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弱弱联手》柳下秋

2、我们弱弱联手

　　课间的时候，梁风从书包里拿出一本《降龙白骨爪》，仔细地研究起来。

　　他承认他自从学了上次那本《打狗秘笈》后——

　　连狗都打不过。

　　但这本《降龙白骨爪》不一样。

　　卖地摊书的老板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看了这本书定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别说是横行校园，就是横行银河系都没有问题！

　　梁风拿出自己上次参加奥数竞赛仅剩的一点奖金将它咬牙买下。

　　此刻的他正一手按着书，一手撑桌上，边啃着手背边“学习”得津津有味。

　　“梁风同学你好！”

　　一个同学走过来朝他打招呼。

　　梁风抬眼瞧见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问对方是谁。

　　“我是新来的转学生，我叫秦雨，”对方笑得很甜，“我上节课做过自我介绍的，你不记得了吗？”

　　梁风想着自己上节试卷评讲课睡着了，敷衍了句：“不好意思，没注意。”

　　他不想交朋友。

　　他默默打量着秦雨。

　　这人又瘦又弱，书生隽气，五官精致漂亮，脸色苍白如纸。

　　这种纯纯的傻白甜一看就不会打架。

　　他觉得自己和对方是两类人，根本凑不到一块去。

　　他旁敲侧击点了句自己在看书。

　　但他可能高估了对方察言观色的能力。

　　秦雨并没有离开，反而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梁风内心突如其来生出一股子奇妙的“社恐感”，满脑子“你要干嘛你要干嘛你到底要干嘛……”

　　只见秦雨自来熟地对他聊起了上次的摸底考试成绩，颇为羡慕地夸他拿了年级第一。

　　“哎，惜败给你真是太遗憾了。”

　　他又失落地叹了口气。

　　梁风听了，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懒散地笑了笑。

　　“你想拿第一啊？”

　　他问。

　　对方乖巧地点点头，说谁都想拿第一的。

　　“那下次考试我弃考吧。”梁风无所谓道，“这样你就可以拿第一了吧。”

　　对方愣了。

　　梁风看着他微怔的神情，重新拿起书来，坦言道：

　　“能不能让我安静地看会儿书呢？”

　　“小傻白甜。”

　　他轻声补了句。

　　话音一落，他就拿起书半遮住脸地继续翻阅起来，没有再理旁边这位呆萌的转学生。

　　这一天的课都是在评讲试卷，只有最后一节是稀有物种体育课。

　　梁风趁着一个上午加半个下午的时间看完了那本《降龙白骨爪》，觉得此刻的自己已得世家武学的不二法门，另有无限真气护体是妥妥的刀枪不入无坚不摧！

　　他激动地想着等会上体育课一定要跟班里那几个体尖过过招。

　　总算挨到了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他摩拳擦掌地把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几个体育生叫过来，跃跃欲试地要跟他们模拟一下群殴场景。

　　“都别留后手！”

　　他警告道：

　　“本校霸今天绝对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那几个体尖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个代表大家弱弱说了句：

　　“我们给你当陪练的话，那今天老师留的那几道压轴题答案记得给我们抄抄喔……”

　　梁风一脸蒙圈，心想：什么压轴题？

　　而后又大手一挥，豪气道：“不管了，你们现在陪我练，我等会现做给你们看总行了！”

　　对面的几个学渣感激地点点头。

　　几个人开始了迷之模拟练习。

　　等到了下课，梁风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和体尖们动武的英勇身姿，认为自己很有进步，简直是潜龙在渊潜力无限，就在心里对自己狂点了一百二十个赞！

　　他叫其中一哥们把几个人的书包拿过来，拉着他们席地而坐。

　　他拿出作业本，翻到老师留的压轴题就在操场上现做起来。

　　他写得飞快，几个哥们在旁边抄都还没抄赢，让他慢点写。

　　梁风欻欻做完那几道题，往周围望，发现自己好兄弟顾吟还在操场上跑步。

　　他喊住对方，说等会儿一起去食堂吃饭。

　　对方笑着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没过多久，那几个体尖抄完了题就溜了。

　　梁风坐在靠近校门口的休息台看着顾吟跑步。

　　此时太阳渐渐落坡，火红的天空慢慢黯淡下去。

　　梁风数着顾吟跑过的圈数，默默发呆。

　　一阵碎语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

　　“哇靠老大，你眼光真好！”

　　“这小子长得忒好看！你看他那张脸、你看那腰、哇靠那个腿我简直受不了了老大！”

