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朱砂》青衣无袖

23、遇缘人

　　南荣脩见她睡下后，便离开了书房，他唤来容羽继续守着她，“容羽，明日你代本王去一趟郢山道观，请无眉道长下山一趟，本王怀疑曲知言着了魔魇。”

　　容羽愕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荣脩摇头长吁，“本王也不清楚，总觉得她不是寻常的失忆，所以无眉道长明日必须得来一趟，而且你还得再帮本王确认一件事，言绒的金玉棺已被埋葬，本王让你明天把它挖出来带下山。”

　　“这又是为何？好端端的，和言绒有何关系？”

　　“有没有关系，挖出来才知道。”

　　容羽虽是满腔疑惑，觉着此事不太妥，言绒生前是只通人性的金丝虎，它天资聪颖，与南荣脩相伴十年，可以说他和言绒早已心灵相通。

　　有传言道，越是通人性的动物，死后的灵魂便和人的灵魂越像，死后挖尸本就不妥，这是对逝者的不敬，虽说言绒不是人，可这贸然挖出棺椁，也是怕会触及霉头。

　　容羽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些也是南荣脩深思熟虑过的，可曲知言自进府后便神神叨叨的，总说自己就是言绒，他本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存在，可在今夜见识到发狂的知言后，他开始有些怀疑。

　　翌日清晨，知言同往常那般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睁开眼，她觉着眼皮沉重如铁，睁开后不自觉地闭上，她的思绪渐渐清醒，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知言猛然一惊，从床上惊坐起。

　　腕上的淤青甚是刺眼，她拉了拉袖口，尽力掩盖身上的伤痕。

　　一觉醒来，自己脑海里多了一段记忆，准确来说像是找回了一段丢失已久的记忆，她知道自己为何是曲知言，也知晓自己为何会恨南荣脩，可言绒又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言绒还是知言？

　　这段记忆如魔魇那般缠着她，逼着她不断地生出怨恨，可言绒的记忆却在暖化她，使她去化解这些恨意，她觉着自己真的是得了疯症，不可理喻的疯症。

　　容羽从郢山道观请来了无眉道长，无眉道长是道观的主人，也是邶国皇陵的守陵道士，无眉道长身着黄色道袍，手里捧着一具金玉棺椁，那是装着言绒尸骨的棺椁。

　　来到王府时正值正午时分，容羽不敢误事，急忙请无眉道长帮知言看看，知言此时已从床上跳了下来，蜷缩在言绒的小窝里。

　　只见一个穿着黄色袍服，戴着道帽长须无眉的男子推门而入，他将手中的金玉棺椁摆在知言的身前。

　　知言愣住了，她认识这个小匣子，这是言绒的棺椁，它死后的尸首被关在这样一个漆黑无边，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匣子里。

　　她本能的往后退，不愿靠近这个小匣子。

　　无眉道长从袖中拿出一张写有符咒的黄纸，在手上摆弄一番，嘴里又念着听不明白的咒语，然后将其贴在金玉棺椁上。

　　容羽看着无眉道长弄符念咒，不解问道：“道长，您这道符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追魂符，若想知晓这只猫的魂魄去了哪儿，一张追魂符即可知晓。”

　　无眉道长话音刚落，刚才还紧紧贴在金玉棺椁上的黄纸符咒倏然间自行飞了起来，漂浮在半空中旋转着，像是在寻找方向，半晌后，那道追魂符径直朝着知言的身上飞去，贴在了知言的眉心上，知言身子僵硬的杵在了原地。

　　无眉道长见追魂符已经找到了目标，嘴里的咒语加快了速度，“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他的咒语似乎对知言并无多大作用，知言先是愣了愣，然后又随手将眉心的道符撕下掷在地上。

　　无眉道长狭细的双眸瞪出了豆豆眼，颌下的长须都立了起来，“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道长您怎么了？发生何事了？”容羽比他更为震惊。

　　无眉道长拾起地上那暗黄的道符，瞥了瞥缩在一旁不敢靠近的曲知言，转头对容羽说：“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或许是日里受了惊吓，夜里才会着了梦魇。”

　　“那她和言绒那只猫有何关系？为何她会知晓言绒的事？”

　　无眉道长亲手开启装有猫尸的金玉棺，里边的尸骨已腐，只剩下一具空空的骨架，“刚才的追魂符显示这只猫的魂魄并不在她身上，或许已经往生了，至于这位姑娘为何会有一只猫的记忆，这个贫道也不明白，大人您还是另请高人吧！”

　　他收拾收拾自己的道符，抱着金玉棺椁离开了王府，容羽望着知言，关切的问道：“知言姑娘，你.....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知言微微点头。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言绒的记忆么？”

