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流演员妄想症》绎光羽

3、营养工厂3

　　他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去想这层外衣填回骨肉还原的生前的模样。

　　然而组长根本不给他们发善心的机会，又倒出另外几袋东西，完全不同于生皮骚腥的苦锈味随着鱼类内脏翻滚着冲撞进视线，彻底占据了他们原本就不多的想象力，更多的人喉头翻涌上酸水，只不过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脆弱。

　　“你们把剩下几个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组长从地上捡起高压水枪，打开阀门，一边动手一边说，“看到没，冲干净拿到这边切碎，扔到斩拌机里，弄成这样的糊装桶里运到后面。”
　　他指了指靠近联接另外一间生产厂房的安全门，那里留出了一片空地。

　　久入其肆，不闻其臭。罗迷逐渐适应了身上沾染的味道，翻捡，清洗，手起刀落丢进机器，愈发熟练地铲掉盘口边缘的糟黑的糊状物精准接在桶里，把流水线所有项目都体验一遍。

　　电机开启，金属圆盘不停旋转，他的心冷得像在菜市场打拼十年的热心摊主。

　　不对，怎么越干越上头？

　　眼见着堆放的原材料全都装桶运到隔壁生产间，天色已晚，下工的铃声从外面的广播传来，罗迷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工厂老实做了一天工。

　　他走到露天水池扭开水龙头，仔细地搓了搓手指，接几捧水漱了几口吐掉，又往脸上泼着洗了洗，洗完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了两下闻到残留的腥气觉得不舒服，干脆把外面的工作服解开，掀起贴身穿的汗衫抹干脸上的水迹，这才恢复精神。

　　虽然很想先去洗个澡，腿却直奔食堂的方向。饿怕了，就算刚搅拌完一堆恶心的生物组织边角料，但中午没得吃的经历是真的难熬，他要吃饭，还要吃点好的。
　　毕竟接这个戏就是为了混个盒饭。

　　不过……这么久了怎么没听见导演喊停呢？是这条一镜到底不够好还是素材不够多？

　　此时的天空已经点上几颗寥零的星，云扯裂变形又愈合隐入黑暗，一切很自然地发生着。

　　好香的干拌面！

　　“要大份！加卤蛋！加炸鸡腿！”罗迷开心地拎着矿泉水晃悠到窗口前，白送了个可供截图欣赏的微笑给中午认识的打饭阿姨。
　　“好呀，多吃点，干一天累了吧。”阿姨端过碗给面添上浇头，一点也没手抖，菜码分量给的超级足，还给他盛了一小碗炖的鲜乎滚热的汤。

　　刷卡接饭找地坐下，一口就吸溜下去半碗面条，他费劲咽掉，似乎还没来得及尝到什么味道，当小碗里的汤也干净时，另外一半面条也消失不见，只剩一根鸡骨头躺在托盘里。

　　嗯，这次的盒饭还不错。打完一个嗝，罗迷对剧组的评价从赶紧跑路上升到还能商量。

　　趁着吃饭的时间，掏出手机，他左翻右翻试图找到除了这个角色拥有的信息之外的东西，可惜一无所获。是不是该收工……咦？恍惚间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记不起来，他拍了拍后脑勺，今天实在有点累，还是早点回去洗个澡躺床上歇着比较好。

　　饭后百步走呀，活到九十九哇。吃饱了撑的拖着沉重的步伐爬上五楼，简直比扛着米都难。罗迷推开宿舍门灵活地钻过毛巾裤袜，从床脚的柜子顶上拿下自己的盆，装上新买的香皂和洗发水，另找一个手提袋放进去换洗衣物和浴巾。

　　来到一楼走廊尽头的浴室，看门大爷随手摸出一个手牌搁在柜台上，也不说话，指了指刷卡机和更衣室的方向。

　　貌似来晚了，抽屉里的手牌所剩无几，估计浴室里已经是满屋大汉的景象。

　　通常来说，更衣室要比淋浴间冷一些，但罗迷没想到这里居然凉快得像开了空调的制冷模式，一月份的大雪从窗户缝里灌进来的感觉，刚脱掉外套就禁不住一阵寒颤。

　　“热水正常供应”
　　门口的告示牌是这么写的。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继续脱衣服时，打开的柜门突然冷不丁地自己合上，门锁上的感应器闪了闪，亮起红灯，表示这个柜子已经被锁定。

　　哪儿来的怪风。罗迷疑惑地四处望了望，更衣室总共三排柜子，两面靠墙，中间是一组双向更衣柜相当于两架柜子贴在一起摆放，高度大概和一个平均身高的成年男性一样，比普遍的定制尺寸稍微短一点，不过深度也能伸进去大半只手臂。

　　他拿起印着数字“8”的手牌往感应器上放，只听到电子锁“滋”的一声，闪烁一下蓝光，柜门顺利打开了。外套挂在门上的挂钩，紧接着是贴身汗衫，最后是……裤子拉链刚解开，罗迷瞬间反应过来，赶紧去找镜头在哪里。
　　虽然他可以为艺术献身，但也要考虑这段播不播的出去。

　　“导演？摄像？在不在？”他提着裤子站在更衣柜前，红着脸小声问，“现在是休息时间吧？没有在拍吧？”