　　“谁他妈叫你看了，眼睛给老子闭上！”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梁风一脸疑惑地转头，看见校门口的墙头趴着两个脑袋，正伸长脖子打望操场。

　　梁风顺着他俩打望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们都在看顾吟。

　　其中那个“刺猬头”盯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露出一副纯纯的痴汉面孔。

　　“李傲天……”

　　梁风沉沉地喊了声。

　　“刺猬头”转了目光看过来，冒着爱心的眼睛瞬间化为满满的扫兴。

　　“什么玩意……菜鸡你也在啊。”

　　梁风咬着牙正要骂人，操场那头的顾吟跑了过来。

　　“阿梁走啊，”他并未注意到墙头的恶霸，笑着说，“去吃饭！”

　　校霸看着面前的青年，流里流气地冲他飞口哨。

　　顾吟抬头瞧见了他，跟见到鬼似的瞬间变了脸色！

　　李恶霸脸皮厚如城墙，疯狂地调戏青年。

　　顾吟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感觉快要哭了。

　　梁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先回寝室，说这里的事他来解决。

　　对方感激地点点头，惊惶地跑远了。

　　看见青年跑远的校霸眼里不冒星星冒火花，张口就骂：

　　“梁风你找死呢？不是你什么意思？上次拳头没吃够是吧？！”

　　梁风冷冷地挑衅道：

　　“李傲天，校外头小巷口等着我。”

　　“我要跟你算总账。”

　　***

　　最后一节英语课的时候，老师给学生们准备了一份带题的重点资料。她挨个给学生发，发到最后，发现少打印了一份。

　　班里就只剩冷燃和后面那个女生没有。

　　老师绕过冷燃，把资料给了后面那个女生。

　　她叫冷燃和同桌先一起看会儿资料，说自己下了课再补印一份给他。

　　谁知道一下课老师就把这事给忘了，径直走了也没回来。

　　冷燃和同桌面面相觑，都有些无语。

　　“她就是看你成绩没考好，才差别对待的！”

　　同桌小声吐槽，替冷燃打抱不平。

　　他又叫对方在教室等一会儿，说自己去复印室帮他复印一份。

　　冷燃看着这个背后长着翅膀的天使同桌兴冲冲地跑出去，又一脸失落地走回来。

　　他说复印室关门了。

　　冷燃顿了顿，谢了对方的一片心意。

　　他问对方借了资料，说先把后面的题抄下来拿回寝室做。

　　对方点点头，先去食堂吃饭了。

　　这些题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冷燃从刚下课开始抄，抄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才抄完。

　　他去食堂的时候，阿姨们已经关上窗口，在食堂的桌上攒麻将了。

　　他回到寝室泡了桶方便面吃，吃完以后又觉得应该带点什么东西给他那个天使同桌才说得过去。

　　他决定去校门口买两杯奶茶。

　　刚要出门，坐窗边学习的舍友提醒他外面下雨了。

　　冷燃带上伞出门了。

　　黄昏的天色披着绵绵的细雨，迷离得很。

　　冷燃走得不紧不慢，出了校门往右拐去了最近的一家奶茶店买了两杯珍珠奶茶。

　　他回校的时候经过一条小巷。

　　里面传来哀噎的人声……

　　梁风没想到自己在打架方面真是实打实的天赋异禀——反向的。

　　这次约架李傲天本来想一雪前耻，结果又给对方踩在脚下当了经验包。

　　对方甚至都没叫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弟动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给撂晕乎了。

　　梁风蜷在地上看着那小弟甚至拿出了指甲刀靠在墙壁剪起了指甲……

　　喂……好歹尊重一下我好吧……

　　我刚刚可是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啊……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和自己姓氏一样凉。

　　妈的……

　　怎么就是打不过……

　　什么武林秘籍，通通都是狗屁！

　　回去就把它烧了……

　　雨下得淅淅沥沥。

　　李傲天懒得跟他多费力气，警告他不要再替顾吟强出头。

　　他蹲下来，勉强压下嚣张的口吻，尽量收敛地说自己是真喜欢他兄弟。

　　地上的青年听完，跟听了个笑话似地无情嘲讽：

　　“你真喜欢？！你不就是想睡他？！”他眼中是满满地嫌恶，“你恶不恶心啊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是什么东西！”

　　李恶霸顿了会儿，压着怒火一字一顿地说：“老子不管你怎么想，总之一句话，我追顾吟，你别插手。”

