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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清野渡[四] ...

  •   “姑娘请随我来,前方便是御书房了。”
      我被侍女清灵的嗓音扯回思路,待回神时,那人已恭恭敬敬将我引至御书房。
      守门的宫侍朝我行了一礼,远远的,我便听闻屋内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他显然病得很重,那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将他整个肺芯子都咳出来,听来实在教人心惊胆颤。
      我默默按住心脏的位置,将那一丝隐约不定的不适压下。
      宫侍请了门,皱眉的功夫门便开了。
      宫室四角点着宫灯,一眼望去,他披着一件月牙白的外衫,衣襟略略敞开着,唇色依然苍白得仿佛没有一丝血气,坐在案头却一如既往地笔直端正。我透过高高垒起的奏章,隐隐嗅到一笔血迹融于笔墨中,他的笔下是一幅水墨丹青,遥遥望去簪花少女跃然纸上。那画中人是我的模样,我却不知到底该不该是这个模样。
      或许,那便是他心目中的阿献吧,我想。
      传说宣帝重情,或许一脉相承的,这位太子殿下也不遑多让吧,只可惜……
      心中默默地感叹着,我在他案前五步停下,正欲下跪行礼,他却抬了头先一步遣退周遭,撑住下巴抿出一丝笑意:“免了吧,镇日里作威作福的,阿献,你竟还懂这等虚礼么?”
      “……”作威作福?我??
      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今日会是这样的开场白,我眉心止不住地一跳,一时间竟不知这个头还该不该叩下去。本来云泥之别的距离感被他这一句话瞬间捻得粉碎,取而代之是久别重逢的……唔,想暴揍他一顿的冲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果然还是那么欠揍!
      我压了压后槽牙回道:“殿下说笑了。”
      脚下却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依然叫我阿献,我没有想到时隔这么久,他居然还是不肯改口。那位夫人至今都还没能被他找出来,也不知是否凶多吉少,但许是被他叫得多了,要说多么排斥倒也谈不上,只是那熟稔的语调在我听来实在不是滋味。
      情之一字,但凡遇上生离死别,总是怅惘。
      陆沉渊若有所觉地沉吟片刻:“其实,当初我被言钊带回来也是事出突然,待回头再想与你解释,却被十方阵拦了回来。不辞而别实是不该,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我诧异了一瞬,应声:“……民女不敢。”
      这位太子殿下属实有些奇怪,解释这种事放在皇族身上本就不多见,何况我与他之间,也不是什么需要解释的关系吧……
      他又往前倾了些许:“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在向你道歉,你可以选择不原谅。”
      “是……嗯?”我呆了呆,没反应过来。
      他好笑地歪了歪头:“嗯?”
      我突然想,或许我确实不了解陆沉渊。
      我一直不知道一朝储君到底该是什么样子,但至少不应该是他这样的。
      纵观古往今来,位高权重者不乏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之辈,尊卑高下在他们眼中原是不可僭越的礼法,生杀予夺尽都不过一念之间。但他虽是殿下,却似乎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高高在上。三言两语间,眼前的陆沉渊似乎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隐约间却又仿佛变了许多……
      他气息短促,却带着几分戏谑:“不过数月不见,怎么就变得如此生分了?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剁了我的小姑娘去哪里了?”
      小姑娘?说的是我?
      心底蓦然打了个颤,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说的那些话我确实说过,摆到这里绝对算得上大逆不道,但看他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是要与我计较这些。我一时摸不准他的想法,只能安安分分地将这个头扣了下去:“民女有罪,但请殿下责罚。”
      我趴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头顶有良久的沉默,再出声时,他的语气已带了些许不满:“我硬要这样曲解我的意思么?”
      “民女不敢。”
      “起来!”
      我顿时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些。
      “……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不讲道理?”
      他深深地叹息,然而未收声便带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撑着桌案咳了好一阵才将帕子收回怀中,尔后缓缓直起腰来望着我,叹道:“罢了,你还是过来给我看看吧。我这病拖了大半年,皇城上下都说我朝不保夕,恐怕这一回也只有靠你来扭转乾坤了。”
      天灵一动,我这才想起他是个病入膏肓的。
      仿佛克制不住,他又咳了两声。
      我忙敛下心神,向他请了脉。
      陆沉渊倒也配合,他搭手过来,指节却在发颤,过了一会儿才问:“可还能治?”
