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嘘唏》爇之

2、“橐驼”山起 晦明多变

　　皂皂里，别名清泉村，这里的生活仍旧是聚落式，它挨着橐驼山，但不能靠山吃山。皂皂里主持事务的官都不是本地人，大多都是外地游历来的。而这里的人从不愿意出去，每次游历的年轻人来这里过上几个春秋就会带着一个适龄的皂皂里姑娘离开，且离开的皂皂里姑娘没有一个回头探亲的。
　　为什么不能靠山吃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橐驼山像火棍描出的又粗又黑的眉毛，它的山脚下，有一湾透清的水依傍着它。皂皂里挨着水边的密林而建，世代而传。那茂密清秀的林子却有个很不雅致的别号，叫“响尻尻”，它总是不定时又没有规律地低声叹息，一叹息便层林尽湿，像泼水洗了，当水汽在阳光下蒸腾而去，那橐驼山与河水便化作狰狞的眉与眼，胆大进去的都没活着出来，这里，就成了皂皂里的禁地。
　　“思如发密，心深过海，驼碑兽都赛你自在”橐驼山上，一个驼背老妪拄着长满大大小小黑树瘤的破拐，浑身披着经纬可见的白色棉花线布衣，布衣罩着她佝偻而瘦小的身体，衣摆衣袖都裹满了露水和泥，她时而淹没在稠密的荆棘丛，时而又慢慢泅渡出来，露出半截身子，时而又如行于密林之巅，飘洒如星子......
　　“夸父逐日死，愚公把山移......”老妪喃喃自语；
　　望山跑死马，但这个老妪却一点不劳累地爬到了山巅。山之巅，似是单独留给雷电淬炼的地方，浅草密密如牛毛。
　　“送子仙人，有失远迎，一路尚好？”一白须老翁忽生于牛毛般的绿草中，浑身白衣，皓须冉冉；
　　“好好一世间，你不出去，竟也不让旁人进来，虽幸与时间同寿却也这般小气哈哈的，我送我的子，你撒你的念，皂皂里是生之初，世间生机的源泉，我想我的安排是善而益的。”送子仙人飒然抖落脏了的白袍子，哪是什么老妪，那本是一个背上送子包的执令使，果敢、冷峻且端庄；
　　“皂皂里的故事十二年一轮回，你让地支跑一轮给你计时，人间轮回但不可重复，想你是急于造出新域五洲四海之活主，才怪我撒了执念于‘子’。我曾静观仙气化形，缥缈成仙子，我见那神仓猝游走奔劳，吵吵嚷嚷，真不知为神还是为人。”老白翁嘟嘟囔囔；
　　“再往去几年，你这山头我是真的驾云难及了。新域归新神，你这老不死放不下的，还指望那人形都没幻化出来的仙吗！”送子执令使盘腿而坐，毫不客气地诘责，“你在我源之首，打个哈欠就能污了我的造化，我还指着这点造化，助我那泥塑成仙呢！”
　　“你是幸福之人，我是世俗之身。当年误伤富室子，舍家逃难，感念造物者不弃，窥得仙地，长期熏陶，竟也成仙体。多少年过去，心却不曾对此释怀，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想那富家子若有仙人提点，修得一身功夫，投胎转世，我愿助他，也补那时之错。”
　　“你可曾想过那人最后去了哪里？”执令使微笑，她是聪明的执令者，“我一日游到一山林，有如嶂如卷山，上浅刻一故事——”执令使便娓娓说着便拿眼睛盯着老橐驼，老橐驼微微一咧嘴，默认了；
　　“那人入水，再没上来，醒来只见到脚印，却也无官家追查。入水能生根的灵物，无非藕与菱。且是富家子弟，衣冠者，那就非藕莫属了。塘水之中，菱属浮萍一般，品味不高，藕属克污泥不染洗清涟不妖娆者。那人入水不出，定是落泥生根抽气节去了，他是‘逼道’者，逼迫了你，你成全了他，各修各的。造物主不曾现身，却是公平给予，多修多得——你不妨看看这新域，看不真切就走进了瞧瞧，瞧不清就挨着别走......”执令者慢慢起身，然后低声耳语橐驼；
　　“神，吃神。”老橐驼是排斥的；
　　“心，也吞心。”执令者食指尖绣出小白花，轻一挥洒落入牛毛草，瞬间，白满了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