　　一阵空寂，无人应答，甚至室内的温度更低了。

　　“……我就说剧组肯定不会这么不人道。”
　　罗迷放心地把裤子丢进更衣柜里，端起装着沐浴用品的塑料盆，往淋浴间走去。

　　路走到一半，他似乎想起什么，然而转瞬即逝的怪异感很快就被蒸腾的水汽遮掩住。

　　浴室的雾气太大，只能隐约看到泛白的灯光下略显拥挤的人影，勉强可以分得出头发和五官的色块，至于其他细节谁也不好意思看清楚嘛，能找到淋浴头比和熟人打招呼重要。

　　罗迷找到一个中间的位置，好在淋浴与淋浴之间有一块架在半空的模糊隔板，不用太在意隔壁的眼光。不是没有隐私一点的位置，可惜这样的位置不是已经站着人就是淋浴头不好使，他也没心思再去找。

　　打开淋浴，强劲的水流直接坠在他的天灵盖上，这股力量让他产生了自己是漫画主人公，此刻正在瀑布下打坐修行的情节。畅快！简单冲过之后，他先是给全身蹭了遍香皂，接着往手心里挤了一些洗发膏，胡乱地在头发上抓了两下，然后闭上眼开始一边搓头发一边冲着后背，总之辛苦一天的滋味随着水流的离开也逐渐消散。

　　头顶的水流并没有限制，一直保持着正骨按摩的力度，不过温度似乎没有刚接触的时候热了。罗迷感觉洗的差不多，把前额垂落的头发往后梳过去，抹了抹眼上的水，眨了眨睁开。
　　嗯？怎么变得这么黑？刚才灯还很亮的？

　　他又用手背蹭了蹭，这才看到模糊视线的不是电压不稳的灯，而是从他头顶流淌下来的水——他一定是买到劣质洗发膏了，不然怎么会掉色！
　　果然不能贪小便宜啊……

　　没办法，只好用毛巾擦一下脸，问一问隔壁的好兄弟能不能借一点了。

　　罗迷往后退一步，敲了敲防水隔板，客气地说：“我的洗发水用完了，你好兄弟能不能……”

　　隔壁的人影动了动但没说话，只是把一个瓶子从隔板后方递过来，等他挤了两下差不多够用了，又特别没存在感地收了回去。

　　还挺不好意思的……罗迷连声道谢，躲回自己的淋浴下继续洗第二遍。

　　洗发水带着淡雅的花香，还掺杂着几分水果的甜蜜。这次终于洗干净……怎么回事？眼前为什么还是昏暗的景象？难不成是自己劳累过度身体透支？
　　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且这里的水温已经降到只比体温高一点的程度，水流也越来越小。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澡堂子要打烊了！

　　怪不得一直这么安静，按理说这么多人应该很热闹，没听见有几个人说话呢。罗迷揉了揉眼睛，刚准备趁着还有水收个尾，却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

　　整个浴室只有他一个人。

　　黑色的浓稠的水同时从所有的淋浴头中喷射出来，迸溅的痕迹甚至溅到天花板上。每一个防水隔板上逐渐显现出人体的形状，越来越清晰，就像要长出眼睛一般，视线的方向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去……”

　　此处省略一堆各种情感语气词，罗迷想要抬起脚躲开，但拖鞋底好像粘在地上似的，硬是不让他离开原地。

　　这场景，这特效……原来还是在拍戏啊！
　　他低下头看了看，幸亏还给自己留了条贴身小裤衩。

　　浴室外传来嘈杂的人声，照明的灯突然亮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进来洗澡的工友，去哪全身上下都是天然无修饰的。他们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兴致高昂走进每一个隔间洗澡，还有两个路过罗迷热情地打招呼的。
　　巧的是白天搭话最多的自来卷小弟也过来了，罗迷左右都没空，他就去墙的对面洗了。

　　水流声和交谈声充斥满整个浴室。就只是一瞬间，他从地狱回到了人的世界。

　　“嘿，兄弟，洗发水借我用一下呗，忘带了。”
　　冷不丁从隔壁探出个脑袋，把罗迷吓得一愣，话都不会说了直接双手把洗发水递过去。

　　好吧，也许只是幻觉。
　　罗迷摇了摇头，重新站到淋浴之下冲掉身上的泡沫，水流也恢复正常，温度烫一点刚好。

　　“呃嗷！救……命！哇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喊在浴室炸开。紧接着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爆发出更多惊恐的求救：
　　“见鬼啦！他这是什么情况！”
　　“我的天他不会要死……快逃！”
　　“赶紧跑啊！”“怪物！”“我们会被他吃掉！”

　　罗迷亲眼看到失魂落魄的人们推搡着压挤着四散而逃，而他们逃离的圆心，被一只从地板粘接到天花板的怪物占据。

　　它就像一个人被刻意拉长的影子，粉色的皮肤和人类一样，但皮肤之下的血管已经被黑色填满，并且像一张蛛网一样正在扩散到它的全身。

　　无论手、脚、脸还是其他任何身体的部位，凡是被蛛网覆盖的地方最后都会变成完全的黑色，然后这些黑色又会向蛛网一样拉扯着原来的身体，将它绷紧成一页薄层，而这一层孱弱的外衣包裹着不停耸涌的内容物。

　　就和……之前切割的那些原料一样。

　　难以忘怀的恶心气味顺着记忆攻击着罗迷的大脑，他的眼眸里倒映着怪物的形影。

　　腿已经失控不会动了，距离也越来越近，近到他与大脑断开连接的眼睛已经看得到怪物还没完全变化完的面容——
　　从皮肤中刺扎出来的弯卷曲折的头发。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