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流演员妄想症》绎光羽

4、营养工厂4

　　“心理素质还不错，这都不晕倒？”
　　“……我猜他是吓得腿软跑不动。”

　　它们自由地漂浮在光幕前，注视着每一帧画面里的人物。对于人类身体的研究已经进行到第二阶段，楚门计划的执行部门带来新的改造物质，将要对这一批次的实验品进行测试。

　　对于他们来说异常惊悚的景象，观测者们已经不下千百遍看过，早就习惯。

　　“暂且评定为丁级。”一个模糊的声音聚集清晰，组成光幕的粒子在它的干扰下冲散又聚合，“我已经从丙级抽取一个人类投放进这个域，应该能帮助他适应。”

　　画面外多重的声音合在一起：“我们只需要观测。”

　　明亮的灯光下，贴在墙壁惨白的瓷砖缝隙显得格外刺目，黏胶一样的黑色怪物用交织的线条将自己固定在半空中，隐约保留人的形状，似乎还在低声细笑。

　　悄无声息地流淌于地面上，顺着水流痕迹漫延的方向，不断接近逃窜的人群。

　　当它触及到人的皮肤，就像找到了水源的藤蔓，温柔地盘绕而上，甚至不给对方喉咙震颤的时间，就填充满这具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无论是骨还是肉都已经属于它。

　　它似乎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又是一个失败品……人类……”

　　它们记录下编号，准备将流程视频封存，然后处理画面中的人类让他回到正常生活。

　　“等一下，他好像开始行动了。”

　　观测者们看到罗迷从塑料盆里提出一瓶刚买的洗发液，弹开瓶盖，虎口一收攥紧瓶身，一道飘逸着清新香味的洗发膏就向着怪物的眼睛飞过去……

　　虽然这只怪物根本找不到眼睛在哪里。

　　转身就跑，不可能多留一秒。他不禁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浴室的门仅供两人出入大小，几十人拥挤就足够堵住唯一的逃生通道。坚硬的金属框架也承受不住渴望求生的本能，玻璃经受不断的冲击，一条裂纹从薄弱的角落瞬间绽放，粉碎的玻璃渣散落一地，伴随着濒临死亡的呼救声和混杂着血迹的污水，怪物的触须已经将他们包围。

　　蹲在衣柜顶上的罗迷正在奋力推开通风窗。当他反应要逃跑的时候，大门前已经被一层又一层的人覆盖，望着地上的黑色痕迹不断延伸，手忙脚乱地爬上了衣柜，这才想起来浴室在一楼，还有条翻窗的捷径。

　　百叶链条外就是园区的泥巴路，夜色已深，分不清里外有什么区别，只能隐约看见园区的厂房像巨大的冰冷机器屹立在黑暗中。

　　撕扯掉斑驳的窗页，攥住生锈的把手上下拧动，罗迷将肩膀抵在水渍模糊的玻璃上，使劲向一旁推开，终于露出半面窗户的空间，可以爬出去。

　　疯狂找寻出路的人们，如同黑箱里的小鼠，只要是有一丝光线的地方，都会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撞出去。

　　他们盯上了罗迷刚卸掉的窗户。

　　“快！出口！”
　　“让我先走！”

　　“你大爷的，别拽我裤衩！”

　　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一只手抓住他的大腿，罗迷拼命蹬腿但还是被好几只手齐心合力拽下了更衣柜，甚至被当成梯子踩了几脚在肩膀上，供他们接近逃生的出口。

　　于是现状就是，一团人挤在大门，一团人挤在窗户，已经被怪物包裹身体的遇难者和少数不知道干啥的幸存者困在中间，瞬间安静，只听得到怪物淅索蠕动和淋浴水流的声音。

　　罗迷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淡定地找到并打开自己的更衣柜，准备穿件衣服体面地走。

　　“等一下！”

　　谁知刚穿上裤子，拉链还没来得及拉上，地上的黑液就爬上了他的脚趾。紧接着一瓶混合着强烈刺激气味的无色液体砸到它企图入侵的部分，黑色怪物明显往后退缩了一下。

　　“嗷！”罗迷忍耐不住小腿伤口被酒精浸入火燎般的痛感，惨叫出声，却被一个人拖到更衣柜与墙壁之间的夹角捂住了嘴。

　　两个人凑不出一身衣服。他同样只穿了裤子，但却变戏法似的从沙滩裤的口袋里掏出几个便携式的喷剂瓶，对着罗迷和自己浑身上下就是一顿乱滋。

　　“这是什么？” 罗迷低声惊问。片刻冷静下来，发现这人不过是个白皙瘦弱的小竹竿，于是掀开他骨节分明硌得慌妨碍自己的手，趁机平复呼吸。

　　“酒精。”小竹竿熟门熟路地往身上涂抹均匀，瞥一眼地上不敢靠近的黑色液体，“放心，消毒杀菌，只能暂时威吓它，不能彻底灭除。”

　　他扶着衣柜站起来，展示一个极其客气又友好的笑容，解释说：“你好，罗记者，我是异常生物基金会的成员，这次任务负责帮助你拿到工厂资料。”