　　知言顿了半晌，缓缓摇头。

　　容羽见她一言不发，以为是受了道士的惊吓，便让她好生休息，待记忆完全恢复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知言望着容羽转身而去的背影，连忙叫住了他，“容羽大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容羽回身颔首，“你有什么需要的，我能帮尽量帮。”

　　知言说道：“我需要你帮我去一趟雁回楼，当时走的时候，我没有了记忆，误把那只娘亲的白玉镯子送给了刘妈妈当做是给她的酬谢礼，我现在想赎回来，可如今我身无分文，刘妈妈可能不愿归还，所以拜托容羽大哥你先帮我赎回那只白玉镯，银两的事，我会想法子还给你的。”

　　容羽笑了笑，“我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样，你放心，我会帮你拿回那只镯子，银两都是些小事，不还也行。”

　　知言见容羽如此慷慨，自己受了他不少的恩惠，又无力偿还，她屈着身子，给容羽行了一个致谢礼，说：“容羽大哥的恩情，知言没齿难忘，他日你有需要我的时候，知言定在所不辞。”

　　容羽带着知言的嘱托，再次回到雁回楼，自知言被赎身后，他不曾踏入这烟花柳巷，雁回楼依旧是歌舞升平，热闹喧嚣。

　　他进门后一直在寻找刘妈妈的身影，平日里那个四处招摇，走路带风的老鸨，今儿个却不见了身影，容羽找遍了一层楼都未见她。

　　身旁不断有姑娘对他招手，舞着手上的秀娟，娇吟道：“这位官大爷是第一次来么？有无相好的挂牌姑娘？若是没有的话，也可以考虑考虑我呀！”

　　容羽伸手推开了那些往他身上粘的胭脂俗粉，他向来是个榆木疙瘩，从不眠花宿柳，这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他是看都不愿看。

　　雁回楼是郢都最具盛名的青楼，这里的姑娘各式各样的都有，但凡是个抢手的花魁，即便不主动送上门，也会有大批人抢着要，凡是这些主动贴上来的，大都是无人问津的姑娘。

　　容羽越过这些黏人的姑娘，只身上了阁楼，为了不被她们追上，他刻意加快了步伐，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的回头观望。

　　他脚步跨着楼梯，眼神提防着身后来人，压根没注意到前方的人，一个不慎，撞上了一位青衣女子。

　　女子身形纤瘦，穿着青衣襦裙，一弯柳叶眉在摔倒后微微蹙起，抿着淡粉的朱唇，眉心一点朱砂显得尤为妩媚。

　　“姑娘你没事吧？是在下不慎，撞上了姑娘，在下给姑娘赔罪。”

　　容羽朝她伸了一只手，想要扶起她，女子昂首望向他，桃花眸中透着几缕羞涩，她缓缓将手搭在容羽的手心，容羽只需轻轻一拉，女子的身子便拉迅速拉起，或许是容羽力道太大，女子没站稳脚跟，身子踉跄，跌进了他的怀中。

　　容羽身形一颤，如触电般急忙松开了她，“在下无意冒犯姑娘。”

　　女子莞尔一笑，“多谢公子出手相扶。”

　　容羽颔首示礼，继续朝着阁楼上走去。

　　见他似乎在寻人，女子便跟过来，问道：“公子是这雁回楼的客人么？那您要找哪位姑娘？”

　　容羽回头应道：“倒不是来找姑娘的，在下要找的是这儿的老鸨刘妈妈。”

　　“公子找刘妈妈作甚？”

　　容羽顿足，浅笑道：“不是姑娘想的那样，在下是受人所托，来找刘妈妈赎回一样物件，如果姑娘知道刘妈妈此刻在哪儿，还麻烦姑娘知会一声。”

　　女子点了点头，示意容羽跟她前来，她将容羽带到一处厢房，那是阁楼里最幽僻的一间，同之前知言住的不同，这间厢房透着一股清雅之风，碧珠串成的门帘半掩着，越过翠竹白屏风后是一张碧色檀木床。

　　容羽止住了步伐，立在屏风后，歉言：“在下是个外男，不便闯入姑娘的闺房。”

　　女子见他这般正经模样，禁不住捂面笑道：“进来也无妨，反正我也是快走的人了，这房间也不再属于我了。”

　　她为容羽沏上热茶，杯盏上升起缭绕的水雾，削葱根似的指尖灵活地游走在茶雾之间，她告诉容羽，自己已经凑齐了赎身的钱，刘妈妈也答应让她走，往后她也就和这间雁回楼没有干系了。

　　容羽怔怔地望着她的一颦一笑，同那些胭脂俗粉不同，这位女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在这烟花巷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本想问这位女子的芳名，却因为羞涩迟迟不敢开口。

　　女子为他斟完茶后，便前去找刘妈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