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集NG

26、其二十六

　　半夜又或者是第二天的凌晨，我突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地从床上惊醒过来，可能是这座城市的空气比海蜃市要闷热的不适应，也可能是安雅的身体压在了我的手臂上的麻痹感。不过妹妹仍然闭着眼，她这次大概并没有注意我心跳的变化，我也没有移动。

　　已经将近过去了两个星期，今天我终于有机会静下来好好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对于我们兄妹又意味着什么，能够开始静下心整理整理我的情绪和思绪。我说的不仅仅是这两个星期的事情，也不仅仅是这几个月以来的事情，而是我目前为止并不长久的十三年（或者其实应该说是十四年？毕竟我们呆在货轮上的时候已经经过了新年）。

　　闭上眼，过去的一幕幕相继在我脑中浮现，就像是水下的一连串气泡，大量的信息冲击着我的神经让我太阳穴不由得突突跳动。可以确定的是，矛盾的集中爆发肯定是在安氏公馆爆炸的那一晚，这是导致我们流落至此的直接原因，前面的都是为这“剧目”的“高潮”埋下的伏笔和铺垫。

　　父亲安笙楼和阿姨陈海钏大概已经的确死了，陈景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海蜃市肯定是回不去，我和妹妹还是尽量隐藏自己身份先在这里站稳脚跟的好。目前的请款还不算太糟糕，我们失去了长久的住处不过也不至于流离失所，每个月有足够的钱汇入但最好还是有份工作用以和他人接触同时了解社会上的新闻。

　　同时，安雅已经变成了吸血鬼，我想这件事的主要和直接责任还是在于我，虽然其背后不乏各个势力的明争暗斗，但是最终导致她坠楼而亡、喝下吸血鬼的血液复活还有第一次喝下人类的血液的都是我。在炼金术里，贤者之石的炼化过程分为四个过程，即“黑化”（使物质溶解腐化）、“白化”（使物质分解净化）再“黄化”（物质的再联合）最后是“红化”（物质撇去了物质性具有灵性），而人类成为吸血鬼的“死亡”、“复活”、“吸血”便分别与前三个过程相对应。

　　说到底，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无论是保护妹妹的承诺还是改变自己的决心在沉重的现实面前全然不堪一击，宛如泡沫里美丽都市的虚影。

　　窗外一辆汽车响着突突突的引擎声打破寂静的夜，几声狗叫算是对它的回应。看着眼前假寐状态的安雅，她的脸庞仍然如同瓷娃娃一样白皙精致带着让人怜惜的可爱，雪色的发丝就像是流淌的月光般顺滑，又像是刚刚拉出来的龙须糖根根分明，我甚至感觉到自己已经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丝丝甜香。她均匀的呼吸轻柔地喷在我的肩膀，冰冷得没有一点生气，提醒我妹妹的□□事实上已经死去，但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幻术，成为吸血鬼后的安雅对我来说似乎多了一分，该怎么说呢，诱惑。

　　那是一种带有距离感的美产生的异性而非家人之间的吸引力。就好像她在突然之间变得那么陌生，明明脸还是那个脸，身体也仍然是那个身体，但变成吸血鬼这件事似乎将她从根本上洗刷了一遍，使她变得焕然一新到我开始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我妹妹的程度了。这种陌生感和新鲜感让我对她前所未有的着迷，以及靠近的愿望（我是指心灵上的靠近，毕竟，如你所见，我们俩现在的身体正贴在一起）。

　　现在想来，我应该是早就发现了但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发现了这点，身体里有一种潜藏对抗意志在阻止我认识到这件事，因为她是我的妹妹，亲妹妹，同父同母甚至是同一天生的妹妹，就算是这几个月来这么多超出常理的事情冲击后的我能够不去过多考虑社会伦理常俗，心里也难免在一定程度上因为那个晚上我们在阳台上的对话有点害怕安雅。倒不是真的对她的恐惧，只是心里隐隐的不安，还有对妹妹出乎我意料的惊讶。

　　这从理智上来说毫无道理，但人就是这样，有着渴望享受权利又不愿承担责任的惰性。我在想要把安雅束缚在我身边的同时又不愿被她的情感所束缚，很难说这是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我的这种懦弱在处理我们俩的关系上是绝对难逃其咎。

　　要探寻这个问题的根源，就必须继续往记忆的深处去寻找答案。母亲的去世和父亲的漠视无疑是起因，大人们自以为是的关心和仅仅“物质上”的疼爱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早在安雅成为吸血鬼之前，甚至早在我们遇到陈海钏阿姨之前，我们兄妹俩的关系就已经不甚清晰了，亲情、友情和爱情的丝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毛线团，既找不到它的开头也找不着它的末尾。不过说到底，感情究竟是什么？这所谓的“三种情感”之间又真正有明确的分界吗？这个问题就不是我的能力能够思考得明白的了。总之，要合适的形容当时我和妹妹的关系，就像是两只黑暗的洞穴里相互舔舐伤口相互依偎取暖的小兽。

　　但我要比妹妹幸运，我没有继承母亲的疾病和虚弱的体质，这意味着我能够享有和同龄人一样的“正常生活”。我结识了陈鑫茉虞春唯和学校里的朋友，拥有了并非和安雅共享的自己的生活，这明明是好事，却也导致因此而忽略了妹妹。而且要说我真的因为在外的历练有所成长吗？大概仍然只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的弱小野兽，只不过是套上了一层外强中干的铠甲而已。正是这些使得了我一方面希望牢牢绑住妹妹在我身边，另一方面又贪婪地不满足于此想要变得更加“正常”，也使得安雅对我的过度依赖同时享受着这种相互的依赖。

　　而现在，安雅变成吸血鬼让事情更加的复杂，因为我们又多了一层喂养者和消费者的关系。这些一重重的关系就像是锁链在将我们拉近的同时也束缚了我们的行动，一步步地让我们缓慢窒息。

　　思考往往是有益处的，尤其是这样安静的，心无旁骛的，没有打扰的思考。至少我已经发现了来自过去的根源，虽然还没有来得及找到通往未来的解决办法。

　　然而此时，天已经亮了，安雅脱离了假寐的状态睁开眼对我说：“哥哥，你昨晚的心跳声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