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朱砂》青衣无袖

20、枕边人

　　南荣脩疾驰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书房门前，他转头对容羽说：“你去看看她是死还是活？如果是活的，就不用回来禀报了。”

　　容羽不知他所言是何意，怯懦问道：“王爷的意思是......可以解除禁食令了么？”

　　“当然不是！”南荣脩连忙矢口否认，顿了顿片刻，又觉着不妥，“不行！还是得吊着她一口气，这么容易就弄死了她，也太便宜她了。”

　　容羽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他应了一声‘是’，便朝着膳食间奔去，带着知言喜爱的鸡腿去看望她。

　　谁知知言在见到食物后，竟不像他想象的那般饿狼扑食，而是淡淡的瞄了一眼，曼声问道：“主子同意让我吃东西了？”

　　容羽微微颔首，伸手指了指碟盘里的鸡腿，示意她可以吃了。

　　知言在听闻得到主子的允许后，她沉闷的心绪总算舒坦了些，她就知道，主子绝对不是那种会虐待弱者的人。

　　她扒拉着鸡腿肉，一顿狂吃海塞，嘴上一边吃着，一边鼓着腮帮子，问容羽：“容羽大哥，新来的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主子喜欢她么？”

　　容羽怕她噎着，给她倒了杯热汤，听她无故问及王妃，他反问道：“你见过敬德公主了？”

　　知言点点头，她或多或少的已经从府里的下人口中听说过这位瀛国皇女的故事，敬德公主确实人如其名，要模样有模样，要德有德，要多温婉就有多温婉，除了那一副让人短时间内无法接受的妆容外，其余真的是无法挑剔，想必这样的女子应当是所有男子心中最梦寐以求的贤妻吧！

　　她甚是羡慕这位和亲的公主能够日夜陪在主子身边，不像她，每当夜深人静时，便会怀念主子昔日的温暖胸膛，多年前，言绒是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猫，如今的知言依旧躲不过被人遗弃的命运。

　　容羽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倒是没说什么，只说了主子身边的侍妾什么的，我不明白她的意思，难道说我是主子身边的侍妾么？她还要认我做姐姐！好生奇怪。”

　　知言若无其事的说着这些话，丝毫未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更不会顾及自己的颜面，‘侍妾’二字脱口而出。

　　“知言姑娘，往后你还是少和她接触，能不见面就不要见，就算见着了，也尽量少答话，明白么？”

　　容羽同敬德公主接触甚少，一时之间也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但知言是个心无城府的单纯姑娘，生怕她被人利用了。

　　知言一面啃着鸡腿肉，一面点点头，嘟囔着：“你放心，除了主子以外，我谁都不喜欢，更不会去接触他们。”

　　容羽表情一愣，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他从知言的脸上，看到的只有对王爷的爱意，其他人对她来说似乎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书房里的南荣脩还在不安的踱步，背在身后的双手不断揉搓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都被他搓得油亮，他忍不住在门口探出身子，等待了半晌，依旧未见容羽的身影。

　　他暗骂道：“这小子真是个榆木疙瘩，让他不禀报就真的不来报了。”

　　南荣脩忿忿不平，随意伸脚踹了踹言绒的小窝，多日未打理的小窝糟乱一团，正如他此刻的心绪，乱成一锅粥。

　　他等了一刻又一刻的时辰，依旧未见容羽前来，该等到的人没等到，这不想见的人却总是主动送上门来。

　　敬德公主带着身后的婢女如云来到书房门前，细声问询：“夫君，臣妾特意为您做了些膳食点心，您要不要赏脸尝尝？”

　　南荣脩板着一张铁青的脸，冷冽又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她，淡淡回应道：“本王吃过了，你先放着吧！”

　　敬德公主得了允许，立马接过如云手中的碟盘，端到书案边，她觑见了书案上一沓沓的奏折，其中还有几封盖着瀛国的章印，她猜想那应该是父皇派人送来的折子。

　　“放下碟盘就出去吧，本王还得处理政事，旁人不得干扰。”

　　敬德公主的视线从折子移至南荣脩的身上，她数次试图靠近，可迈出的脚步又不得不收回来，心底有千言万语想诉说，也有千万个疑问想问询，可南荣脩却始终不愿给她机会。

　　她微躬着身子，缓缓步出门外，眼眸的余光总朝着南荣脩的方向瞥去。

　　可她的夫君连个眼神都不愿给她，夫妻之间形同陌路，她觉得自己连个仆人都不如。

　　敬德公主带着幽怨的眼神离开后，南荣脩便径直朝着知言所在的房间走去。

　　脚步刚至门口，就听见知言那无脑的奶声呼道：“好饱啊！容羽大哥，我吃撑了怎么办？借你的佩剑让我耍耍。”