      他眸中带笑,好似意味深长。
      治嘛……自然是能治的……
      我下意识看他一眼,开始犹豫该如何作答。
      我不敢告诉他我不是来治好他的,即使我知道治愈他的法子,那却是我万万做不到的。
      我能做的只是保住他的性命,仅此而已。
      身为医者,我于他有愧。
      然而陆沉渊的境况虽然不好,却远没有我以为的那么不好。那日言钊硬闯十方血阵要我救人,我一直以为这一趟看到的会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他合该是命悬一线地等着我将他从阎王嘴里拉回来,可而今看来,这位殿下神智尚且清明,气色比我刚救下他那时还稍稍好些,只还是虚弱,虚弱得不大像个人样。
      这其实不大合乎常理,书上说伤灵蛊一旦发作必成疯癫,然而他的蛊虫虽有躁动不安的迹象,却并未对他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也是古怪,那傻虫子不吃不喝地过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活着,探脉时甚至病殃殃地朝我掀了掀尾巴,实在让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言钊说得没错,伤灵蛊确然已发作,然而陆沉渊的脉象羸弱至此,本该已是药石无灵,不知为何命魂上的牵扯较之从前却愈发紧密,隐约倒像是有些同生共死的味道了。
      如此情状,当真会有蛊术师选择引蛊吗……
      我隐隐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却又觉得不应当。言钊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何况若非生死之间,堂堂镇远大将军又何必朝我一个小女子下跪……
      “殿下的病症其实……”
      “如何?”
      我斟酌着开口,余光却扫过他唇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心下蓦地一沉,刚到嘴边的话不自觉拐了个弯:“殿下使计诓我来的?”
      话音刚落,陆沉渊略略一僵,眸光一扬仿佛哑然失笑:“话怎么能这么说?”
      他收回手搔了搔眼角,半真半假地一挑眉:“阿献,我就不能是明明白白的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
      那四个字听得我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世上居然还会有人这么咒自己?
      这种话听来实在令人火冒三丈,我登时气不过,没遮没拦的话便冲口而出:“殿下还能这样说话,看来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
      “既已得你相助,想来倒是不容易死了。”
      “?”话能是这么说的??
      “不过嘛……”
      他老神在在地理了理衣襟,两手一叠微微倾身过来:“不过你说,你的这些话若是给外人听了去,可要如何走得了啊?你也知道,这皇宫之中处处关卡,一不当心就能给人逮住把柄。若是逃不出去,往后余生你可都得留在这里陪我了,嗯?”
      我猛一个激灵,顿时惊觉自己的僭越,霎时间便噤了声。
      陆沉渊的话虽说戏谑,说的却是实话。都说天子脚下,众生皆低人一等,一步行差踏错便是要命。我早知此行是个局,治不好他是罪,治好了也未必有功。这一趟是生是死我一直都拿不准,本就该慎之又慎。可方才被他那么一激,却仿佛中了什么魔怔般,下意识便顶撞了回去。
      或许是他的那些话太过亲和随意,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恍惚中将他看作了另外一个人。说来奇怪,我曾收留他月余,并不曾将他二人混淆,可眼前的这个陆沉渊,不知为何却让我隐隐有了一种不该有错觉。
      可眼前之人分明就是陆沉渊啊……
      心中五味杂陈,我退开两步乖乖跪下认罪,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民女不知天高地厚,还请殿下恕罪。”
      他却仿佛有些噎住:“我几时说过要治你的罪?你这又算是什么?”
      他眼中盛着一丝无奈的透彻,对峙过后却俨然有些丧气:“还你是觉得,我陆沉渊喜怒无常,迟早……会杀了你?”
      我脊背骤然一寒,结结实实地扣下头去。
      陆沉渊,他仿佛能看透我在想些什么……
      我说的那些话在这里堪称罪无可恕,不知道他会不会杀我,即便他做再多的保证,我不敢信任他,一点都不敢。
      我只有一条命,我不想死……
      “起来!”他闷着声,仿佛咬牙切齿。
      我伏在地上,却半点不敢动。
      两相对峙,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仿佛有些脱力地道:“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阿献,我大夏皇室人丁凋敝,能活下来的都没几个,哪有那么多你以为的尔虞我诈?何况你是我的夫人,哪怕再凶险的时候我也该是护着你的,岂会当真将你置于险境?”
