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城翊丨丘垤》莲中酒

13、第 13 章

　　面对不容置疑的亲子鉴定报告，王发不得不承认他跟袁梦佳有过那么一次露水情缘，就是喝多了，你情我愿的，这个男人言之凿凿地说，她那会儿不是刚刚毕业正在找工作嘛，作为补偿，我也交代过人事部，破格同意让她进了公司，而且，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就只有那一次，之后我们再也没联系过，平常上班也见不到的。
　　蒋峰逼问他，老实交代，你的家里为什么会藏有氰(城翊）化钾？
　　王发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呼，我不晓得有这回事！
　　老闫观察着他的神色，又转换了一个问题，你跟黎凤的感情怎么样？
　　王发的眨眼频率开始变快，跟她有什么关系……挺好的啊，怎么啦？
　　蒋峰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挺好的你还跑去跟其他女人上床？
　　王发尴尬地笑了笑，那不是因为喝醉了吗？
　　老闫认真盯着王发的眼睛，他是长者，自有阅历的沉淀在，你说你喝醉了，又是在哪里遇到的袁梦佳呢？
　　就是奶茶店的休息室，男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愣是没好意思说是我老婆的奶茶店，那时候天晚了，已经打烊了，她好像是在算账吧……
　　蒋峰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都喝醉了，还搞得清楚这是你情我愿的呢，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啊？
　　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王发见对面的警察都是一副“我就静静看你分享刚刚编好故事”的表情，也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骗你们我是狗好吧？
　　你TM的还不是狗呢？当然这话蒋峰也只敢在心里骂骂，这会儿城队跟沈老师都不在局里，还是老实点别惹事儿了。
　　老闫指头轻叩桌面，既然已经那么晚了，你夜里突然跑去你老婆的奶茶店，本来是想要做什么的？
　　王发的眼神开始变得躲闪，我就是，就是想找她聊聊，没什么大事。
　　蒋峰到底是杜城带出来的，一惊一乍的本事也不小，冷不丁就重重地拍起了桌子，说实话！
　　王发被唬得肩膀一抖，随即颤颤巍巍地说，我怀疑她在外头有人……
　　老闫眼皮跳了跳，是谁，证据呢？
　　我哪里晓得是谁，就是一种感觉……废话，我要是真有证据，还用得着忍到现在吗？
　　所以，你是由于这个“感觉”，才跑去喝酒的？
　　差不多吧，王发的眼神还是有些躲闪，不该直接去找她的，还是冲动了，他看起来有些懊悔，可是显然不是在懊悔给袁梦佳带来的伤害，我手里没有证据，被反咬一口就糟了……
　　你去到奶茶店的休息室，看到了袁梦佳，老闫叹了口气，那会儿她正在算账，你情不自禁地冲上前去，扪心自问，你以为自己是看到了谁呢？
　　王发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什么看到了谁……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东西，该做的我都做了，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还有，我没有杀她，别拿一副审犯人的语气跟我讲话！
　　警方现在怀疑黎凤和袁梦佳具有某种血缘关系，老闫看着对面的男人似是风云际会的面孔，语调依然平缓，这么说能帮助你想起来什么吗？
　　事实上不只是怀疑，刚刚何溶月已经使用科学证实了这点，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有血缘关系并不一定等于亲姐妹，所以这话不存在欺骗，只是听话的人往往只会抓取最能击中他内心的那一点，然后无限放大，王发眼里满满的都是逃避，不，不可能！我才不需要替代品……
　　他想到了那个晚上，他醉醺醺地冲着怀里的女人不停地喊“小凤”，那个女人没有应，却一直在掉眼泪，她在哭什么，小凤那么坚强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哭呢？

　　黎凤起初是说什么也不知道，给她看了画像，又说只是好姐妹管她借钱，也没多过问缘由，就稀里糊涂地给了，至于那身鬼鬼祟祟的打扮，她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作为公民，我好像有穿衣自由的哈？
　　李晗有点头痛，她管你借钱，为什么非要拿那么重的现金，而不是选择转账呢？
　　黎凤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瞳孔里沾染上了一抹浓浓的笑，讥诮的意味颇深，小姑娘，你还没有找男朋友的对吧？她的笑意延展至了嘴角，等你以后结婚了，见了这世间男人的真面目，自然也就晓得了。
