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黎》一轮满月

60、第 60 章

　　江夜被惯性搡到了一边，没能碰到江黎，他狠狠抹把脸，出声质问司机；“发什么疯？”

　　司机把挡板降下来，颤颤巍巍对江夜道；“不是……不是我，老板，是这个岔路口……突然飞出来一辆车。”
　　要不是他刹车及时，以他们的行驶速度，这会儿已经可以吃席了。

　　江夜不耐烦地抬头去看，果真看到一辆漆黑的宾利卡在他们的车前，碚都一中通往外界的公路就这一条，还窄，两车的车头几乎撞在一起。

　　江夜降下车窗，那边的车也摇下车窗，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带着比半张脸还大的墨镜，锋利饱满的唇上涂着偏蓝调的冷红，短发利落地斜切，她摘下眼镜，冲江夜喊话：“怎么？吃完就跑？这就是江总您的绅士之道？”

　　江黎被迫躺在座椅上，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这声音他是知道的——江夜的青梅竹马，张晴。

　　江夜不以为意回答张晴：“绅士之道？对你这样的人，不需要。”

　　江黎撇眉，他不记得张晴和江夜的关系什么时候恶化至此。

　　张晴还没再开口，就听江夜极其不耐烦地道：“滚开，我今天赶时间，没空跟你纠缠。”
　　张晴嗤笑一声：“怎么？想跑？”

　　江夜好像听到某种天大的笑话，在车里笑得直不起身：“跑？我？”
　　他脸上笑着，声音却发寒：“张晴，该跑的是你吧？”
　　“这么下流的手段都使出来了，不怕我报复你？”

　　张晴挑眉：“那你大可放马过来。”

　　江夜再没耐心：“我最后说一遍，滚开。”

　　张晴脸上挂着戏谑的笑，看着公路的后面，道：“可能没必要了呢，就算我大发慈悲滚开了，你今天也走不掉。”

　　公路上汽车引擎声轰鸣，此起彼伏，洛泽跟司机一路飙车，终于赶上了。
　　在他后面，还飙着陈樾和余笙的车。

　　车尚未停稳，洛泽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他周身尽是杀气，暴戾因子肉眼可见地缠绕，眉眼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长眉前所未有地压低，漆黑的瞳孔深处蕴着火，黑色长风衣被风卷起，肃杀冷暗。

　　他走到江夜车边，居高临下看着车里的江夜，声线紧绷低沉，一字一顿般咬牙切齿：“还给我。”

　　江夜浑身是血，洛泽在电话听完了全程，看在他眼里，便以为全是江黎的血，偏偏江夜神经病似的还要来刺激暴怒的洛泽，他对着洛泽笑得得意，意有所指般：“已经是我的了哦~”

　　于是再也忍不住，场面无法控制。

　　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拽着江夜的头发把他的头死命往车窗上砸，一声比一声响，报复似地砸。

　　江黎拖着没力气的身体去拽江夜——免得洛泽今天真的把人砸死。
　　他有气无力地对洛泽道：“我没事……真的……洛泽……”
　　“你冷静一点！

　　但他怎么可能拽得过全力的洛泽，洛泽捏着江夜的天灵盖不放，双手一起抡，江黎急得都要哭了：“洛泽！”
　　“洛泽！放手！”

　　江夜也跟TM个神经病一样，被砸一头血还要伸手去卡洛泽的脖子，两人互相都不肯放手，江黎手脚被绑着，完全没办法，急得眼前一阵阵发昏。

　　终于还是后面赶来的余笙和陈樾硬把两人拉开了，余笙拦着洛泽，陈樾拉着江夜，两边都相顾无言。

　　洛泽喘着气，额头青筋暴起，一手的血。
　　江夜满脸血，草率地捏着纸擦了擦，疯子似的笑。

　　洛泽刚准备踹门，被宾利里的张晴打断，张晴眯着眼，嘴唇抿起：“陈总，车里的人是江总喜欢的人对吗？”

　　陈樾：……
　　他在余笙砂仁的目光里梗着脖子：“你别问我。”

　　倒是江夜，又开始大笑，随即大大方方道：“是啊，是他。”

　　张晴把手里的眼镜募地往地上一砸，声线干涩到颤抖：“里面是……江黎吗？”
　　正如江黎认得出她的声音，她也能听出来江黎的声音。

　　江夜双眼大睁，再次笑起来，似乎很满意地道：“对对对，没有错，是他。”

　　张晴猛地瘫软到座椅上，双眼失神，又哭又笑：“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我明明都给你下药了，却只能留住你一个晚上……”
　　“原来我不是……”

　　余笙：！！！
　　真情实意感叹道：“贵圈真乱啊。”

　　陈樾：“不乱不乱，你看你我，哈哈。”

　　余笙：……
　　“滚。”

　　洛泽声线沉沉：“放他出来。”
　　余笙：“今天你肯定是走不了的，我们已经报警了。”
　　陈樾：“是啊，老江，回头是岸啊！”
　　“你现在收手还能判得少些啊！”

　　江夜抱着怀里已经晕过去的江黎，窝在车里，对几人充耳不闻。

　　他还在笑，是啊，没办法了，被拦下来了，看来只有把拦他的人都撞死咯。

　　他对司机说：“开车。”
　　司机不可置信：“可是，不行啊，万一伤到他们……”

　　江夜冷声：“怕什么？他们的命算我头上，你负责开就行。”

