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无缺》多多钱

13、第三章

　　夏木阴阴，梅杏青青。流水溅溅，莲叶田田。

　　踏入何园，但见处处精巧秀丽，步步诗情画意，一檐一角匠心独具，一草一木别具风韵。

　　一干人络绎被领进园西一个独院。

　　过槛一看，原来是个校场。

　　校场正中巍巍搭着一座高台，四面八方环绕摆放着数千张板凳，这些长凳的外围又摆放了一圈朱漆官帽椅，想来是安排给主人家和来宾的。

　　我和三娘来得迟，除却那一圈官帽椅，场内基本已座无虚席。

　　三娘秋波一转，款款向几个不顾场合满口秽语肆意喧哗的猥琐汉子身旁走去，微微倾下腰，笑着小声地说了几句，那几个汉子蓦地面色大变，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冲出门去。

　　三娘用袖子拂拂凳面，站直身向我招手，邀我过去。

　　才入座，忽听得一个明净的男声唤我：“余兄。”

　　顺声看过去，只见一个青衫少年含笑向我走来。

　　他相貌平平，但风姿绰绰，悠然移步间，衣袂轻翩，气质丰美，宛若仙人。

　　何家镇何时来了这么号人物？我不由得一怔。

　　“怎么？认不出了？”行到跟前，他冲我眨眨眼，笑道。

　　我倏然醒悟，唇边也泛起了笑容：“江兄的易容之术当真神奇，连气质和语声也可随意更改，佩服，佩服！”

　　他唯一不变的清亮目光飘然掠过我的面庞，笑笑不语。

　　明悉他早已看破我和三娘的易容，我反而心安了，因为不论如何，他还是喊我“余兄”的。

　　于是我一笑置之，拍拍身侧空位，道：“江兄若是不介意的话，就一块坐吧？”

　　“恭敬不如从命。”他大大方方坐下。

　　“轩辕兄没和你一起来？”未免干坐尴尬，我客套问句。

　　“他……”话刚出口，他突然顿了一顿，但很快接道，“去赌庄了。”

　　我好奇地转过头去，看向他刚才看着的地方。

　　只见院门口那一群人里，有个身影十分醒目。

　　白衫胜雪，负手站立，眉目口齿，般般入画，独独一脸倨傲惹人扫兴。

　　女扮男装的铁心兰。

　　虽然明知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介怀什么，可我还是抑不住心中一阵不悦，垂眸沉默了。

　　心慌意乱间，一股热气喷进我的耳：“她的心早已属于我，你无论如何也夺不去的。别说只是一个吻，就算你娶她为妻，她的心也还是在我这里……所以我劝你，还是把她忘了吧，这是为你好！”

　　他的语声轻微，却在我的心中掀起轩然大波。那天他竟是看见了？毕竟这样的事，女孩子家是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尤其不会告诉自己心里的那个男人。

　　我蓦然无名火起，缓缓抬眸，挑衅地看着他，但语气一如既往地淡然：“如果你真那么自信，又何必费唇舌和我讲这一通？”

　　他明显一怔，无言以对。

　　正在此时，台上铜锣响起，一人高声唱道：“吉时到，恭请各位贵宾入席。”

　　我便挪开了眼，去瞅瞅都来了哪些大人物。

　　进门左走的是江北的骄傲：“少林四神僧”，“武当三清士”，峨眉神锡道长，五台山鸡鸣寺黄鸡大师，长白剑派“关外神龙剑”冯天雨，鹰爪门“视人如鸡”王一抓，西河十七家镖局的联盟总镖头“气拔山河铜拳铁掌震中洲”赵全海，天南剑派“剑掌双绝”孙天南， “一叱开山”啸云居士，“昆仑七剑”，“川中八义”……

　　进门右走的则是江南的精华：江南武林盟主“江南大侠”江别鹤，三湘武林盟主“爱财如命”铁无双，“江南剑客”风啸雨，枪法世家“浙东邱门”掌门邱清波邱七爷……还有庞大的慕容家姻亲——大姑爷“美玉剑客”陈凤超夫妇，二姑爷南宫柳夫妇，三姑爷两广武林盟主秦剑夫妇，四姑爷“梅花公子”梅仲良夫妇，五姑爷“神眼书生”骆明道夫妇，六姑爷“小白龙”夫妇，七姑爷“洞庭才子”柳鹤人夫妇，八姑爷“万花剑”左春生夫妇，以及“神拳”顾人玉和“小仙女”张菁，还有我不可谓不熟悉的南宫山庄二庄主南宫骞……

