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城翊丨丘垤》莲中酒

14、第 14 章

　　沈翊和李晗先去见了王发，讨论黎凤的外遇问题，那男人言之凿凿，却怎么都拿不出一星半点儿的证据，问得急了，才小声说是也找私家侦探偷偷调查过，然而对方的反侦查能力似是极好，前前后后换了几波调查者，愣是没抓到那个人的影子。
　　沈翊问，你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个……奸夫，可是为了要跟黎凤离婚？
　　王发一愣，随即涨红着脸反驳道，我为什么要离婚？
　　沈翊的目光似是浮光掠影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都将她逐出了公司，他用含着微笑的表情说出了绝情的话，怎么会舍不得离婚呢？
　　王发怒吼，不是我！可刚刚吼完了又喃喃自语道，是我，就是我，都是因为我……
　　这个精神状态，当真是不正常得很。
　　沈翊也疑惑，但他还是尽量维持了声音的平静，那你找人查她做什么？
　　王发吸了吸鼻子，好像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了，她犯了错，道理在我这边，才能……反正我不同意离婚，想都别想！
　　这下别说与之面对面的沈翊同李晗了，连监控室里的杜城与小马也忍不住面面相觑犯嘀咕，这年头，怎有人抢着往自己头上戴绿帽竟然还死活不肯松手的？虽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咱们按说该理解尊重，但这也……太奇了吧？
　　沈翊目前自认为很难跟上这位大哥的脑回路，然而他并没有打算放弃，而是另外找了一条途径，也就是说，你认为自己对跟黎凤的婚姻是忠贞不二的，是吗？
　　听之前黎凤那个不出预料的语气，该是他在外头还有其他的女人，加之袁梦佳这事儿的铺垫，这个所谓的“忠贞不二”，可就是见仁见智了。
　　王发却一口咬定，袁梦佳的那件事只是一个不小心的意外，他绝对不是那种到处留情的风流种，真要那这样，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那公司里头不该成了娘子军的大本营了吗？
　　你的笃定就像是在告诉我，只是沈老师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的情人一定不是澄秀公司的员工……他在王发巨变的脸色当中展露出了笑容，你看，我猜对了。
　　这跟袁梦佳的死没有关系吧？男人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是来配合调查的，你们却一直在挖掘我的私生活，是何居心？
　　沈翊悠悠地转着手里的铅笔，是不是有关系，警方自会调查……
　　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还是少管闲事！王发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是恐吓，可掩藏在这张色厉内荏面具之下的，却是深深的恐惧。这样的表情想来并不陌生，之前在谢英的脸上同样见过，沈翊冷不丁地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联想，这让他感觉到荒唐，可是我们的生活中除了满目的荒唐，还能有什么？太阳底下，哪里有新鲜事呢？
　　他的眼中浮过一丝流云，似笑非笑地出声试探，那个女人，该不会是姓松吧？
　　王发的情绪控制能力很差，面部表情管理也做得不好，只是一瞬间的呼吸凝滞已经足够让沈翊抓住事情的真相，他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惨然，是你们工业园区负责人季熙锋的妻子？
　　他不强调她是现任市（城翊）委（城翊）书（城翊）记松豪的女儿，自然有他的用意。
　　王发恨恨瞪了沈翊一眼，然后懊恼地低下了头，似是下定决心不说话了，无论再跟他说起什么，都是一副木然的模样。
　　沈翊想了想，递眼色给李晗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而后施施然站起身来，你可以走了。
　　王发听到这话这才有了一些反应，他也跟着起身，但是动作很急，甚至绊倒了背后的椅子，“哐”地一声砸了地上，把自个儿吓得一个激灵，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李晗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即刻想要过去帮助他扶起来，可是被沈老师地悄悄给拦了下来，他就在一旁冷静地看着那人的窘态，有些尴尬地弯下身去，语气也是淡淡的，我们还得去找黎凤聊聊天，你是等她一起，还是自己先走？