　　司机完全不动，江夜“啧”一声，正准备放下江黎自己去开，车头前的宾利在失去理智的张晴的驱使下，竟毫无预兆地撞了过来。

　　距离太近了，宾利马力开得狠足，根本躲不开，千钧一发的兵荒马乱和众人的惊呼尖叫中，他只来得及护好怀里的人。

　　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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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黎是在医院醒来的，天已经黑完了，空气中挥之不散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

　　他眼睛朦胧的，还有些睁不开，迷迷糊糊间感觉手被什么人拽住，于是他动了动那只手。

　　然后那个人猛地站起来，在他耳边轻声询问：“醒了？”
　　江黎捏了捏他的手指。

　　洛泽护着他的眼睛打开了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江黎没动。

　　事实上，他现在浑身都痛，尤其是被江夜抡着砸过的脑袋，但好像又没有特别痛。

　　所以他没吱声。

　　洛泽心中那口气憋了一路憋到现在，连呼出来的气都仿佛是带着火星的。
　　他还捏着江黎的手，但已经坐下来，语气不怎么好地和江黎说事：“他们去警察局了。”
　　“江夜在医院里。”

　　江黎撇眉疑惑。

　　洛泽叹口气，大概明白江黎很早就晕过去了：“你们车被张晴撞了，他把你护着，自己骨折脑震荡了。”
　　他没什么起伏道：“你也有轻微脑震荡。”
　　“应该是他砸的。”

　　江黎清了清嗓子，底气不足地躺着道：“对不起……”

　　洛泽抓着他的手，很用力，凑近江黎，语气低压着嘶哑：“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要一直拉着我！？”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他嗓音发沉：“你知不知道今天如果张晴没跑过来把他拦住你现在在哪里！”

　　一字一顿的话语终于变得狂躁：“他一旦上了飞机去了国外，我要怎么找到你！？”
　　“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在你手机里装一个定位器！？”

　　他的心情从回到教室没看到江黎开始就沉寂下去，看到那张轻描淡写的纸条时又急又气，脚步不停地从教学楼冲下去后却只看到车尾气扬长而去。

　　要不是因为不放心一直叫了司机在学校附近待命，他怎么可能立马跟得上去。
　　他捏着手机自虐般听着那边心爱的人被砸在车厢上一下一下的声响，浑身肌肉紧绷，双眼满是暴戾的狠厉。

　　那几分钟，煎熬得像是一个世纪。

　　他听到江黎痛苦的呜咽声，听着江夜慌乱地叫江夜“滚开”，气得指骨都快捏碎。

　　他既恨江夜，又气江黎，也在责备自己。

　　明明知道江黎心软，明明知道江夜不会善罢甘休，怎么就不把人看好一些……
　　他其实也都没这么气了，毕竟人终归没出什么大事。

　　但在下午等着江黎清醒的那段时间里，他从上午那场几人荒谬的对峙里，突然想通了上一世江黎自杀的缘由。

　　上一世，江夜回国的第一天带走了江黎，夜里大概也去参加了张晴的聚会，被下了药……江黎又在家里绑着，他不觉得江夜没有那点自制力撑到回家，拿江黎泄火。

　　那么……一旦今天江黎被江夜成功绑走，等待江黎的将会是什么？
　　他突然明白，自己差一点又要永远失去江黎，一想到江黎要再遭受一次上一世的凌辱，那点火骤然燎了原，无法平息。

　　但那时候江黎没醒，洛泽一个人闷着一肚子火，差点把自己气炸。

　　这会儿把人攥着，便再也忍不住：“你能不能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你身上系着劳资的生命线你知不知道！”

　　江黎一怔，连“对不起”都再说不出来。

　　洛泽的声音低沉而忧伤：“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办？”

　　劳资TM这一次回来都是为了你，这重生一次的机会，你是我唯一的目标唯一想要留住的东西！
　　你要是没了，再让我像上一世一样苦痛半生求神拜佛吗？！

　　他吼完，再去看江黎，看到了一个眼角挂着泪的瓷白娃娃。

　　江黎脑袋还晕乎着，艰难爬起来跪在病床上抱住了站着的洛泽，他颤抖着声调，小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下次了……”

　　平日里锋利的少年现在像个暖布娃娃，抱着洛泽的腰，虽然没有泣不成声，但抽抽噎噎的，足以令洛泽心软。

　　他在心里痛骂自己不能给江黎好脸色，但还是没忍住，抬手回抱了江黎。

　　江黎的泪掉得更凶了。
　　真的快要泣不成声了。

　　洛泽：……

　　他沉沉叹口气，抱小孩似的把江黎抱了起来，江黎的腿缠在他腰上，他便掂两下把江黎再掂高些，让人能把头埋在他颈间。

　　江黎还在轻轻说：“对不起，洛泽。”

　　洛泽拍拍他的背，再再叹口气：“好了，人没事就好。”

　　江黎的泪浸湿洛泽的衣襟，鼻音都出来了：“你不生气了？”

　　洛泽：……
　　他轻笑：“你再哭下去，就成我安慰你了。”

　　江黎：“……我没哭。”

　　洛泽哭笑不得：“嗯，没哭。”

　　江黎强调：“真的。”

　　洛泽：“对，真的。”

　　江黎：“……嗯。”

　　洛泽抱着江黎，一下一下顺着低落的人的后背，心里的怒火云烟般消散在这个温暖的怀抱。

　　罢了，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跟个十七岁小孩计较什么。
　　……说得像他以前没计较过一样。