　　难怪我昨晚看到一溜儿锦绣马车乘夜色静悄悄驶进何园，这阵仗排出来着实骇人，不低调不行。

　　只见南宫骞扫视场内一周，当他目光波及一袭白衣的铁心兰时，双眸骤然一亮，但旋即更深地暗了下去。

　　知他是在寻我，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片清爽，熄灭了先前被小鱼儿激起的那一簇火苗。

　　我自问并未流露，但那小鱼儿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沉声问我：“旧识？”

　　我惊愕回眸。只见他两眼直直盯着南宫骞，黑眸幽如古井，辨不出情绪。

　　他的目光引起南宫骞的注意，转头向这边看过来，我忙把他的脸拨开。

　　视线相对，小鱼儿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回答，又似乎他已经有了答案。

　　在他灼灼的目光里，我莫名地心虚起来，就像是有个见不得光的阴暗秘密突然被曝光了。

　　但还是强撑着，尽量压平了语气，道一句：“是与不是，又有何重要？”说完别开了脸，看向擂台。

　　又是一声锣响，一名明紫华服的中年男子踱步上台，向台下群雄行礼，朗声道：“何某今日正式开台，为小女招亲，承天下各路前辈英雄、少年英豪与会观礼竞技，在下至感荣宠，在此谢过各位了！”说着又行一礼。

　　台下众人一齐站起还以一礼。

　　待众人坐下，何济海又道：“招亲乃是一桩喜事，故本次擂台比武，点到即止，不可伤及性命，惹了晦气，还望各路英雄看在诸位贵宾份上，赏在下几分薄面，热热闹闹进来，平平安安离去。”

　　我唇角轻扬。他这话说得巧妙，言下之意即若是有人敢闹场子，就不只是瞧不起黄河帮了，而且是与这一圈坐官帽椅的人为敌，也就基本等同于与整个武林为敌。

　　可偏就有人不喜这一套做作，大声喊道：“摆个擂台还这么多规矩，也不知你的彩头值不值价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众口纷纭，议论纷纷。

　　“就是了，说是招亲，也不知你家闺女长啥样呢……”

　　“没错！万一是个丑八怪，老子不白出一身力了？”

　　“听说那何可人号称‘江北第一美女’，不知是不是真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何帮主，好歹让小姐露个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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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济海不愧为一帮之主，颇具涵养，听了这些言论也不动怒，依然一脸亲和笑容，提声道：“小女尚未出阁，不方便出来给各位英雄豪杰见礼，不若让她弹奏一曲，向诸位聊表歉意？”

　　主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一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一个个收了口，静等曲声。

　　须臾，筝声徐起。初为三两声，空灵悠远，如岩间松月，泉水叮咚；继而转急，清脆活泼，如流水潺潺，鸟语啾啾；末了放缓，恬澹幽畅，如澄澈碧空，白云舒卷。

　　一曲终了，半晌没有人出言。无需懂音律，有耳朵的人都能听明白，这何可人是不是美女不知道，但才女是一定的了。

　　何济海遍观众人神色，满意一笑，招招手。一个长眉俊目的劲装青年跃上台。

　　何济海笑道：“这位乃是敝帮右护法何斌，在此给大伙打个头阵，诸位英雄只要是瞧得起敝帮的，便请上台赐教一二。”言毕离开，把台面留给何斌。

　　何斌原地转一圈，分别向四方抱个拳，恭声道：“请！”

　　他第四个“请”字还未落地，只听一声暴喝：“额来也！”一道人影窜上台。

　　众人一看，不禁纷纷皱眉。

　　只见来人五大三粗，肤色黝黑，腰间别一把刃口雪亮的杀牛尖刀，但他虽体壮如牛，可这一个翻身上台，那木地板竟一颤也没颤，看来轻功也是不俗。

　　他叉腰大笑道：“额陕西牛一刀，想老婆想好多年了，今儿何帮主不计较家世相貌，比武招亲，这样的好机会，额怎能错过呢？”