      “言钊说你会来的时候,我一直都很忐忑。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欢这里,皇宫的规矩太多,于你而言或许本就是一种折磨吧。我不想用皇城困住你,只是……”
      “殿下理应知晓,民女根本不是那个人。”
      他长叹了一声,终究却还是无奈地笑了笑。他的动作很慢,起身的动作更慢,走到我眼前站定时甚至微微踉跄了一下。
      我本来出神,一时之间没有留意,突然感到手腕被拽住,一只手拦住后腰霍然将我拉起,再回神时竟已被他扣在怀中。我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腰间笑穴却突然被他掐了一下。
      “你!!”
      “我不喜欢你跪着和我说话。”
      我忍不住惊叫出声,晃神间险些将银针扎在他身上。
      他、他可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扣住我的双臂后仿佛终于有些满意,埋首在我颈项间蹭了蹭:“当真认定我是外人,要与我如此生分么?”他顿了顿,十指穿过我背后的发丝一点点理顺:“蛊毒发作是真,想你也是真。你我分别多时,你却当真半点都不记得我是谁了。不但不来找我,还愣是摆了个什么十方阵阻我进门。若我再不使些苦肉计将你诓出来,你莫非当真要同我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这话要从何说起呢?
      我强行按下将他扎成筛子的冲动,盯着天顶将手指捏得咯咯响。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在皇宫大内将太子殿下揍得半身不遂,要如何才能九死一生地逃出去。
      然而这想法实在异想天开了着,皇城之中的紫薇正气于我等压制得实在太狠,莫说逃离这里,我其实连挣开他的束缚都无法做到。他一个虚弱不堪的病人,我勉力挣扎了片刻,却被他抓得动弹不得,心底不免有些绝望。
      “……没有因缘,又何来一刀两断?”
      我不知眼前的陆沉渊到底什么秉性,只能忍着脾气给他强调:“殿下当真是认错人了,民女确实不是那位姑娘,还望殿下,自重!”
      再是忍耐,这些话还是说得咬牙切齿。
      腰间的手臂微微一收,他侧头看了我一眼。
      话已说尽,我闭上眼没再反抗。
      彼时他的神色仿佛如鲠在喉,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到最后还是松开了手:“阿献……你本不是这么逆来顺受的性子,此番做得如此委曲求全,心里怕是早就想着剐了我千百回了吧?”
      “……”
      我手脚顿觉冰寒,他顿了顿:“可是阿献,你我终归是成过亲的。纵使你再不承认,那些发生过的事便当真可以不做数了吗?”
      那其实是我不大看得懂的眼神,点点光芒在他眼底流动着,仿若湖面下悠然游动的鱼。那眼角还缀着微微的笑意,却惨淡如飘萍无根,教人不由心头一软。
      陆沉渊啊陆沉渊,你怎么就是走不出来呢?
      “殿下说过,民女不想认,便可以不认。”
      他微微失笑:“对,我是说过,只是如今,你怕是不得不认了。”
      “……殿下到底如何认定民女便是阿献?”
      我试图心平气和地与他讲道理:“这些年来民女从来不曾离开过清野渡,更不记得曾与谁人成过亲,殿下的那位夫人不可能是我,殿下可明白?”
      “不可能?你便如此笃定是不可能的么?”
      他再没有如往常那般反复强调,只压抑地咳嗽着听我把话说完,末了才微微叹了口气:“那么不叫阿献,我又该叫你什么?”他问,却缓缓低了头伏在我耳边低笑了一声,有如耳语一般道:“阿献,你可愿意告诉我么?”
      我忽地一愣:“……什么?”
      “你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不是么?”
      他轻而又缓地摸了摸我的头说:“你以为,我到底是凭什么认定你的?”
      我呆了呆,正想开口却突然咬了舌头,这才发觉自己居然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对劲——
      我一直在否认阿献这个身份,而细细想来,我其实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到底应该叫什么。然而寻常人若是听人竭力否认身份却从不告知自己姓甚名谁,多少都该有一丝怀疑的吧。
      可陆沉渊不问,他始终固执地叫着我阿献。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不相信我不是她,以为他只是见我同那人生得相仿,便理所当然认定我应当是那个人。可我始终忘了,世上相似之人何其之多,纵便生得一模一样,几番经人反驳也多少该有一番犹疑才对。然而自始至终,他甚至没有提过一句我和那人长相如何相仿……
      他说的一直都是,我就是阿献。
      没有怀疑,甚至没有迟疑地一直笃信着这件事。
      然而一面之缘,他到底凭什么这般笃定?