　　李晗有点脸红，但她还是尽量稳住了自己，沈老师说过审判桌前不要被人牵引情绪，会陷入被动的，你之前说过不认识袁梦佳，怎么这会儿又是好姐妹啦？
　　黎凤没有正面回答，我可以借她钱，因为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却不愿意由于跟她的相识坐到这个地方来，因为这是非常麻烦又讨人厌的事情，我跟她就是这种程度的好姐妹，我这么说，警官你能明白么？
　　还真是令人不爽的说法——
　　李晗抿紧了双唇，她在桌子底下偷偷地握住了拳头，还得想方设法不被人看到，你家的那瓶氰(城翊）化钾是怎么回事？
　　黎凤有过多年混迹风月场的经验，这种单纯小女孩的心思。那是一看一个准，她故意挑起眉毛，露出了挑衅的笑容，什么氰(城翊）化钾？不知道！
　　你家就你跟你老公两个人，都说不知道，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们家可是有请钟点工的，原来做卫生的阿姨在这位警官眼里算不得人呢？这女人牙尖嘴利得很，抓住李晗表述里的一点漏洞就开始大做文章，政府这么多年倡导以人为本，敢情都是随便说说而已？她似乎对李晗拼命克制的样子感到十分的满意，小妹妹，你还年轻，可别怪姐姐不提醒你，这年头讲话得时刻小心，外头什么空穴来风没见过呀？也许什么莫名其妙的药瓶子，也是大风刮来的呢？
　　少扯些有的没的，小马看不下去了，你以为我们查不到药源吗？
　　黎凤摊了摊手，做了个“请便”的动作，等你们查到，黄花菜都凉了。
　　这话虽不讨喜，但确实是实话。
　　黎凤这女人嘴皮子利索，生活经验丰富，心理素质也好，一般很难撬得动她。
　　小马想着，是不是该要把她跟袁梦佳的关系这个“核弹”扔下去炸一炸了，然而被李晗用眼神阻止了，你跟你丈夫王发的关系如何？
　　黎凤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听上去还挺有文化的。
　　李晗追问，意思是并不如他人看着的那么美好？
　　黎凤垂下眼帘不吭声，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跟袁梦佳的事儿，你知道吗？
　　黎凤挑起了眉毛，什么事？
　　袁梦佳生前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孩子是王发的。李晗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黎凤的表情，可惜那女人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所以呢？
　　你不清楚有这个事儿？
　　他们两个，的确是我没想到的……但王发那个德行，呵，搞出这种幺蛾子，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儿好吧？袁梦佳如今已经死了，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小朋友，难道你觉得我应该为她跟她孩子的死亡感到难过？
　　她找你借钱的那会儿，已经去医院做过产检了，这个消息也令你无动于衷吗？
　　是不是要我说感到十分难受才能符合你们的心意？没必要，一点小钱而已，她开口说是借，我也没打算再收回来，更没有所谓为了这点无聊的破事生气，我大概还是可以懂她的这种心理，总归是想要我们家掏钱生养孩子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给她的钱，全用来添置周年庆宴的服饰了。
　　……她以前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奢侈，好意外啊！
　　说是意外，可是黎凤的脸上分明看不出一点意外的神情。
　　你猜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故意搞得这么高调，是想当众揭发王发的恶行？
　　让我掏钱，打扮得这么光鲜亮丽，就是为了拖我老公下水让他社死吗？她可真是我的好姐妹啊！
　　袁梦佳做的这一切，李晗几乎是咬牙切齿在说话了，要不是还惦记着纪律，她肯定得把死者往自己酒杯里偷偷放藏好了氰(城翊）化钾冰块的事儿也甩到她脸上，你敢说毫不知情？
　　黎凤冷笑，毫不示弱地逼视她的眼睛，我不知道！
　　她去的是一家之前从未踏足的名牌店，你却是他们家的老顾客！
　　那不是她的悲哀吗？黎凤的战斗力爆表，老公要睡我的，穿衣也要抄袭我的，真恶心！
　　你知不知道她是……李晗恨恨地咬了咬牙，将何溶月的鉴定报告用力地推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黎凤低下头去阅读那几张薄薄的A4纸，她看得非常的慢，遇到专业词汇会认真地蹙起眉头，看起来像是正在做一份伟大的科学研究，与寻常人拿到这种东西一般只会径直冲着结论看的状态完全不一样，而且她还发问了，问得挺走心，这是什么，谁跟谁？
