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集NG

22、其二十二

　　“你们在这待好了，千万不要出声。”将一床厚重的浸水被褥盖在我们身上，陈海钏嘱咐道，“等到爆炸声一响，你们只顾就往前冲，千万不要回头。这里本就是郊区，离出海蜃市不远，你们一直跑就能跑出去，以后也不要再回这里来。”

　　随着她掀起的被子一角落下，把我和安雅与外界隔绝开来，内部是漆黑的一片，唯有火光影影绰绰地印在这个临时支撑起的“小帐篷”上就像在出演一场皮影戏，只能听见他们嘟嘟囔囔地在说些什么话，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一阵爆炸。没有时间去思考发生了什么，按照阿姨的嘱托，我和妹妹立即站起身便向外跑去。

　　由于罩着一层被子，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热浪扑面而来后又被我们逐渐落在身后，跨过已经被炸断的围墙接着穿过树林，脚底的触感逐渐从草丛变成泥地再变成草丛，除了死命向前奔跑外我们没有任何选择。最终，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我们撞在一棵大树上停了下来。不知道外面是否有阳光，所以我先探出湿漉漉的头去查看，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发现现在天还未明，说明并没有过去太久，只是因为紧张和恐惧，我和妹妹不自觉地将经过的时间拉长了。

　　“安全的。”我对安雅说。虽然她比我矮了不只一个头，但刚才的路程不如说是她一直在推着我走，毕竟我一个未成年人和吸血鬼的力量还是没法比的。

　　“接下来怎么办？”妹妹从纠缠成一团的被子里钻出来仰头看着她的哥哥，即便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还是选择了相信我的判断。虽然我想对她说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我想告诉她我的害怕与慌乱，但我不能，她那泡湿的白发在月光下如同散落的银瀑，衬托赤色的眼睛更加鲜明地带着殷殷的期许。

　　无论如何，此刻的我肩负着两人的未来，回头看，在树林的掩映下已经望不见安氏公馆，只有那冲天的火光连带着浓烟却在夜里清晰可见宣告着死亡和终结。最后一次在心里向着自己的过去告别，我转向相反的方向拉起安雅的手，我们要离开海蜃市。

　　然而刚刚迈入青春期的小孩子还是过于理想主义，现实不是说出来更不是想想就能实现的。呼啸的冬风吹在湿透的衣服上带走了体温，刚才四周都着着火所以没有感觉，现在我才第一次体会到了没有温暖壁炉的圣诞夜并不是温暖美好。又惊又冷又饿，头发已经结成了冰锥在我的头皮上生拉硬拽，脚渐渐失去了知觉只当是拖着一块铅，脸也已经是冻成铁板一片，安雅倒是因为已经成为了吸血鬼无伤大雅，但她的皮肤冰凉，也难以互相依偎取暖。离开前阿姨倒是给了我一袋她炼出来的硫，但那个不到关键时刻还是不用为好，毕竟我现在还不真正会炼金术，也就是说那个硫对我们来说是不可再生的。

　　好在继续向前走了几里地，眼前突然出现了几户平房的火光，如果我在学校里地理学的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滨涛镇（与其说是镇不如说是村）——一个位于海蜃市北方的卫星城镇。

　　顾不上什么犹豫，我们小跑向距离最近的那一户人家敲响了门，这家人大概应该还沉浸在刚刚过完圣诞节的美梦里，那温暖的泡影也正是我和妹妹曾经拥有过的。出乎意料的是，很快就有人的脚步声靠近，随着生锈的老旧门把手的扭动，木门向内拉开，但仍然栓着一条铁链。

　　“你们是……”一个怯生生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看样子是家里的小女儿，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还没有睡。

　　“我们想借宿一宿，哦，不对，是一日。”打着颤，我咬紧牙关尽量保持礼节地回应。

　　似乎是看到我们身上还算名贵正式的服装，小女孩自觉也拿不定主意，她“咚”地一声关上了门，只听见门内脚丫啪叽啪叽往屋里跑的声音。

　　不一会，应该是她母亲的一位瘦削高挑的女人再次打开了门，她的脸已经爬上了褶皱但眉宇间仍然看得出年纪不是很大（最多也就陈海钏阿姨那样年龄），大概是早早地被父亲给嫁人换了彩礼，她低沉着沙哑却海能听出稚气的声音提问：“就是你们要借宿吗？”

　　“是的，我们也乐意给您一些报酬作为答谢。”我仰起笑脸。口袋里大概还有一些精细的闲碎，对于他们来说大概能换上一笔可观的财富。

　　听到有报酬，女人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一下，拉开了锁链，但是当她进一步拉开门看见安雅和她那双红色的眼睛，又随即伸出大脚挡住了门：“站住，你们不许进来！”

　　因为寒冷迟钝的运动神经让我躲闪不及一头撞在门板上，不过疼痛倒让我恢复了些许理智，于是急忙辩解：“她不是吸血鬼，只是得了白化病，你看她雪白的头发就是证据。”

　　作为海蜃市的卫星城，滨涛镇自然也不乏吸血鬼的传闻，我曾经提到的那个农场养牛人的事情貌似就发生在这里。或者不如说，这类小城镇，由于谣言传播地快而辟谣反倒难以从城里传过来，所以对于吸血鬼的相信程度要远远高于市区，在市区不少人将吸血鬼看作是笑话的时候，这里的人每天都要在门口挂上十字架和大蒜（当然真正的吸血鬼并不怕那个）。想必这家的女主人就是看到了安雅白色的皮肤和红色的眼睛这类吸血鬼的特征才起了疑心。说实话，我从未如此庆幸过安雅有白化病这回事，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异常”的外表对于吸血鬼来说竟然成为了一种伪装。

　　“看你们的打扮，应该是海蜃市人吧，为什么在圣诞节会跑到这种地方来，还浑身邋里邋遢的？”内心犹疑了一阵，她大概是相信了我的话，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询问。

　　“是这样的。”一边努力和寒冷的环境作斗争而发颤一边开动脑袋思索着合适的理由，“我的父亲给我定了一个娃娃亲，但我实在是不喜欢那家的女儿，所以我只能在这个原本应该是全家团聚的节日带着我心爱的女友偷偷私奔了，正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相信您，美丽的女士，一定能够理解这种至死不渝的浪漫的。”

　　说谎，重要的就是真假掺半，这是我在过去不长的人生中难得自己总结的经验，再加上恰当的引导把对方不知不觉中拉到自己的阵营，可以提高不少可信度。父亲确实给我定下了娃娃亲（和陈鑫茉的）我们也确实是偷偷（不是背着父亲是背着陈家）出逃，而既然面前的女人是民间陋习的牺牲者，那么把自己也变成和她一样的受害者境遇再加上几句她年少时期必然幻想过的花言巧语自然是能够将其说服的。同情，是专属于弱者的暴力。

　　最终，在话术影响和钱财的诱惑下，她点了点头拉开了门放我们进去，我和妹妹终于得到了些许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