诉你到写上一万字的检讨不可！
　　杜城一脚油门下去还不忘跟他贫嘴，你有没有搞错，我的沈老师哪里能是什么“旁的人”？是内人呀，内人！
　　他的内人给了他一个虎虎生威的“猫猫拳”，但说是怕扰人开车，收了不少力道，看起来更像是用拳头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又在瞎胡闹~
　　话说这种语气里带着波浪号的“责怪”，真的一点也没有威慑力耶！
　　沈翊也明白闹归闹，杜城这话其实是意有所指，他当下就懂了他的意思，不过这比喻倒是蛮精确就是了。
　　凭谢英这点迂腐的本事，加上从不饶人的性格，只怕根本就没资格做闵勤的对手，但是他仍然端端正正地把他摆在这个位置上，甚至不惜以打小报告的方式将此人推入警方的视线中，极有可能就是用来钓鱼的，谢英本人作为吸引鱼儿下的饵，自然可以被称做是“泥鳅”。
　　可像是杜城跟沈翊这样的人，哪里真的甘心做只那傻乎乎咬勾的胖头鱼？
　　他们嘴上没有明说，但其实是非常有兴趣的，这个闵勤，到底想要干什么？袁梦佳在他的眼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不过既然人家乐意亲自跑到跟前来撒饵，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去看看？危险？当然可能会有危险，岸上的人提起钩子的瞬间，划破鱼鳃甚至刺穿肚皮都是十分常见的事情，可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怎么能把自诩“姜太公”的笨蛋给狠狠地拖下水来呢？
　　要知道，你眼前的这两位警察叔叔，骨子里可都是有股子汹涌澎湃的疯批劲儿在的，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可不只是1+1=2这般简单，指数的次方，大约是恒星爆炸的能量。
　　只是它并不吵闹喧嚣，反而静水长流般地积蓄待发，毕竟此刻仍然是需要守护秩序的人嘛，peace and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