　　罗迷接住他给的喷雾瓶，两人对着地上喷出一个保护圈，紧接着分别躲进两个相邻的更衣柜，把门虚掩，尽量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仅凭闪开的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很快外面的声音逐渐减弱趋于安静。突然闯进几个戴面具穿高级工装的人，看着地上横七竖八昏迷过去的工厂员工和那一只正在吞噬遗体的黑色怪物，低声交谈几句，随即对怪物和整间浴室进行善后处理。

　　他们向怪物喷洒一阵白色粉末，黑色的液体逐渐从身体表面剥离，剩下一具已经辨别不清身份的骨架，但它没过一会却又一丝一条凝聚成肌肉的纹理，重新攀附在骨架上，还原出身体原先的模样。

　　暗淡的皮肤被填充满内容物，就像瞬间打上气的气球，砰的一下站起来摇晃着身体。

　　它眨了眨眼睛，变成那个自来卷头发爱套近乎的年轻人类的形状，顺从而乖巧地跟着那群人一起离开了，留下一地吃剩的残渣。

　　浴室看门大爷找来几个人将昏迷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抬走，最后清理完地面上残留的痕迹，把浴室的灯关上锁住大门。

　　“罗记者，出来吧。” 小竹竿从柜子里站出来，捡起怪物面前掉落的浴室手牌。他四处望了望，确认没问题就敲了敲隔壁的门。

　　罗迷闻声推门站起来，脚一软靠在衣柜冰凉的铁皮表面，浑身起疙瘩哆嗦着说：“抱歉，柜子太小，腿蹲麻了。”

　　“哈，那不算什么。”小竹竿把手电打开放在长椅上，用万能感应器挨着打开所有的柜子，仔细翻找，“帮我看一下有没有留下什么个人信息。”

　　两个人在昏暗的环境里摸索着，找到一些员工卡和不知道是谁遗留的手机，其他的无非就是贴在门外的浴室开放时间和检修记录。

　　时钟的指针越过九点，正常来说吃完饭洗完澡，哪怕是困倦到睁不开眼，也有人愿意整点纸牌或者吹牛聊天的娱乐活动，打发一天多余的情绪之后睡个好觉。
　　可当他们从窗户翻出去回到走廊，整栋楼却漆黑一片，只有每个宿舍房间亮着格外醒目的灯光，似乎在刻意引导他们进去。

　　小竹竿掏出几瓶和刚才不一样的淡粉色药剂，分给罗迷两瓶，然后从消防器材箱里拿出一个提前藏放的工具包，解开外套穿在身上固定锁扣，悄声说：“你信不信我都行，他们一定会回来检查，我们要和其他人一样躺床上睡个觉，假装昏迷等到天亮。”

　　“哪怕没有证据的目击证人也要灭口。”罗迷把药剂瓶放进工装服胸前的口袋，猜测着补充，“但我们还没搞清楚黑色怪物到底是什么，或许是某种人体实验？”

　　“不，如果他们看的上，我们不会被灭口，而是会送去做实验。”小竹竿转脸看向楼梯，“要么就洗去记忆成为不知情的普通人继续在这里生活，要么变成怪物。”

　　他脸上波澜不惊，嘴里说的却是足以颠覆三观的可能。

　　推开宿舍的门，生锈的合页吱呀一声怪叫，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当然，他不是指味道，而是所有人都像没经历过怪物袭击，一如既往刷牙洗脸嗑瓜子，见面打招呼，三五凑在一起打牌或者分享深夜情感故事，安静一些就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欣赏手机里的世界。

　　罗迷才发现小竹竿的床铺就在隔着自己两张床的下铺。他不记得早上进来有没有见过小竹竿，不过现在距离不远确实让人安心一点，来得及相互照应。

　　拿出一瓶药剂握在手里，躺下后不久，竟然产生了困意。不行，不能睡，万一夜里……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他抓着床沿的栏杆往下探头，看到小竹竿已经裹着被子哼唧着开始说梦话，少数几个不睡觉的也只是握着手机翻来覆去。

　　十一点整，准时熄灯。

　　难道真的可以休息？罗迷收回搭在楼梯边沿时刻准备跳下来的腿，侧过身，居高临下面对整个房间，这个位置几乎可以看清楚任何的角落。

　　折腾一天好累啊，感觉简直就像被噶了腰子一样浑身酸疼。
　　是不是睡一觉睁开眼就能听到导演喊收工……一切都将恢复正常。

　　他幻想着这个剧本演完多少有点钱，这样随便吃点啥也能休息一段时间，不然无论精神还是身体或者美好的人格都会坏掉的。

　　这没床垫的木板实在是硌得慌，也许还有种办法能离开片场。罗迷想起自己进入剧情的流程，犹豫着把左手放到眼前，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碰了一下。

　　“啧，我在做什么……”他嫌弃地甩了甩手，翻过身望着天花板。没过一会又重新伸出去，试图打破鼾声和梦话声交织的困扰。

　　万一能出去，还管他什么有病没病。

　　于是右手轻覆于心脏的位置，左手抬起来横在眼睛上，剪刀剪碎虚无的空气三次——什么都没有出现也没有改变，他还是躺在原地。

　　登出键被扣掉啦！

　　罗迷气得直接坐起身捂住额头，怎么就相信包吃包住这种鬼话呢，这不是被骗到黑心工厂卖身了嘛……

　　然而下一秒就不敢发牢骚了，因为他看见了那张原本该空着的床铺，现在竟然睡着一个人，黑暗中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团囫囵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