　　对方脱口喝道：“你做梦！”

　　他嘴上骂个不停，话是越骂越难听。

　　李傲天不和他扯了，抬手就要用拳头招呼！

　　但那拳刚举起却停在了半空，没落得下去。

　　他的手臂被人拽住了。

　　“欺负弱小的同学并不能证明你的强大。”

　　李傲天回头一看。

　　面前站着个打伞的青年。

　　他穿着A校的校服，身形虽没自己壮，但个子高，手长脚长，隐隐透露出矫健的感觉。

　　“再说了——有打架的时间不如都用来学习。”

　　对方平淡道。

　　李傲天看着那张乖学生脸沉思半晌，颅内猛地飞过一道闪电！

　　“妈的，是你个瘪三！”

　　他想起上周校门口的事情，脑壳直接火山喷发！

　　他二话不说，一拳抡上去！

　　但那拳头仍然像旧电影重现般地又被对方敏捷避开……

　　青年一手撑着雨伞，一手跟怒气冲天的校霸周旋拉扯，推移搡攘间竟是安然无恙，毫发不损。

　　李傲天两次被折了心气，阵脚已经自乱，但看见对方从容淡定的脸色又咽不下这口气，冲过去还要再打！

　　结果被一旁的小弟拉住了。

　　那小弟本以为自家老大和青年打架根本不消自己动手，谁知在旁边当了小半会儿观众后才发觉事情不简单，正要上前帮忙，兜里的手机却震了几下。

　　是同伴发来的微信。

　　“老大，阿云在花市那边出状况了！”

　　他拉住自家老大焦急地喊。

　　李傲天停了手，愤懑地瞪着青年。

　　片刻后，只见他指着对方大喝了声“咱俩没完！”，然后带着小弟匆忙走了。

　　雨斜斜地飘在梁风身上，他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眼冒金星，浑身散架似的痛。

　　李傲天虽然没下死手，但他校霸的称号也不是虚的。

　　痛。

　　除了痛，还丢面。

　　梁风跟个穿山甲似的缩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

　　他勉强用手肘撑地刚要坐起，没想到喝了雨的青苔石面比滑滑梯还牛，他一没留意就回到解放前，栽了回去。

　　老子真服了……

　　就在他无能狂怒又狼狈不堪的时候，那个打伞的青年走到他身边。

　　他蹲了下来。

　　向晚的天色里，朦胧的细雨间，逼仄的小巷中。

　　梁风的头上出现了一把——

　　小猪佩奇的粉色雨伞。

　　伞柄还挂着两杯奶茶……

　　梁风看着那两杯摇摇晃晃的奶茶，蒙圈了。

　　“你还好吗？还起得来吗？”

　　青年朝他伸手。

　　梁风回过神，攀着那人手臂支撑着站了起来。

　　他正要说谢谢，一看对方长相，愣了。

　　对方看清了他的脸，也明显僵了一下。

　　“高校神话？！”

　　梁风脱口而出。

　　“年级传奇？！”

　　对方不假思索。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三秒，各自脑中不知走马灯似地闪过多少曾经饱受屈辱的回忆。

　　梁风：这绝对是天意……

　　冷燃：这肯定是命运……

　　电光火石间，双方扑通一声，互相抱拳下跪。

　　梁风：“吾家三代弱武，干架无数未尝一胜，吾虽沉迷习武，然终究菜鸡一个，内不能保自身，外不能护友人，实无脸面立足天地！今得遇高人，愿倾吾所有，习得真传，一雪前耻！”

　　冷燃：“我家三代文盲，至今没人考上大学，我虽醉心学习，却终究常驻垃圾回收站，父母逐我，亲戚笑我，老师嫌我，未料上苍垂怜，让我走投无路得遇神人，还请神人助我一臂之力咸鱼翻身，事成之后，愿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两个人深情对望，涕泗横流。片刻之后，紧紧相拥，就地义结金兰！

　　冷燃拿出袋子里的两杯奶茶，递给梁风一杯。

　　他说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奶茶二结盟，叫对方千万别客气。

　　梁风哈哈一笑接过奶茶，只觉浑身痛楚都不翼而飞。

　　二人八倍精神地碰了个杯，胸中皆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痛快淋漓！

　　至此，两个互缺翅膀还互缺点心眼的青年自信百倍地开启了弱弱联手、互补短板的奋斗之旅！

　　夕阳的残光散尽，巷口的路灯跟光头强的脑门似的忽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