      我怔怔地望向他,他却终于移开了视线道:“你心中的那个人是他吗?”
      语调轻盈,仿佛一鸿青羽悠悠划过。
      “殿下?”我下意识地反问。
      他想了想续道:“他叫……谭昼,对吗?”
      “谭昼……谭昼?!”
      乍然听闻这个久违的名字我其实有些反应不过来,脑海中却骤然闪过一阵空白,我只觉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你怎么知道!——”
      他笑得惆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阿献,他到底与我共生了这么久,你当真以为他可以控制我的身体,我便会对他一无所知吗?”
      彼时陆沉渊的脸有些朦胧,朦胧中他转头望着我,抬手轻点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却温柔得不像话:“伤灵蛊食脑啊,他若当真要我忘记什么岂不容易?所以你可有想过,那些与你有关的记忆从一开始便是他选择留下的。是他舍不得抹去,所以我没有忘记。”
      “因为是你,一直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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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是我呢?”我想,怎么可能呢?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意识到还有这种可能。可直到陆沉渊说了,我才发觉自己竟是这般抗拒着这种可能。但伤灵蛊食脑,既能毁人心智,想要摧毁一个人的记忆实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
      我知道谭昼是残存着一丝理智的,否则以伤灵蛊的本性,如今的陆沉渊早就该死透了。他那些年被我带得颇有几分坏心眼,若没有些缘由绝对不可能对这个人手下留情,更不必说特特为他留下关于阿献的记忆。
      可陆沉渊活着,活得甚至比他还要好。
      我不了解陆沉渊,可那是谭昼啊,我又怎么可能不了解?为了一段关于我的记忆,把自己折腾成那副鬼模样,大概是那个脑子被驴踢了的会做出来的事吧……
      我只觉身心俱疲,有些无力地瘫下去,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扶住。我抬起头,那双眼睛仿佛有些无奈的悲哀,可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却死活想不起一星半点与他有关的记忆。
      “有时候,我挺嫉妒他的。”
      我猛然打了个激灵,顿时警觉地挣开他的手后退两步。
      我想陆沉渊在牵着我的鼻子走,可若当真如他所言,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没有半点印象?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片面之词,只是可能,却从来没有佐证。
      “殿下莫要再与我开玩笑了。”
      他站在原地愣愣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还是不肯相信。”
      一家之言,我为何要相信?
      心下一片淋漓,我梗着脖子说:“殿下……谭昼已成伤灵蛊,能余下多少意识都说不定,行为举止万莫由心,殿下又何必当真呢?民女的确不是阿献,还请殿下莫再纠缠了。”
      我默默退开他身前数尺,跪下去长身一拜:“殿下金尊玉贵,我等小民万不敢高攀。”
      “是不敢高攀,还是不愿与我有所牵扯?”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却只觉那盯着我看的眼神里仿佛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他的目光略略一凉,停顿了半晌才续下去:“你这姑娘对无关紧要之人大都不怎么上心,当初你叫我谭昼,想来也是无谓于我是谁吧?可是阿献,这些记忆原本就是我的,那些过去的经历也都是我的。既然谭昼能认得出来,我亲身经历,又岂能认错?”
      我一愣,被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认出你的么?”
      他仿佛有些乏力地低低喘息一阵,迟疑了一阵,微微颤着的手突然扯开自己胸口的衣襟。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下意识便要别开头,余光却瞥见他嘴角突然扯出一丝几近诡异的笑。他一步跨过来,拉过我的手不由分说便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得、得寸进尺了?!
      我正要挣扎,手底突然闪过一阵细微的光,还没有反应过来,心口的位置骤然传来一阵刺痛,那突如其来的烧灼感刺得我神经一绷。我瞬间抽回手,一抬头却见他白皙的胸膛上赫然一亮,缓缓印出一朵血红的花来。
      然后,再也移不开眼。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胸膛上的花,懵了。
      那是一朵仿佛用血刺成的忘魂花,卷曲的花瓣裹着团簇的花蕊,细瘦的纹路印入眼帘,竟是教人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是……”
      “生死契。”他很快接了话,嘴角却换上一抹柔软的笑:“现在可以相信我说的了吗?你若是阿献,身上便应当也有一朵与我一模一样的忘魂花。灵族的生死契,一经种下便是一生一世的事。生死契由来不可复制,你说,我怎么可能认错人?”
      他红着眼说:“阿献,是你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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