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天飞去》似璐

66、兄弟守则

　　“打饭时他跟你说了什么？”
　　文珊那十二套试卷还没写完，吃完饭直接回教室，她边拿出试卷，边不经意地问徐规。

　　徐规是回来拿手机的，正巧手机消息叮叮响，他边打字边问：“谁？”
　　文珊扫他一眼，徐规反应过来，得意说：“当然是说我天资聪颖，为人义气，一看就是江湖儿女，想和我结为异姓兄弟。”
　　其实李今樾就一句话，问他要不要当他小弟，封他为一中二当家。
　　这滔天的荣誉徐规哪有不接的道理，当场叫了声大哥，就差跪地洒泪了。

　　文珊觉得自己白费口舌，默默转过头，听见徐规嘿嘿地笑：“奇哥拉我进咱们小组群了，没想到咱们兄弟人挺多的，快一百人了。”
　　文珊疑惑，拿出手机查看楚小雨建的三人小组群，徐规划着手机：“珊姐，群里怎么没你啊，也没大哥，奇哥不会忽悠我的吧？”
　　说到这，徐规抬头问她：“珊姐，你是不是跟大哥闹矛盾了？”

　　文珊按灭手机，拿笔低头做试卷，没回他的话。
　　群里欢迎声不断，齐奇边回消息边说：“今天吃饭我看你和大哥没说几句话，好几次大哥想跟你说话，你都不理他。”

　　不得不说，徐规这人挺敏感的。中午吃饭时，李今樾多次朝她看过来，明显是想跟她搭话，可她每次都避开了，她还以为大家吃饭时那么活跃，没人注意他俩。
　　文珊确实有意疏远李今樾，自除夕那天放完烟花后，文珊再也没主动联系过李今樾，他发的信息每次都刻意晚一个小时再回，回复也都是简单的两三个字，最后均以“我要写作业了”结尾。
　　李今樾估计明白她的意思，临开学那几天，没再发短信给她。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做得有些明显，但除了减少接触外，文珊想不出任何避嫌的方法。
　　彼此心里明了是做朋友，可真见到后，心头那不可言说的跳动，不是说克制就能克制的。
　　可这种心跳，是不应该的。

　　“没有吧。”文珊淡淡说了句，低头继续写试卷。
　　“是吗？难道我看错了？”徐规嘀咕着，没再问，刷着手机直乐，说群里调侃李今樾还在用老人机，一点也不与时俱进，不过他倒觉得这叫大哥的神秘感，“珊姐，你有没有大哥手机号码？我给他发个消息。”
　　文珊拿出手机，查找出李今樾的号码，徐规又说群里讲李今樾为省钱非必要，不用短信，徐规感叹大哥真是个懂得勤俭持家的成熟好男人。
　　文珊把号码报给他，觉得这人收李今樾钱了吧，夸得这么不要脸。

　　这时，手机震响，有短信。
　　李今樾：【齐奇说晚上还是老规矩，别忘了。】
　　文珊盯着短信看了会，回：【下次吧，新班级还没适应】
　　回完便将手机塞桌洞，把头埋进试卷里。

　　几个深呼吸后，文珊稳住心绪，发现原本要走的徐规又坐了回来，手忙脚乱地找东西，吵人得很，“你干什么呢？”
　　“找我新买的几个笔记本。奇哥说一会发大哥新制定的帮规，让大家都记一下。”徐规一脸兴奋，还让文珊选哪个颜色的适合记录帮派规定。
　　文珊选择写试卷。

　　一套卷子写完，徐规刚准备抄录，文珊伸懒腰的功夫不经意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她一手托腮发了会呆，一手慢慢伸进桌洞拿手机，低头瞄了眼。
　　半小时前。
　　李今樾：【哦。】

　　就一个字？
　　文珊唇角微抿，往徐规那又瞄了眼，他快抄写一页纸，标题还多次描黑，赫然四个大字——【兄弟守则】
　　还挺会写，这么多字。
　　文珊将手机往桌洞里一扔，又拿了一张新卷子开刷。