　　王发开始说“我在这儿等她”，后来又犹犹豫豫地开口打自己的脸，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翊对此并无特殊反应，气定神闲地答了一声“好”，这位小画家看着王发如获大赦狼狈窜出审讯室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杜城跟个魂儿似的从后头飘过来，低头将嘴唇往沈翊的耳朵边上凑，如何，有把握降服那传说中的女魔头吗？
　　沈翊因为太过熟悉这股气息而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不好说，黎凤可比王发难搞多了。他歪头去找李晗，发现小姑娘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俩，手还欲盖弥彰地捂在了嘴唇上，才察觉某只大狗狗在这一刻的姿势实在是太不见外了，连小马都在旁边挤眉弄眼地窃笑，被冷冷眼风扫过才假装正经地清了清嗓子。他脸不由得红了，也头痛得厉害，不得不弯起胳膊给了杜城一肘子，不到24小时，还有机会，我去试试看吧。
　　杜城这厮扮做不知道这些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反而特别“好兄弟”地拍了拍沈翊的肩膀，沈老师，加油！
　　他见李晗也满怀期待地盯着他的脸看，不知怎地耳边突然响起了蒋峰的声音，明明是幻听，但真实得吓人，城队～
　　杜城默默吸了一口凉气，你也加油！
　　李晗冲他莞尔一笑，谢谢城队！

　　沈翊将问王发的两大类问题稍作修改又重新问了他的妻子黎凤，第一，王发是不是有外遇，第二，你对这对婚姻是否忠实。
　　黎凤并不着急回答，她似是爱上了调戏李晗，专扯些没用的，过了半晌，原来是找了个小帅哥赶来帮忙呀？到底是模样俊俏的小姑娘，魅力挺大的哈！
　　沈翊跟李晗选择性充耳不闻，监控室里的小马却在龇牙咧嘴，靠，老子哪里不帅啦？
　　可他马上反应过来，此刻旁边坐的是北江分局刑侦支队的队长，队长对沈老师的心眼儿都偏到天上的月亮那儿去了，连忙自认十分忠心但怎么看怎么狗腿地补上了一句，当然，咱们这个局里，沈老师肯定是最帅的。
　　他想，这样说领导肯定得夸我太有眼力价儿了，这叫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
　　杜城确实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咱们局里沈翊是最帅的？
　　小马先是点头说“是”，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沈老师的帅气，当然只有英明神武的城队一人说得，这种醋坛子的思路他怎么就没有提早get到呢？大意了，没有闪！
　　呃……
　　我觉得，论帅气，我不比他差吧。
　　哈？
　　他那种，应该叫做……开始了，好好听着吧，别成天搞这些没用的排行榜了。
　　小马委屈，但是小马不敢说。
　　应该叫做什么？漂亮的美人吗？

　　那边漂亮的美人不同黎凤谈案子，而是温言细语地聊起了她的丈夫王发，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情绪，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哟，小帅哥手上怎么伤着呀？真是我见犹怜！
　　沈翊瞥了左手手背一眼，白色的纱布在耀眼的灯光底下格外地引人注目，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以一种坦然的姿态将伤处放在了更加显眼处。
　　黎凤听说王发那儿已经泄了底，便冷笑着补上了过往的故事，他跟她的结合符合所有人的期待，当事人却是茫然无措，说萌生了一点儿的好感的确不假，却因为互不了解，根本就没有做好共度一生的准备。
　　可那个时候松霖铃说，只要我们尽快结婚，她就愿意投钱给我们做生意，我跟王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到了一起……没想到那个女人却是个完全的心理变态，她连哄带骗让我们扯了证，却不许他碰我，还……黎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复又用力睁开，她说她这辈子最看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所以便将我这名义上的老公不由分说抢了过去，还威逼利诱他把我赶出了公司。我们不是没有尝试过摆脱她，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没用的，她老头先前是区（城翊）长，后来又做了市（城翊）委（城翊）书（城翊）记，只要她一句话，我们都活不了。