　　“知言姑娘，刀剑无眼，万万不可亵玩！”

　　知言自觉无趣，便要回到床上倒头酣睡，这时，南荣脩那张清冷的容颜出现在面前，知言眼眸一亮，心底的欣喜感通过透亮的瞳孔散发出来，即便是她再怎么故作矜持，也依旧藏不住内心的真情。

　　南荣脩瞧她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那隐隐的心忧褪去了大半，他忍不住讥讽道：“看来你身上的每一斤肉都不是白长的，饿都饿不死？”

　　知言晃了晃脑袋，笑道：“那也是主子您养得好啊！再多捱个几天也没问题。”

　　“是吗？”南荣脩缓缓贴近她，半伛着身子，阴鸷的双眸盯着她，“你的命就这么硬吗？硬到本王想杀都杀不了你了吗？”

　　知言被他那双锐利的眼眸紧紧锁住，眼神不容闪躲，只能与之对视，他的眼神虽强势却没有之前那般阴。

　　她莞尔一笑，“主子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如果您真的想要我饿死，就不会允许容羽大哥给我送吃食”，说完，她又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容羽，“容羽大哥，你说呢？”

　　南荣脩眼角的余光朝着容羽抛出一缕严令的目光，使得他不敢妄言，并且识相的自行离开，还顺带掩好了门。

　　“容羽大哥，你别走啊！”知言一边唤着，一边朝门的方向移动，可南荣脩不依不饶的挡在她身前，他高大硬朗的身躯几乎完全挡住知言的视线，迫使她不能看向别处，没有他的允许，也不准离开这间屋子。

　　屋子里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暧昧的气氛，那股莫名的燥热感再度涌上来，知言被他逼至墙角，她背靠着墙面，已无退路，主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只觉着浑身不自在，没一会儿便飞红了脸。

　　南荣脩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也许你说得没错，本王现在不想杀你了，本王想......”

　　他刻意压着嗓音，低声在她耳畔说着话，颈间隆起的喉结有节律的滚动着，浑身散发出邪魅的气息。

　　知言闭着眼睛用力推开了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拒绝她的主子，“主子还是去陪您的枕边人吧！”

　　“枕边人？”

　　从知言那蹙眉嘟嘴的表情便能看出她甚是在意王妃的存在，南荣脩浅笑一声，戏谑道：“本王不介意枕边再多一个，只要你现在抱着本王的身子，恳求本王宠幸你，那往后你就不用再被关在这暗不见光的屋子里，如何？”

　　知言愣了半晌，听到‘宠幸’二字，她白皙精致的脸蛋上染上片片红晕，她似乎明白了这词的意思，刻意转身背对着他，问道：“主子的意思是，能够像从前宠爱言绒那般宠爱我吗？我可以再回到自己的小窝里么？”

　　“什么小窝？言绒的窝已经被本王给扔了，你往后不用再蜷着身子缩在筐里了。”

　　知言瞪着铜铃般的眼睛，转身望着他，愤愤不满，“主子您怎么可以扔了？那是言绒卧了十年的小窝，那是它唯一的家，你把它扔了，就等同于再度抛弃它！”

　　南荣脩不明白知言为何句句不离言绒那只猫，他反驳道：“曲知言，你是当畜生当上瘾了，如今怎么做人都忘了么？言绒的事与你何干？”

　　“谁说不相干？我早就说过我就是言绒，言绒等同于知言，所以您遗弃言绒就等同于遗弃我，就如同当初您将曲家满门抄斩，将我卖入青楼一样，一样的令人寒心。”

　　知言说着说着便悲伤不能自抑，不知从何时起，她每当提起旧事便会不自觉的悲恸，脑海里总是闪现着那些之前从未想起过的记忆。

　　南荣脩怔了半晌，知言终于开始恨他，这不是他想要的么？他想要知言永远活在仇恨中生不悦死不能，可当知言真的开始对他心存怨恨时，他竟有些难过。

　　他冷哼一声，佯装无事，“本王早就跟你说过，你的家是本王毁的，你的命是本王捡的，本王想让你生就让你生，想让你生不如死，你就得生不如死，你想恨就恨吧，因为本王同你一样，恨透了南荣皇室的所有人，本王无时无刻都在因为这个肮脏的血统而羞耻！”

　　南荣脩满腔愤怒地夺门而去，他心中揣怀着无人能及的恨意，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便被视为南荣皇室的污点，没有人承认他的血统，更无人在意他是否愿意身为皇嗣，整座皇宫皆是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