　　什么兄弟守则，幼稚！

　　——

　　都说尖子班的学习氛围紧张，文珊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不仅是当天要完成近十几套卷子，光老师上课的节奏她就差点跟不上，虽说高三现在这个阶段是复习，但也架不住老师一节课讲两三套卷子，更何况这些试卷大多数是尖子班老师自主研发的，偶尔会有些题目比较刁钻。
　　为了效率，老师只讲学生提出问题的题目，没人说话，那便默认都会，直接跳过讲下一题。尖子班不缺学习好的，有时候连跳四五题。数学勉勉强强，但其他科目还没等文珊理解题目意思，就已经过了，她举手示意过几次，老师为了不耽误课上时间，直接让她下课去办公室。
　　可不能总去办公室，最主要的是要跟上课堂节奏。文珊只好充分利用课下时间死磕试卷，楚小雨都叫不出来她，有时候饭都忘了吃，徐规偶尔会给她带饭，也不打扰她，只吃饭的时间点问她要不要带，或是吃零食时问她要不要尝点。

　　一开始文珊觉得还挺不好意思，徐规说：“珊姐，规矩我都懂，我这人最讲义气！”
　　文珊：……我不懂。

　　时间长了，文珊觉得徐规这人真挺好的，热情又有分寸，学习劲头特足，跟谁都一副傻乐样，天天把义气挂嘴上，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中二少年，唯一的缺点是总喜欢咋咋唬唬，话多，挺烦的，但他讲题清晰，虽比不过李今樾，但文珊觉得这人非常不错。
　　文珊就这样跟徐规熟捻起来，闲暇时说笑聊天，学习时督促检查，有次晚自习放学后俩人在教室里学到忘了时间，直到楚小雨在宿舍久等不到她，特地过来找。

　　“这么快就十二点了？”文珊这才从题海里抬起头，迷茫地眨眨眼，收拾东西看向徐规，“我先走了。”
　　徐规也刚写完，要跟她们一起走，经过教师办公室时窗户透出一片亮，文珊记得前几天路过办公室时，屋里也是亮着的，不知是哪位老师每天这么辛苦。
　　楚小雨凑近窗户看，没看清。徐规低头发了个短信，打开手电筒说：“楚姐，咱们还是不要打扰老师吧。”
　　文珊把楚小雨拉回来，几人感叹着，借着手机光亮离开。

　　亮光在楼梯拐角处消失，办公室半打开，李今樾手握一摞试卷，侧身跟屋里人打招呼：“老师我先回去了。”
　　“哎你等会，你把这道题出完再走。”
　　说话间，李今樾人已经走到门外了，手握着门把手只留一条缝，眼睛盯着楼梯口的方向，急得不行：“太晚了，太黑我回家害怕，试卷保准明天一早给您。老师再见！”
　　说完门一关，风风火火跑了，只留下身后“刚才谁说男子汉不怕黑非要在我这呆着的！”的笑骂声。

　　少年急迫的步伐在楼梯口骤然停下，脚步变得轻盈，同那挺拔如松的身形一起，融进暗色中。
　　相隔一层的楼梯台阶传来说笑争论声。
　　“……楚姐，你不懂迪迦。”
　　“但我懂科学。”
　　“小魔仙就科学了吗，严莉莉还是个反派！”
　　“不准侮辱我女神！”
　　“是你先侮辱我男神的！”
　　……
　　“够了！”楼梯间安静了一瞬，女孩带着坏笑，“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光，也没有魔仙堡。”
　　“啊啊啊啊珊珊你不准说出来！”
　　“珊姐，你不仗义！”

　　女孩的笑声飞奔向远方，有抹亮色随着笑声跃动，拉扯着少年的心，毫无道理。

　　——

　　正月十五。
　　一中下午放学点和晚自习之间只有一个半小时的空余，几人怕耽误时间，提前买好过节礼品放徐规宿舍，放学直接在北门集合，抄近道走。结果北门锁了，门口保安说以后北门只在早上开，还只进不出，说是最近M水系出了不少安全事故。
　　几人只好穿过大半校园走南门，这么一绕，到李今樾家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店铺卷帘门开一半，不到十平米的房间中央放置一张大圆桌，满桌佳肴热气腾腾。
　　屋里就李今樾一个人在做饭，他侧对着大门，上身围着一个蓝色围裙，像是新买的，上面还有清晰的褶皱，他估计是做饭嫌热，里面只套了件很简单的黑色长袖衫，肩头处的布料有道明显的折痕，应该也是新买的。
　　他袖口挽到手肘处，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汤匙搅拌，听到动静，微侧头：“来得挺巧，正要给你们打电话。赶紧洗手，准备吃饭了。”

　　“爷爷呢？”几人进屋，将手里的东西放墙角。
　　“买饮料去了。”李今樾将砂锅盖上，熄了火焖一会，他斜靠着灶台站，见几人真拿这么多东西，“还挺客气，真来做客来了。”
　　这话有点冲了，齐奇嘿嘿一笑，偷偷瞄向文珊。她面色不改将手里的水果放下，“给爷爷买的。”
　　所以你别自作多情。