　　至于我，呵，不过是寻个心里慰藉罢了，你们也别指望从我这里打听到究竟是谁，我跟那人没什么的，只是偶尔坐在一起说说话。一个结婚二十多年的女人，老公因为嫌她脏，所以没有碰过她，这种事情你敢信吗？别这么看着我，卖唱时候的三贞九烈，那都是配合着老板演戏，装的，现在管这个叫，人设，哈哈，对，就是人设而已！可是咱们这儿，不管男人女人，都喜欢这套戏码，喜欢的人多了，给钱的也就多了，老板跟我都有得赚，多好~
　　沈翊没接她的话茬，这个话题他一个陌生男人怎么都不方便硬往上凑，只能是公事公办地讨论案件，你的意思是，澄秀成立之初，是松霖铃出面给你们注资的？
　　对。
　　有证据吗？
　　没有，要给她写欠条，但是被拒绝了。
　　既然你的婚姻这般不幸福，为什么不干脆选择离开呢？
　　王发不同意，他说他爱我，舍不得放我走，黎凤冷笑，我看他就是想要拼命抓住我这根已然跟他共沉沦的救命稻草吧。
　　所以，袁梦佳的事儿给了你很好的机会，一个可以不得罪松霖铃，但是能够当众摆脱王发、甚至诬他入狱的好机会。
　　你莫要诬陷……
　　撒谎是没用的，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就是他方才让李晗去查的，你的奶茶店已经删除了那一晚的监控记录，店员说只有你有这个权限，所以你可以猜猜看，那段视频会不会出现在你的某个电子设备中？是电脑，手机，还是移动硬盘？哦，原来是移动硬盘，看来你的潜意识已经告诉你了，如非必要，并不想要再次看到它……
　　是！我跟袁梦佳合谋，由她负责当着公司所有高层的面扯开王发虚伪的假面具，我负责提供背后的资金支持，以求最大程度的引人瞩目，袁梦佳也是完全同意了的，我想把事情闹大，我想离婚，他是过错方，我这么做有错吗？
　　那为什么要使用氰(城翊）化钾？
　　什么氰(城翊）化钾？根本不关我的事？我的目的是跟王发离婚，占据道德制高点，从而拿到更多的钱！
　　袁梦佳的社会关系特别的简单，你以为她凭什么能顺利拿到这种药？你找的是从前的兄弟，自以为不会被出卖，沈翊在黎凤抬头狠狠瞪他的瞬间了然地笑了，你的兄弟确实没有没卖你，但是你已经被自己的眼神给完全地出卖了……你现在不愿意说也不要紧，反正过不了几个小时我们就该放你离开了。可是，听说你从前并不是多么温和的性格，能称得上朋友的有几个？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事情总会明朗的。
　　黎凤紧张地咬着牙关，沈翊这个人很奇怪，似是给了她一种无比熟稔而又十分陌生的感觉，她懂他话里的意思，心虚地绞了绞手指，是，我们商量好了，准备在敬酒的时候诬陷是王发为了杀人灭口偷偷下到她杯子里的，我哪能想到她会真的把下了毒的酒往嘴里灌啊？她愿意自杀是她的事情，不关我的事！
　　沈翊微微一惊，但他没有表现得十分明显，李晗显然没有这份定力，已经忍不住瞪大眼睛去看黎凤的表情了，袁梦佳明明将毒药藏在了冰块里，拖延了毒药融出的时间，作为同谋者，黎凤竟然不知道这个事儿么？
　　你们的计划是将氰(城翊）化钾溶到酒里吗？她不亲自喝上一口，怎么能装作是察觉到了异常呢？而且这东西如果没有闹出命案经由警方介入，肉眼可是判断不出来的，你们打算怎么诬陷王发？
　　黎凤翻了个白眼，她装肚子疼就好了嘛，只要送医，我是肯定会带上那个酒杯里的液体样本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王发的，而且跟王发碰杯就被下了毒，他不可疑谁可疑？
　　沈翊还是穷追不放，警方办案是讲究证据链的，王发虽然可疑，但是的确对此事一无所知，所谓想要杀人灭口顶多算是揣测，恐怕连送检的要求都达不到，哪怕坐实了这莫须有的罪名，也只能算是犯罪未遂，又能如何？
　　呵，那我管不着，想送他去坐牢是袁梦佳的意思，我要的只是离婚，氰（城翊）化钾我也给她在家里头放好了，能做到什么程度，是她自己的事情，要我说这小妮子可够狠的，真就拿命来换呗！
　　不止吧，沈翊一针见血，你也需要他身败名裂甚至是身陷囹圄，换言之，你的目的一开始就是想要赶走王发，夺回澄秀。
　　还有杀掉跟丈夫有过一夜情的袁梦佳，当然这话沈翊并没说出口，因为这只是他的直觉却没有任何的证据，甚至连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现在也不一定能理得清这里头的逻辑。