　　众人听了，皆舒眉一乐，这牛一刀虽满身煞气，却是个朴实人。

　　何斌面向牛一刀，抱个拳：“请赐教。”

　　牛一刀牛眼一瞪：“赐什么赐，教什么教，要打就打。”说完手一扬，已拔刀在手，手腕一翻间，雪亮的刀光四溅，仿佛飞雪漫天。

　　眼见飞雪就要飘到何斌身上，他颀长的身躯骤然凌空跃起，矫如游龙，快若惊鸿。

　　再落地时，何斌掌中已亮出兵器，是一柄看似毫不起眼的玄黑铁剑。

　　“玄铁剑……”台下有识货的人忍不住失声惊呼。

　　果真是玄铁剑，何斌一展剑身，粘上了牛一刀的杀牛尖刀。

　　刀受牵制，牛一刀的身形立刻慢了下来。

　　何斌见机立断，双腿连环踢出，每一脚都直指牛一刀下盘要害。

　　牛一刀愈是闪避，露的破绽就愈多，来往数十招后，终于不敌摔下台来。

　　“好俊的功夫，兄弟也来领教几招！”发话声中，一条人影窜上台来，拳脚声立刻如疾风骤雨般响起。

　　台上打得精彩，我的注意力却始终系在台下一人身上。

　　昨日的江琴，今日的江别鹤。

　　忽然，我发觉不止我一个对这位远近闻名的江南大侠抱有兴趣。

　　身后不远处，有一双亮如星光的黑眸忽闪忽闪，在偷偷地瞄他，眼色不善，似是仇恨。

　　我微微一怔。原来那日她夜闯何园就是要寻这江南大侠。那么现在要找的人就在面前，她会怎么做呢？

　　看来这女人也不是完全没脑，她并没有莽撞出手，而是采用了“曲线救国”。

　　只见她掏出一条绿色绣帕，递给端茶倒水的侍女，托其转交给慕容家的姐妹。

　　看到绣帕，张菁和顾人玉首先跳下椅子，飞奔到铁心兰面前，张口就问：“九妹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铁心兰淡定向紧随这两人而来的八位慕容美女道：“你们放心，她很安全。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

　　八位慕容美女相望一眼，跟着她出去了。张菁和顾人玉自然不落其后。留下慕容家的姑爷们给主人家解释。

　　我骤然记起身侧的小鱼儿，知道铁心兰和慕容九妹在一起，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转头只见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精彩纷呈的擒拿格斗，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发生了些什么。

　　“你的伪装太过了，明眼人一眼就看破。”我在他的耳畔窃声道。

　　他神色不动，话音沉静如水：“谁说我是在伪装？”

　　我一怔，讶道：“你早知道了？”

　　他默认。

　　原来他早知道，难为我还担心他会发现慕容九妹也在这。我微微有些丧气，问：“你还知道什么？”

　　他缓缓转过脸来看着我，缓缓出言道：“我知道……慕容九妹那天被我吓傻了，幸亏被铁心兰捡到，才不至惨死荒野。铁心兰现在把慕容九妹交回慕容家人，是希望慕容家人留她宿在这何园里，而慕容家人也不得不留下她，因为慕容九妹傻了，什么人都不认，只认铁心兰。至于铁心兰为什么这么费尽心思要住进何园，是因为江别鹤在这。铁心兰的父亲‘狂狮’铁战留下暗号，告诉她他要来寻江别鹤，但进了江家之后便未曾再出去，是以铁心兰认定是江别鹤杀了她父亲，所以她一路跟踪江别鹤，想要伺机将他杀死，为父报仇……”

　　我沉吟良久，才道：“那你就任她这样去找江别鹤报仇？你明知道凭她那三脚猫功夫，恐怕连江别鹤一根毫毛都没伤到，就身首异处了。”

　　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道：“江别鹤侠名远扬，怎会为难她一个弱女子？”

　　我恍然大悟。不管江别鹤再如何阴暗，在人前他都还是要维护他“江南大侠”的美名的。

　　继而我脑中电光一闪。我蓦然意识到，铁心兰的机会，其实也是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