　　李今樾唇角微抿，垂眸转过身体，盯着砂锅盖上小孔冒出的水蒸气，一声不吭。
　　俩人之间气氛莫名，齐奇左右看了看，想开口缓解，却不知道怎么说。

　　恰巧李爷爷回来了，老爷子身形消瘦，力气却不小，两手臂怀抱四大瓶雪碧可乐，手里还提溜着两筐鸡尾酒饮料，乐呵着就回来了。
　　几人忙上前把东西接下，围着老爷子说笑，屋内气氛终于适合聚会了。

　　等坐上桌，齐奇才发现几乎每道菜都用了香菜点缀，痛恨香菜已久的齐奇哭着脸：“樾哥，你这用的香菜够炒一盘菜了吧，今天香菜不要钱吗？”他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文珊肯定喜欢吃香菜。
　　要是以前，肯定会被怼一句“爱吃不吃”，这会李今樾没搭理他，将砂锅端上来，解下围裙在文珊左侧坐下，边摆弄碗筷边敷衍给他想了个办法：“你可以喝汤。”
　　齐奇扫了眼，只有一蛊甜汤没有香菜。

　　没人关心他到底爱不爱吃，李爷爷高兴家里来这么多人，开了一瓶白酒，楚小雨和徐规一人开一瓶鸡尾酒饮料正陪着，文珊不擅长在饭桌上说俏皮话，但很喜欢听，所以她倒了杯雪碧，边吃菜边听他们聊天，乐得不行。
　　李今樾什么也没喝，全程也没怎么说话，只在几人因某件事争论起来时，边给李爷爷斟酒边插科打诨调侃一句，直到齐奇他们转移战火骂他嘴欠。李今樾也不恼，断眉微挑，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赖皮样，兀自低头吃菜。

　　饭桌上聊得热火朝天，文珊听得心情轻快不少，时不时也插几句，和他们一起笑闹，笑到嗓子干哑，低头抿了口雪碧，随意夹了口面前的菜。
　　熟悉的味道充斥味蕾，文珊面上笑意渐散，放下筷子。
　　这桌上的菜式大概有十八道，样式挺新颖的，文珊大多没吃过，可面前这盘卤牛□□珊颇熟悉，她以前吃过好多次。

　　“不好吃？”身旁人问。
　　文珊闻言侧头，李今樾没看她，似要验证一般夹了块卤牛肉，等咽下后眉头紧锁，不知是不是真的觉得有问题，才转向文珊，略微试探问：“是不是有点咸了？”

　　其实牛肉卤得味道很正，切成薄片，再沾点洒了小米椒的醋汁，肉质口感丰富又不失嚼劲。
　　李今樾又尝了一块，眉间带着疑惑，见她不说话，说：“要不，你再尝一个？”
　　文珊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握紧，谎说：“还好，就是味道有些怪。”
　　然后，她看见李今樾神色微怔，随即淡下来，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又低头兀自吃自己的。

　　耳侧传来玻璃杯碰撞声不断，文珊听着“叮——”响，只觉得心脏跟着钝痛一下。
　　她的视线没有离开，毫无遮掩地盯着李今樾，目光灼灼，莫名有股逼视的味道。
　　李今樾像是没有察觉，面无表情地夹面前的菜，从始至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夹菜，桌上转盘不知转过几圈，面前的菜替换了几次，李爷爷的酒杯空过几盅。

　　文珊收回视线，玻璃杯中的小气泡悬浮上升，沁凉的液体透过玻璃冰得指尖有些麻。

　　楚小雨和徐规不知怎的聊得交心了，拉着人家非要义结金兰，把徐规的背拍得啪啪响：“姐妹，我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好人啊！好人！”
　　徐规感动拍胸脯：“楚兄你放心，我小乌龟别的没有，义气一身都是！”
　　楚小雨举杯：“好！以后我的珊珊就交给你了！”

　　“哗啦——”
　　碗碟打碎一地，众人惊愕，不等反应，李今樾几个大步过去，提溜着徐规的后领，一脸寡淡：“他喝多了，我带他醒酒。”
　　说完，拎着人从前门出去。
　　齐奇也喝不少，有些迷迷糊糊地见他手里拎着什么东西，看不太清，但那气势很熟悉，喊他：“李今樾，你这个时候宰什么羊啊，不早点杀，我都吃不赶趟了！”
　　楚小雨一听，边去扒拉厨具，边嚷嚷：“赶紧宰赶紧宰，我先去架烤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