　　真的只是因为谢英误打误撞正好也使用了氰（城翊）化钾在她的酒杯底部下毒吗？
　　连接这两者的关键点，究竟是什么？
　　黎凤腼腆地笑了笑，可流露出来的气场却是决绝狠厉的，那个时候，他们赶我走，对我的那些羞辱……我其实并不期待什么，只是能还一点是一点咯！
　　怎么这会儿你又不怕松霖铃了？
　　这些都是王发自个儿招惹的事端，跟我有什么关系？黎凤抚了抚秀发，松小姐那么明事理的人，不可能胡乱责怪人的。
　　每当她提起这个女人时，眼底总会浮现出一抹止不住的恨，如何掩饰都没有用。
　　一个霸占自己丈夫多年但是无论如何也撬不动的女人，恨也是必然的，然而黎凤活得十分清醒，她很清楚自己的无力，于是一不做二不休，首先将没用的老公给撬走。
　　这么多年的夫妻，王发对黎凤还有着一些得不到所以不切实际的憧憬，黎凤对王发却只剩下了利用之意，而袁梦佳，只是一颗刚刚好掉落在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妹妹？血缘？她眼睁睁地她被人掳走，她亲眼目击她倒地赴死，她们这辈子也算是扯平了吧？上天保佑下一世就不要投胎到同一个娘的肚子里头了，晦气！
　　沈翊没做多余的动作，只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便起身离开，李晗大约是真的不咋喜欢这个女人，稍微点了点头便跟着她的沈老师往外走去。
　　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请便。
　　他们推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刚刚从监控室里出来的杜城跟小马，杜城远远地看了一眼走在后头面容有些憔悴但仍然不掩其风姿的黎凤，默默地拍了拍小马的肩膀，通知大家开会。
　　黎凤抱着胳膊环顾一圈，王发呢？
　　她的语气不善，颇有试图找茬的意思。
　　杜城上前把沈翊跟李晗护在身后，让他们先回各自的办公室去准备开会需要的东西，人也从幕后走到台前，王先生说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提前走了。
　　沈翊点点头，乖乖把李晗拉走了。
　　说实话小姑娘有点懵，但她还是很信任沈翊的，沈老师说走那就走呗，她才不信英明的城队对付不了一个女人。
　　杜城比黎凤高出太多了，这种由身高差所带来的压迫感很难被忽视掉，即使是同性其实也很难做到内心毫无波澜，何况她虽然嘴皮子厉害，武力值却约等于零。
　　黎凤蓦地生出了退却的怯意，我……
　　我只问你一遍，松霖铃对王发，真的只有身体方面的需求吗？
　　黎凤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啊？
　　杜城不多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脸平静地低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黎凤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立刻就听明白了，她能想到松霖铃是个疯子，但不确定那个女人疯狂的底线在哪里，杜城的意思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王发在替她洗（城翊）钱，澄秀，还有这个工业园，全部是前区（城翊）长，也就是她老爹任上留下的政（城翊）绩工程，黎凤见杜城仍然一副冷然不为所动的样子，我说的是真的！她虽然音调放得很低但是十分努力地强调道，你不相信吗？我有证据……
　　因为哪怕是夺回了澄秀，松霖铃还是可以在她的头上拉屎撒尿，所以若是可以在澄秀和毁灭松霖铃之间做出选择，她当然可以无视理性，去做那把毁天灭地的尖刀。她可是注意到了，这位警官在提起松霖铃的时候，言语中同样毫无恭敬之意。
　　杜城的情绪并没什么起伏，跟我来。
　　刚刚还急不可耐的黎凤终是变得稍微冷静一些了，她看起来有些不安，甚至企图去拽杜城的衣袖，被不动声色地避开之后，又细声细气地提出要求，我要是提供了证据，你们会保护我的安全对吧？
　　他们一路往上走，也一路无话，直到走到一扇门口，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当面提，杜城就当做了一回合格的领路员，我还有会，告辞。
　　里头的人朝杜城点头示意，多谢！
　　杜城没搭腔，长腿一迈，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