　　搁这儿装什么间歇性眼瞎呢？
　　这是你跟袁梦佳的DNA比对结果！虽然……
　　黎凤也是一样，她同样只看到了她内心中的那个结果，并做了联想。
　　原来是她啊，怪不得……黎凤说这话时刚好看到了对面两位年轻警官眼中瞬间被点燃起的光亮，她决计不可能给他以们希望，因此冷冷地笑了笑，我年纪大些，对小时候的事儿还有一点印象，那是在集镇上，她仗着年纪小，非要拉着我去买前头糖吃，结果跟家里人走散了。后来，来了个人，他想要拉我走，不听话就用皮带抽，我实在挣扎不过，胳膊一下子就红了。那一刻，她就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光掉眼泪，也不说话，直到我被人强行掳走，她一步也没有踏出来过……我该指望什么呢，我谁也指望不上，当时不供她出来，就是我最后的仁慈了。
　　李晗本来以为可以用亲情唤醒良知，可是从黎凤的这段表述中，是个人都能听出显而易见的恨意，她一时间怔住了，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小马皱了皱眉，可那时候她只是个小孩子……
　　她能帮得到你什么？走出来不也是送人头吗？
　　黎凤的冷笑更加猖獗了，那个时候，谁还不是个小孩子了？
　　这场聊天以不愉快结尾，所以李晗跟小马还是折戟沉沙了。

　　第二天清早，老闫和蒋峰两人并立在四楼的窗边吃早餐，正好低头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陌生面孔进了分局里头，两人对视一眼，蒋峰开了口，却是另外的问题，李晗去哪儿啦？
　　老闫朝杜城的办公室努了努嘴，喏。
　　李晗跟小马两个人灰溜溜地去队长办公室找杜城认错，正好碰到沈翊也在，当然这两“焦不离孟”，在咱们这个地界根本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意外的事情。
　　他们的沈老师正坐在桌子边缘上小口小口地啃黄澄澄的南瓜馅饼，手边还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见他们进来，还晃着双腿给两人说了一声“嗨”。结果遇上了俩眼巴巴求助的可怜小孩儿，还有几个小时就该放黎凤走了云云，丧得乌云密布的，忍不住往杜城手头的口供那儿凑了个脑袋，遇着女魔头啦？
　　李晗给他递了个委屈的小眼神，沈老师……
　　她是没胆子招惹此刻面无表情的老大，气势好威武哦，还是沈老师最温柔了，但他的话她也不敢接，黎凤确实是女魔头，但是大魔王杜城面前多说多错，这会儿还是少讲话为妙。
　　显然小马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不像是李晗这样，还敢出声跟沈老师搭讪，这种要命的时候，当然沉默是金啦！
　　杜城的平常工作作风其实并不以严厉著称，但是没法子，外形的压迫感太强，只是坐着不说话，就像是一座大山，不怒自威，也只有沈翊敢在这座山旁边自由蹦跶，而且语气还挺横，再看看王发的口供。
　　杜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照做了。
　　李晗和小马立刻向沈翊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沈翊抓住了其中的一个点，王发说，黎凤有外遇。
　　杜城大约能猜到沈翊是想在这条关系上做文章，可惜他说不出那个外遇者的名字，问她大概是不会爽快承认的，当然这点不是没有调查的空间，只是……
　　只是时间不等人。
　　沈翊没答话，看黎凤的态度，好像她也这么觉得，老公在外头有女人，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杜城侧过脸来认真看着他，你觉得他们夫妻的感情可以作为突破口？
　　他是觉得这两口子既然婚后各自潇洒，爱情大约是消磨殆尽了的，黎凤这女人的心性很硬，也许不会因为这个动摇，但他还是更相信沈翊对于人心的洞察，挥了挥手把旁边垂着脑袋的小姑娘叫上，李晗你跟沈翊一起去。
　　李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
　　沈翊看小马还是焉不拉几的，心说某人怎么还偏心眼呢，又拉着小伙子说你跟城队在外头听着，他斜睨了杜城一眼，一句话敲打了两个人，不许偷懒！
　　小马连声称是，杜城却是起身将餐巾纸糊在了某只小猫的脸上，慢点儿吃，吃完了再去。
　　沈翊攥着纸巾，将杯底的牛奶一饮而尽，也算搞了个气吞山河的架势。
　　李晗凑过去偷偷跟他咬耳朵，我这儿还欠沈老师一句生日快乐的呢！
　　沈翊慢斯条理地擦了擦嘴，低头笑朝小姑娘弯了眉眼，谢谢，有件事要麻烦你，咱们提前做做准备。
　　小姑娘听他俯身耳语了几句，眼睛又亮了亮，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沈翊回首横扫了杜城一眼，有的人还想偷听哦，哼，有你偷听的份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